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桃拾七

3、迎曙光

　　下人们齐齐衰声痛哭。

　　秋娘拉着杏酪上前，握住青纾的手，满脸悲痛：“姑娘，我们不走，我们跟你一起。”

　　“我也是，我不要离开姑娘。”一旁的樱缇也哭着紧紧地搂着青纾，樱缇从小在府中长大感情自是不同，但秋娘和顾府一向只是雇佣关系，又有手艺傍身，出府后母妇二人的生计不必忧心，跟着自己只会拖累她们。

　　见她们执意不肯，齐齐落泪，青纾叹了口气：“出府再说吧。”

　　现如今一家人出了大门要去向何处都茫然不知。

　　“好了，不要磨蹭了，快走吧，我们也得回去交差。”兵士们上来将众人往外赶，那位公公自留在院中清点物品。

　　四周点满了火把，大胡子军官站在门口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群哭哭啼啼地人群，这种场景他见的多了，自是不为所动。

　　“身上的钗环全部卸下来，除了身上的衣服，任何财物都不能带出去，如果搜出来，罪同偷窃。”大胡子军官的厉声喝道，声音冰冷如刀，直刺得众人的心不禁颤上几颤。

　　大门影壁处摆了个大箱子，大家轮流把身上的东西放进箱子里，再进门房内脱衣检查，确认没有任何夹带后才可以从大门离开。

　　门房门口站着两名士兵，两名仆妇模样的人，男女分开检查，两人检查一人，慎重仔细。
　　推搡着排好队，拖着腿一个个茫然地走着，青纾拉着阿缡走在队伍中，一边忧心着父亲的生死，一边又思索着未知的前路。

　　管家顾同背着不甚清明的顾老夫人和在一旁照顾的吴嬷嬷排在队伍的末尾。

　　袖口、腰间、鞋袜，连头发丝都一寸寸捏过。

　　“这是什么？”搜身的士兵指着从鞋里磕出来的东西喝问道。

　　“这……这是我自己积攒的一点碎银子，是我自己的。”那个仆人吓得全身抖抖簌簌。

　　“拉出去。”士兵二话没说让人拉了出去。

　　一位男仆的鞋子里找出了一块碎银子，一位仆妇头发里也发现了一只金坠子，二人不由分说即被直接拖走。

　　“搜仔细了。”大胡子军官高声喝道，声音里透出一丝肃冷。

　　“大人，东西即搜出来了，能不能放过他们……”自知无望，青纾还是上前想帮他们求求情，大胡子脸冷得象一块铁，眼皮都没抬一下。

　　青纾无力地回到队伍中，低声嘱咐大家不要夹带任何东西，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有前车之鉴，众人不敢再抱侥幸，乖乖把身上所有的物品都丢进箱中。

　　天上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起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众人的肩上，似有千斤重。

　　脸上不知是雪还是水，青纾抬起袖子擦了擦，手无意中的触到袖口，手中的纸质触感让她当场惊出一身冷汗，她猛得想起同叔下晌给过自己一张房契，是临街的一间带院子的铺面。

　　这个发现顿时给青纾浓墨般黑沉的前路带来一丝曙光，有了这个铺子，一家人就有了容身之所，这大雪天祖母阿璃就不必挨饿受冻，未来的生计也解决了，青纾双目顿时亮了起来，可是，很快又黯淡了，万一被搜出来……

　　前面拖出去的两人凄惨的叫声犹在耳旁回响。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前面只有三个人了，每前进一步青纾都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噗通噗通着要从口中跳出来，脑中被两个念头奋力撕扯着。回首看了看队尾的同叔，同叔正扭着头，低声安慰着背上的顾母，此刻多想能有个人告诉她应该怎么选择。

　　雪越来越大，外面天寒地冻，一家人身无分文，父亲得罪的是当今皇上，无人敢冒大不违收留她们，昏沉的祖母，年幼的阿璃，自己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街头，青纾想象着出府后的境况，心如刀绞。

　　可是，万一搜出来，自己被拉进大牢，祖母和阿璃更是无人倚仗，岂不更是死路一条？他们搜的那般仔细，东西又能藏在何处，脑中天人交战……

　　队伍缓缓向前，前面只剩樱缇和阿璃了，风雪中衣着单薄的顾青纾却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电光火石间她狠下心作出了一个决定，手在袖中暗暗把房契捻成一个小团。

　　樱缇把钗环手饰尽数褪下放入箱中，进门房检查一番后，出来仆妇点头放行，樱缇转身刚欲朝台阶走去，阿璃突然扑通一声摔在雪地上，放声大哭，樱缇下意识地转身，紧走几步上前抱起阿璃，拍着他身上的雪。

　　青纾上前搂过阿璃，看了眼樱缇：“你先出去吧。”

　　樱缇点点头，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朝门口走去。

　　“慢着”胡子军官缓缓步下台阶，走到樱缇跟前，双目如炬，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冷声道：“伸出手。”

　　樱缇缓缓伸出双手，一双素手白晳修长。

　　“翻过来。”

　　樱缇应声翻转手背。

　　大胡子军官紧皱眉头，盯着她，又看了看青纾，二女则眼神淡然的回视他。

　　“再查一遍，查仔细点。”大胡子转向旁边的仆妇厉声道。

　　“方才不是……”仆妇被大胡子的眼神一扫，登时噤声，重新又拉樱缇进去检查了一遍，衣服鞋子全理了一遍了，头发也拆散细细挼过，出来后仍是摇了摇头，大胡子面色隶然，绕着樱缇转了一圈，樱缇挺起背直直地站着，用手挼好头发。

　　樱缇终于被放行，回头看了看青纾缓缓步上台阶。

　　下一个轮到阿璃，摔了一跤的阿璃兀自小声抽泣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用袖子胡乱擦着，青纾上前帮他解下胸前的金锁放入箱中，小声安慰着。

　　仆妇拉阿璃进去检查，照旧细细查了一遍，查完出来后阿璃仍呜咽着两眼泪汪汪的站在一旁等着姐姐。

　　“阿缡不怕，先出去找樱缇姐姐。”青纾柔声哄他，边褪下自己的钗环手饰放入箱中，看着阿缡听话的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查仔细点。”大胡子军官又是一声冷喝，阿缡的后背颤了一颤，忙三步并着两步跨过门槛扑向门外等着的樱缇。

　　仆妇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出来后仍是摇头。青纾以指当梳把头发挼好，整理好衣装，从门房走出来，昂首看着台阶上的大胡子：“我可以走了吗？”

　　军官虽有些疑惑，倒也没再为难，漠然的喊了一声：“过。”

　　青纾回首看了眼队尾的顾母几人，点头示意在外等侯，挺起胸膛恍似一株凛冬的白杨般走出大门。

　　“阿姐。”等侯在门外的阿璃扑了上来，青纾双目迎向樱缇，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绷紧的身子瞬时放松下来，蹲下来搂住阿璃，在小脸上狠狠地亲上一口：“阿璃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