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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虞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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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翻了个身,迷糊醒转,觉得口有些渴,闭着眼喊了声小七。
门一响,有人进来,又轻轻将门合上,不是小七,裴湛心道,脚步十分轻缓,是名女子。
他的院子除了小七,只有几名小厮,一向吩咐了不用丫鬟服侍的,哪来的女子如此大胆,敢直闯他的睡房。
步声细碎,香风微度,一只纤手轻轻撩开床缦。
裴湛面色一冷,刚要喝斥,床缦后现出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青纾。”裴湛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撑起上身:“你、你怎么会来?”
青纾关切的望着他:“我找小七带我进来的,你受了如此重的伤,为何不告诉我。”
见他撑身要坐起来,忙伸手扶了一把,俯身拿了床头一个靠枕垫在他身后。
两人离的很近,裴湛闻到了她发间的清香,心绪神驰,轻声嗫嚅:“我没事,不过一点皮外伤。”
青纾眼中涌出泪水:“你休要骗我,我听说伤口十分凶险,伤的那么重,为何那么傻跑来给我上药?”
滴滴滚落的泪珠烫到他的心里,觉得心都碎了。
急坐起身:“你别哭!真的不重,那日是最后一日,怕你担心,所以去上了最后一回药,现在伤口都愈合了,我已经好了,正准备明日去看你。”
美人梨花带雨,一双美目含烟似泣的看着他,宛如一汪秋水,要将自己牢牢的吸进去,他不觉伸手捧住她的脸,柔声道:“你是担心我吗?我真的没事了,别哭。”
轻轻帮她拭去泪珠,指下的股肤柔滑如脂,滑嫩的触感让他不舍放手,手滑至唇边,嫣红的唇闪着诱人的光泽。
两人咫尺相隔,呼吸相应,他心神一荡,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唇瓣,细细摩挲着,触感丰润又柔软。
脑中翁的一声,热血直涌上来,不觉渐渐欺近,嘴唇轻轻覆了上去,嫣唇软如花瓣,气息香甜无比。
“爷,醒醒,爷。”
裴湛猛的惊醒,眨了眨眼,美人消失了,自己面前的正是小七的一张大脸,嘴巴一张一合的还在喊着。
裴湛一把推开他,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四下打量,身下只有一方软枕,春宵苦短竟是南柯一梦,他双目一闭,往后倒去。
“爷,已是辰初了,今日不是要去刑部……”
见自家爷用杀人般的眼光看着自己,小七嗫嚅低声,缓缓往后退,明明昨日叮嘱我今日要早些叫他起身,怎么这还有起床气了呢?
“站住,给我更衣。”裴湛冷冷道。
美梦被打断,他恨不得掐死那个混小七,可已经醒过来了,梦如何也续不上了。只好安慰自己,美梦虽是假的,但自己今日就可以见到她了,心情不由得又高兴起来。
小七见他起床气忽的又好了,立时又兴致勃勃的挑起身服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从衣柜中拿出一件宝蓝色云地宝相莲花重锦宽袖长袍,十分富丽堂皇。
“这件不好,太过俗艳了,换一件。”她平时衣着素淡,必然不喜这太过繁复的花纹颜色。
“那这件呢?”小七拿出一套净白暗纹的长袍。
“这件太素了。”
小七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爷今日是怎么了,换个衣服这么挑剔,哪套衣服都是上等衣料上等绣功,哪有不好的?
终于选定一件穿好准备出门时,又突然出声问道:“我气色是不是不太好?脸色吓人吗?”
“挺……好的,比我都好。”一日好几顿补汤补着,气色能差到哪去。
“那走吧。”裴湛白了他一眼。
“不去花厅吃早饭?”
“去了那还愁没早饭吃。”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今日起又可以同她一起吃了,以后的早饭,要天天在那小院吃,她要是不答应,赖也要赖在那。
二人刚出迈进前厅,便见长公主端坐在厅中,一旁是帮他看病的胡太医,两人正品着香茗。
“娘,早!胡太医,早!”裴湛施礼道。
“裴大人有礼了。”胡太医忙起身还礼。
“你起的倒早。”长公主轻揭杯盖,没有看他。
裴湛轻咳一声:“今日霍将军案子要开审了,儿子要到堂听审。”
“我知道,所以让胡太医来给你看看。”长公主放下茶杯,目光慢慢扫向他。
“儿子已经全好了。”裴湛有些急。
“好没好让胡太医看了才知道。”长公主目光严厉起来。
“时辰有些晚了,不如等我回来再看。”
“看了再走也不迟。”声音透出一丝肃冷。
裴湛只好随胡太医返回内室,脱衣检查,胡太医细细查验了伤口,满意的笑道:“恢复的不错!”
“是太医妙手回春!”他忙整理好衣服拉着胡太医出了门。
长公主刚嘱咐马车慢些,马车还没走出几步,一看不到府门,裴湛就让加速。
小七可不敢听他的,只好假意伸出头,口中说着加速,却给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手中鞭子一摆,急走了两步,很快又将车速控制了下来。
“人现在在哪?”裴湛扬声问小七。
“在沈爷那呢,沈爷会带他去刑部和我们汇合。”
裴湛点点头,心情大好:“老天爷给我送来了崔小山,这样顾大人就可以抽身事外了,将他收集来的证据交给崔小山呈上去,更有说服力,他是那次奇袭队中除领队外唯一一名幸存者,又亲眼见领队与突厥人在一起,既是人证,又有物证,铁证如山。”
“这也是爷一片善心的福报,爷替他们每人在永宁寺立了牌位,他在寺中见到了牌位就去找了玄衹大师,一切有因才有果。”
“那家伙棍法真不错,中秋夜要不是他施以援手,恐怕我们和霍将军都难全身而退。”
“没有一身本领,怎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再辗转千里回到京城家中。”
“他当初为何不直接回营?”
“他想必曾悄悄潜回过去,发现霍将军下了狱,连自己的队长都投了敌,他还能相信谁?只有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而行,裴湛看了看外面的街景。
“马车怎么走的这么慢?”
“是爷心急了吧?”小七笑道。
裴湛瞪了他一眼:“还不叫他快点。”
马车停在了唯珍馆后院门口。裴湛看着紧闭的院门,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
“怎的这时辰了门还关着?”
“时辰还早呢,铺子每日都是巳时才开门,院门通常都是关着的。”小七道。
那几日院门一早开着都是在等着他来。
不过今日她们并不知道他要来,裴湛暗笑自己糊涂。
也不等小七,自己两步跨到门前,抓起门环轻扣了两声。
“铛铛。”轻脆的声音竟似美乐般十分悦耳。
院中没有动静。
又扣了几声,依然沉寂。
“什么时辰了?”裴湛左右看了看街上,已有不少行人走动,照理说他们早该起来了。
又猛的扣了几声,还是没动静,裴湛脸色一变:“小七。”
小七点点头,嗖的一声翻墙而入。
裴湛等了一瞬,喊了声小七,却不见里面有回应。
就在他准备一脚将门揣开时,小七猛的从里面将门拉开:“爷,里面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裴湛推开他,冲进院中,院子里的陈设一切都似他离开那日,两人吃饭的竹椅和小几依旧在树下,一切仍是那安静宁和的样子。
两人四处查看,一切物件井然有序,不似有强人闯入的样子,难道是举家出去游玩了?
裴湛见前堂窗口似乎有人影一闪,他直奔过去,掀起帘子,一把抽出腰中软剑,寒光直指那人面门。
“大人,是我,我。”老刘头轻轻格开剑,脸上堆满笑:“老刘头。”
“刘典狱?你为何在此,他们人呢?”裴湛收起剑,目光冷冽。
“我也不知道啊,前几日我当值,有几日没来,倒是听兄弟们说起铺子关了门,我想是不是一家人去哪了?这不,今日有空了我就过来瞧瞧,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怕有啥事,嘻嘻,我就翻墙进来看看。”
“可看出了什么?”
老刘头抱过一坛酒,酒缸上贴了张纸,上面写了刘老爹的名字,“他们应该是出远门了,你看,这新酿的菊花酒都送我了。”
“爷,应该是自己走的。”
小七掀起帘子进来:“衣柜里面的衣物和一些细软都收拾走了。”
“自己走的?他们为何要走,去了哪里,快去找找,有没有留下书信。”
三人又细细查找了一遍,并无只字片言。
老刘头都留了坛酒,为何自己连只字片言都没有。
裴湛苦笑出声,自己在她心中当真什么都不是吗?
老刘头抱着那坛酒走了。
他脑中空空,脚步虚浮,在院子中央坐了下来,看着院中的一景一物,全是她的影子。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原来那几日的美好都是一场梦。
呆坐了一时,他突然眼睛一亮:“走,去永宁寺。”
“爷,不先去刑部吗?”
“现在什么时辰?”
“现在快辰时末了。”
“巳时正才开审,我们快马来回,还有时间。”
“快马……爷……你不能……”
两匹快马飞驰出城,小七紧跟在裴湛后面,心紧紧的揪在一起,仿佛已感受到鞭子快要抽到身上的感觉,心中不断祈求那伤口不要再崩开了。
“顾御史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说是霍将军沉冤得雪,他的心事也了了,就自行离去了,给皇上也留了一封信。”在玄祇大师的精舍,小七扶着裴湛在蒲团上坐下,玄祇忙帮他检查伤口。
“什么?那顾青纾有没有来过?”裴湛心中一凉。
“来过,崔小山就是她带来的。”
“她?”裴湛愣住。
玄衹大师点点头,见伤口已经长合,没有裂开,放下心来。
“看来她猜到顾大人从边关回来仍然会来你这。”裴湛心中十分懊悔向她暗示了顾御史的事,哪怕晚上几天。
“从这出发自然是回到此处最为安全,顾姑娘冰雪聪明猜到这一点并不难。”
“他们是何时走的?”
“三日之前。”
“你为何不拦阻他?”
“顾大人是自由之身,贫僧如何拦阻?”
“此次他立了大功,皇上自然会论功行赏,立即官复原职,他为何……”说到这里,裴湛停住了,他多少明白顾大人的顾虑,这次他去边关查实的证据,动了严党一派的根基,严相不除,他未必能安然回朝。
“他早已向皇上表明了去意,皇上似也默许了。”
“那他有没有说去哪?”
“没有?”
玄衹大师把信递给他。
他夺过信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他眼睛直望着上面的字,但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她走了,同她的父亲和家人一起走了,走的远远的。
远离京城,远离京城的人,没有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