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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盼春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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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人陆陆续续的出得门来,秋娘和杏酪也很快和她们汇合了,有亲友投奔的道别后匆匆走了,青纾几人挨在一起在门廊下避着寒风等着顾母几人。
见有官兵围着,巷口围了一圈探头探脑的街坊邻里,小声议论着,得知顾御史家竟然被抄家了,大家皆惊愕不已,顾御史一向官声不错,顾家遭此变故,大家都不胜唏嘘,讶异者有之,痛惜者有之,事不关已者有之,好奇探究者也有之。
一片嘈杂声中奋力挤出一人,一名三十出头的精干男子,手上抱着个紫楠木盒子,远远的向官兵陪着笑脸朝顾家大门靠近。
“闲人勿近。”一名兵士远远喝道。
“军爷,小人是礼部许侍郎家的管家,有要事要见你们领队官爷。”男子扬声应答。
门廊下,听见男子自报家门的樱缇一把抓住青纾的胳膊,“姑娘,许家来人了。”青纾苦笑地看了她一眼,许家来的倒快,只是这时上门,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听说是礼部侍郎家的,兵士面色稍霁,示意他原处等侯,自己进门内禀报。
“何事?”大胡子军官跨出大门,示意他上前。
那男子几步小跑上前,趋近耳语了一番,大胡子未言语,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角落的顾青纾:“顾姑娘,找你的”。
许管家来到曼娘身边,施了一礼:“姑娘节哀。”青纾微微给他回了个礼,他忙侧身道不敢,面色讪讪的把盒子递到曼娘面前:“这个,我家夫人让我把这个给姑娘送过来,希望姑娘能够体谅……”
身后的樱缇上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眼圈顿时一红:“你们怎可如此……姑娘。”盒子当中躺着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那是两家的订亲信物,下面放着一张黄色素签纸,朱笔写着青纾的生辰八字。
两家几年前就订了亲,许家一直想让她早点嫁过去,但她怜惜弟弟年幼,父亲又一直没有续弦,家中无人主事,拖至今日,原本两家定了年后开春就迎新人进门。
也罢,不必连累他人。青纾心中微微一叹,虽说她和许家二郎没见过几面,更谈不上有多深的情感,只是许家这时急匆匆赶来撇清关系多少让人有些心寒,不过此时人都浸在冰窖里了,这点心寒也就算不得什么。
她接过盒子:“跟你家夫人说,既然退还了信物,那两家婚约立时取消,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只是你家信物在宅子里,如今顾家被抄了,东西我也拿不到,无法退还你们”。
“无妨无妨。”管家忙赔笑道,此行目的已达到,他可以跟夫人交差了,忙躬身退下,急匆匆走了。
青纾取出盒子里的生辰八字递给樱缇:“撕了。”把玉佩连盒子递给了一旁的兵士,兵士交给大胡子,大胡子看了青纾一眼,将盒子丢进了门内的箱子。
管家顾同背着顾老夫人和吴嬷嬷终于出来了,下人们也走光了,青纾回首看了眼宅子,强行咽下眼中汹涌欲出的泪水,牵起阿璃的手:“走吧”。
“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看的。”官兵上前趋散着看热闹的人群。
几人簇拥着在雪地上慢慢走着,青纾突然想起花厅的那桌晚饭来,竟然一口没吃上,起码应该给祖母和阿璃喝碗热汤啊!心中后悔不迭。
一行人在巷口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该往何处去,朔风卷着残雪呜咽着迎面扑来,众人纷纷侧身躲避,青纾忙脱下身上的短袄盖在顾老夫人身上,一旁的樱缇见她只剩单衣立马脱下自己的背心裹住她。青纾推说不用,秋娘喊着要脱自己的,秋娘一直在灶上本就穿的比别人单薄,杏酪忙按住她要脱自己的。
众人正乱成一团,拐角处一面墙后突然探出个人来,使劲朝他们招手,“小安哥。”眼尖的杏酪不觉大喊出声,秋娘忙紧紧捂住她的嘴,众人一阵欣喜,又恐惊动官兵,忙收敛神色,整理好衣服,互相搀扶着转过街角。
“叫你去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沈府书宅,沈卓慵懒地倚在窗前榻上,手中拔弄着一柄刚得的精致匕首,狭长的眉眼如寒星朗月,瞥了眼下首站着的沈五。
“去顾家抄家的是禁卫军武卫营,带队的是右骁卫许攸,宫里黄公公去宣的旨,两人都是奉命行事,倒也没太为难顾家的人,只是许攸这人一向严厉,关了两名夹带的下人,其余人都悉数离府了。”沈五道。
沈卓:“顾府还有些什么人?”
沈五:“顾大人只有一位老母和一双儿女,顾夫人早些年就去了,家中主事的是顾姑娘,顾家小郎因年岁还小,避免了被流放的下场,还有十几名下人。问了营中一位士兵,说是顾家姑娘求了黄公公烧了下人们的卖身契,遣散了一众奴仆,然后带着顾老夫人和顾家小郎君走了,身边应还有几名贴身的老仆人跟着。”
沈绰盯向他:“那她们现在人呢?”
“呃,”沈五摸了摸后脑勺:“这个,还没查到。”
“没查到?”沈卓皱了皱眉。
“客栈、旅店、周边的寺院庵堂都找过了,都没有。”沈五面色微赫。
沈卓:“被抄了家哪有银子住客栈,寺院庵堂也未必敢收留,莫不是投奔什么亲友了?”
沈五:“这时候怕是亲友们也不敢收留他们,顾大人的亲妹妹也就是顾老夫人的女儿嫁的是永安伯府上的三爷,小人第一个就查得这里,让人蹲守了几日,永安伯府大门紧闭,连个仆人都没出来过,家中采买都是让人送到后门。”
“这就奇了,一群老弱妇孺,身无分文,能上天不成?”沈卓疑惑道。
“哦,对了,那日他们出了巷口,有人说看见他们一齐上了一辆马车。”沈五突然想到。
沈卓:“什么马车?”
“应该就是顾家的马车,抄家那日,顾家有位长随象往常一样驾马车送顾大人进宫,顾大人没再回来,那位驾马车的长随应该是漏网之鱼。听说那位长随是顾家管家之子,不过……”
“不过什么?”沈卓对他说话断断续续的极为不满,瞪了他一眼。
“那马车两日后出现在西市的交易市场。”
“卖了?”
沈绰点点头,“一家老小需要吃喝,当然得卖了,会不会得了银子回老家了?”
“顾大人老家在江南,小人已派人沿途去打听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回来。”
沈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小五,你说阿湛为什么让我照顾顾大人家眷?他平日里跟顾大人也没什么交情,啊!”
他突然直起身来:“他会不会是看上那位顾家姑娘了?顾姑娘多大了?是不是个美人?”
小五在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你当裴爷象你一样吗?
“顾姑娘好象十七八岁,相貌如何小人不是很清楚,但顾大人人送外号“玉面铁御”,朝中也是数得上的美男子,其女相貌定是不差的,不过,我听说顾姑娘早早就许配给了礼部许侍郎家了”。
“许人了?那他们是不是投奔许侍郎家了?”
小五摇摇头,语气有些忿忿:“别提了,抄家那天,许家急急派了管家上门,当着禁卫军的面退还了订亲礼,当场退了亲,要是晚一点来顾家可能还能落着点东西,当时禁卫军还没撤,直接就把订亲之物收走了。”
沈卓冷笑一声:“他当然是特意当着禁卫军的面来的,才好让上头知道他们两家没有关系了。这斯太狠了,没想到许侍郎这么不是个东西,真是为了乌纱连体面都不要了。”
“顾大人究竟是犯了何罪落下个抄家的下场?”沈五大不解。
“宫里消息封得严实,说是召了顾大人去紫宸殿议事,没多久皇上震怒,当即就下旨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怕是只有咱们皇上才知道,圣旨上说的是“大不敬”,这种罪名你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身为御史,三两日就得捅几下皇上的肺管子,要说不敬,日日都不敬,可最终怎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谁也不知道,不过我猜,应是和最近的边关动荡有些关系。”
“爷是说和霍将军通敌的传闻有关?”
沈绰点点头:“我原也拿不准,不过顾大人出事后不久阿湛就从军营八百里加急送了封信给我,要我帮忙安置顾家老小,阿湛一向和这位顾大人没什么交情,那应是和霍将军有关了。”
“那顾大人现在人呢?”
“奇就奇在这了,照理顾大人当即就定了罪,这会应已行刑,再不然也会丢进诏狱或是刑部大牢,竟然打听不出一点消息,宫里的事只得阿湛自己来了。”
“湛爷跟在霍将军身边会不会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谁有事他都不会有事,自己嫡亲外甥,皇上护得很。”
沈五点点头:“那就好。”
“好什么好,他很快就要回京了,他到之前你还不给爷把人找到爷就有事了,快滚。”
沈五在他手中匕首丢出来前忙不迭的退出去了。
三月初三,上巳节
春光烂漫,万物吐新,城中仕女贵男纷纷结伴出城踏青,人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
只有一人例外。
沈卓冷着脸,骑在马上,仿佛一块千年寒冰立在这春光明媚处显得格格不入。作为一名皇城司提点,一大早被派来城外维护治安,他无聊到揪根路旁的草咬在嘴里嚼着。
“沈提点要不要去前面茶寮坐坐,喝杯茶歇歇?”一旁的押司小小翼翼地提议。
“这能有什么好茶,路边全是灰。”沈卓瞥了眼路旁灰朴朴的茶寮。
“也是,没得脏了提点的衣服。”押司陪笑道,正不知如何接话,疾驰而来的沈五化解了他的尴尬。
“爷,让我好找!”沈五急拉缰绳。
“何事?”
“裴爷回京了!”
两匹马疾驰而去,扬起一阵尘土。
“大人,您还当值呢……”押司灰头土脸的喊道。
无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