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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一萼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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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往南刚要拐过街角,是大理寺相反的方向,青纾紧追了几步马车就没影了。
她急的张口想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心紧紧的缩在一起,人呆立在原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脑海中一片空白。
是自己弄错了吧?一定是昨晚那个梦误导了自己,一定是的,可是他明明穿着官服,刚才也说去大理寺要晚了,可为什么又返回去了?
也有可能要去别的衙门办事或是进宫去了,他一向事忙,不一定就是回家去了。
青纾不断的说服自己,是自己判断错了,她知道只要自己再回去确认一下竹椅上的到底是露水还是血水就什么都清楚了,可是她却迈不动腿,确切的说是她不敢去确认。
“姑娘,为何站在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青纾抬起头,原来是送阿璃去学堂的小安子回来了。
“小安,”青纾一把抓住他:“你去趟大理寺,找人打听一下裴大人今日来大理寺里了吗?如果他说不来就问清楚发生了何事不来?多问几个人,一定要打听清楚。”
这一席话说的小安糊里糊涂的,不过他知道姑娘让他这么问一定有她的道理,也没多问,一径往大理寺去了。
青纾缓缓走回院中,见到刚才裴湛坐过的竹椅上湿痕依然清晰刺目,她忙拿小几上的食盘盖在竹椅上,不忍再看。
樱缇过来见小几上的两碗粥和糕点都没动过,心下奇怪,刚要开口询问,见青纾一脸悲色,兀自发着愣,不敢问她,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青纾闭上双眼,将手伸到食盘底下,抓住白色袖口在竹椅上擦了擦,将手抽了出来,睁开眼一看,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心中一阵抽痛,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真的是血,很多血,他受了伤,而且伤的很重!
为何自己一早没有发现?他今日说的话都尽量的简短,明显有些无力,面色也不好,走路十分缓慢,这么多明显的特征自己为何一点都没看出来?她拼命自责,心像被刀子割着。
小安子很快回来了,他平日里和大理寺众人都十分熟稔了,打听这点事十分容易。
“姑娘,打听到了。”他急急奔进院子。
“如何?”青纾立刻问到。
“裴大人今日确实没来大理寺,这几日都不会来,因为他们昨夜得了消息去抓上次那伙胡人,雾太大,人都被冲散了,裴大人他……”他看了看青纾的脸色:“受伤了。”
“伤势如何?”青纾急问。
“伤的……不轻,据昨晚在场的人说,伤在了腹部,被尖刀捅了个血窟窿……”
青纾用手紧紧捂住嘴,泪水压眶而出。
“好在没伤到内脏,只是看上去十分凶险,调养些时日就没事了,当时大理寺的值守医员处理过伤口,说是只要止住血问题就不是太大……”小安子忙安慰道。
青纾没等他说完就转头冲回房间,抵住门,无声的哭泣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都伤成这样了今日为何还要来?让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自己手都全好了,最后这一日不来并没有什么影响。
真的太傻了,他竟然还坚持着给自己上最后一次药,怕有血渗出被自己发现,特意穿了绯色官服,可是,还是流了那么多血。
青纾紧紧咬着下唇滑坐在门后,这迟来的醒悟让她痛彻心肺!
自己也傻,这样一个重伤病人也看不出来,他不知在腹部缠了多少纱布自己也没看出来,脸色那么差自己也没留意。
他给自己上药怕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不过是想要自己喂他喝口粥,自己竟那么残忍的拒绝了,自己竟是个如此冷酷无情之人。
自责、难过随着心疼同时涌了上来,眼中泪水决堤般涌出。
樱缇过来敲门,轻声唤她,想必已听小安子说了原委,在门外轻声宽慰她,以他的身份,必定会被照顾的好好的,宫中太医也会任其差遣,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得门内啜泣声渐渐小了,樱缇叹了口气,无奈的离开。
直至吃午饭,青纾才打开房门,樱缇忙打了水来给她重新洗漱、梳头换衣服,众人都听小安子大致说了情况,心下亦是十分的恻然,在青纾面前不敢再提此事。
于是饭桌上大家各吃各的,气氛十分的低沉,只听见筷子声和扒饭声。
一向活跃的杏酪扒了几口饭,有些受不了这低气压,环顾了一下众人,转向青纾:“姑娘,今日我又遇到了件奇事!你要听吗?”
“那马车又来了吗?”青纾浑身一震,猛的抬头。
“那倒不是……”杏酪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尴尬的摸了摸头。
“哦,那你说吧。”青纾又漠然的低头扒着几粒饭。
众人忙在旁怂恿着她快说。
“今日不是蒸了些重阳糕嘛,姑娘说要送些给街坊邻居的老人家,我和樱缇就顺着前边巷子一路送过去,到了崔婆婆家,你猜怎么着?”
“怎么?”青纾没有抬头,继续数着饭粒。
“你就直说吧,卖什么关子。”樱缇在一旁埋怨道。
“好吧,那崔婆婆最近甚少来铺子吃面,上次不是说腿脚不好不便出门,他儿子崔大郎时常来帮她做饭嘛,我就寻思着给她也送一块糕,我报了名字敲开了门,她象上次一样只开了条缝,我将糕递到她手上,她家厨房里正做着饭,我一闻就知道做的胡辣汤。”
“狗鼻子。”秋娘在旁笑道。
“娘你别打断我。”
“好好我不打断,你继续说。”
“我刚说大郎做胡辣汤呢她就把门合上了。”杏酪夸张的用手比划着。
青纾瞟了她一眼,仿佛说这有什么稀罕的。
“奇就奇在,崔婆婆不是说最近日日大郎来给他做饭?这倒没什么奇的,可是我们往回刚走到巷口,你猜我遇见谁?”
“你又卖关子。”樱缇嗔道。
见青纾终于抬起头看着她,杏酪得意地大声道出三个字:“崔大郎。”
众人哗然。
“会不会是大郎做好饭出去了一趟?”
“不不不,他当时身上还挑着卖炊饼的担子呢?我当时也是一愣,就问他,大郎回来看崔婆婆呢?你们道他说啥?”
众人都翻起了白眼。
“他说,是啊,许久没来看娘,今日炊饼卖完的早,我这不就抽空回来看看。”杏酪朝众人挑了挑眉。
众人惊住。
“我当里身上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难不成这崔大郎还有个分身。”杏酪站起身来,夸张的拉起了自己的袖子。
“等等,你是说,这些时日在帮崔婆婆做饭的不是崔大郎,是另有其人?”小安问道。
“对。”
青纾回想起上次和杏酪去她家的情形,敲了半天门,知道是她们后才极谨慎的拉开一条门缝。
“她自称自己伤了腿,日日关闭院门,却又对别人说崔大郎在照顾她。”
“对啊。”
“可她为什么要撒谎?有人照顾她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难道是……照顾她的人见不得人?”
众人议论纷纷。
青纾脑中念头急转。
突然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樱缇忙唤住她:“姑娘你去哪?”
“我去趟崔婆婆家。”
“去那干嘛?让杏酪陪你去吧。”
“不用。”
“那……”
青纾突然又停了下来:“小安。”
小安忙奔过来。
“你去一趟宫门口,找机会同守门的侍卫打听一下,这几日永宁寺的玄祇大师是不是进了宫?”青纾低声叮嘱道。
小安子做长随时日日在宫门外等顾御史下朝,有不少相熟的守门侍卫。
小安子虽对青纾打听的事有些诧异,却没多问,应声而去。
青纾则径直去了对面巷子。
她去了趟崔婆婆家,回来时已近申时末。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我刚要出去寻你。”樱缇焦急地迎了出来。
“嗯,小安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后面。”
青纾在后院找到小安子,两人在旁耳语了一番,然后一个人在院中默默坐了一阵。
“小安你去关铺门,我有事要同大家商量。”青纾面色凝重,起身招呼大家。
关好铺门,大家一齐来到院中。
“咣铛”一声响,一柄玉如意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陶嬷嬷奔进了房,见长公主站在房屋中央,地上的波斯地毯上满是碎渣,刚跟她回话的下人避在一旁。
“公主,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伤到手。”
“那个孽畜、那个孽畜!”长公主气的浑身发抖。
陶嬷嬷忙令那个下人出去,上前扶住长公主:“您消消气、消消气。”
将长公主扶至软榻上坐下,从旁拿了个墨玉色莲瓣缠枝金银丝软垫垫在身后。
“你瞧瞧他,伤成什么样了,他竟然……”长公主抚额往后一倒:“他竟然还往外跑,去会什么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气死我了……”
陶嬷嬷忙用手抚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不过一个下贱的商家女,平日里就有些消息传到我耳旁,我也没当一回事,年少儿郎在外玩闹几回也属平常,湛儿一向不近女色,我料兴不起什么花来,也没怎么拘着他。”
“怎料这回太医刚嘱咐他要卧床静养,人家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跑了出去,又弄得一身血淋淋的回来。”长公主又是心痛又是恼怒。
“别是有什么急事出去的?小公子从小行事都极有分寸,您可别冤枉了他。”
“冤枉不了他,他现在大了,儿大不由娘了。前些日子不是每日早早就出了门,早饭也不吃,就是去的那女人的院子,两人日日厮会,我已让人查清楚了,这女人绝不能留。”长公主眼中现出狠戾。
“别,千万别,公主您再想想,可别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伤了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陶嬷嬷急道。
“这女人无论如何是不能留了,过几日指婚的圣旨就要下了,这个时侯,不能闹出什么事来。他那个院子,再给我多派些人守着,伤好之前绝不允许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