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桃拾七

16、琐窗寒

　　见青纾走近竟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并未多言，青纾忙侧身回礼。

　　牢房大门是块厚实的大门板，四个角还有铁箍箍着，上面钉着大铁钉，冰冷肃穆的挺立在面前。老刘头喊了声，咣咣当当几声，牢门从里面慢慢打开了。

　　老刘头在前引路，进门左侧是一间值房，几名值班狱卒忙起身招呼，老刘头挥了挥手，领着青纾一径往里走，过道颇为宽敞，两旁的油灯已悉数点上，亮堂堂的。

　　每走几步便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两旁是木栅栏隔着的一间间牢房，光线昏暗，人影憧憧，潮湿混浊的气味扑鼻而来，似乎还有人叫唤什么，青纾不敢细看，只埋头跟在老刘头后面快步往前走。

　　走了半盏茶功夫老刘头停了下来，面前又横了一道门，听到钥匙哗啦啦响了一阵，门开了，老刘头没再往里走，只朝青纾点了点头，青纾知道就在前面了，朝他颔首致谢。

　　朝里看了看，里面似乎更昏暗些，看不真切，一个人忐忑地迈进门里，踌躇地走了几步，只见过道中间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墙上的灯光照着他英挺的侧脸，顿时让人十分的安心，松了口气，青纾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路都十分的紧张，拎食盒的手都出汗了。

　　裴湛没穿官服，只着一件墨青色常服，见青纾进来，迎上前，朝她点点头，接过食盒，领着她走向旁边一个通道。

　　与前边不同，这里只靠墙一排牢房，青纾猜这应是牢房的最深层了，关押重刑犯的地方，这边牢房木柱子比前面的更大更密集，门也换成了铁门，只靠近屋顶的地方开了个小小的口换气。

　　前面几间空无一人，走到最里一间，裴湛停了下来，将食盒放置一旁，拿出钥匙打开门。

　　威震四海的霍将军她以为定是个高大威猛的样子，甫一见，竟是个体态清瘦的老人，身着白色中衣，正手捧书卷坐在床头看书，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眼窝深陷，双目炯炯。

　　裴湛朝他施了一礼：“将军，顾姑娘到了。”侧身让开，身后现出纤纤身影，伸手挽下风帽，露出一张白晳柔美的脸庞，眉目如画，皎若秋月。

　　霍振宁放下书卷，眼含笑意起身相迎，见裴湛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青纾忙提起一旁的食盒，迈步进去，裴湛退回过道。

　　里面一床一桌一椅，桌上还备了一壶茶，算得上整洁干净，想来定是那位裴少卿的照拂。

　　青纾将食盒放置桌上，上前深深见了一礼，霍振宁忙上前搀扶：“孩子，无需多礼！”

　　“应该的，您老是国之英雄，当受小女一礼。”青纾十二分的诚挚。

　　“哈哈哈哈，什么英雄？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霍振宁自潮的笑道。

　　虽为阶下囚，仍不失豁达的霍将军看上去颇为和善可亲，心中涌起无限悲愤。

　　“宝剑蒙尘，亦不能掩其锋芒，任谁也无法抹去您的不世功勋。”青纾激昂起来，望向霍将军。

　　“哈哈哈，小小丫头，竟颇有乃父之风！”

　　想到顾铉之，二人顿时黯然。

　　稍掩悲意，霍将军伸手示意，两人在桌前坐下，青纾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霍将军缓缓说道，目光虚望着前方：“你父亲前些年我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真正是清正高雅、气度不凡。未曾想，几年后，为我一身之事，竟害得他，拼死为我争来这苟延残喘，还连累你们一家老小流落市井，这都是我的罪过啊。”

　　“这岂能是将军的错。”青纾抿着唇，轻声道。

　　霍将军摇了摇头：“看看你多好的一个女娃娃，原本养在深闺，绣绣花弹弹琴，觅个如意郎君，顺顺遂遂地过上一生，该多好。如今因为我的缘故，流落市井……”脸上一阵黯然。

　　“养在深闺也好，流落市井也罢，我还是我，并不会改变什么，于我并无损失，而我的家人，我也照顾的很好，将军不必放在心上。”青纾眼含坚定，正色道。

　　“至于我父亲，他选择这条路，原不是为了将军。他一是为了皇上，二为了百姓。作为臣子，他力阻皇上沦为千古罪人；身居庙堂，不让万千黎庶受外敌欺辱！忧君为民都是他的份内之事，将军更不必愧疚。”

　　“姑娘今日一席话让霍某醍醐灌顶，是霍某失于浅薄了，顾御史养了个好女儿啊。”霍将军显然有些激动，但尽力平静心态。

　　“青纾信口胡言，将军不必放在心上。”见霍将军如此夸奖自己，青纾不禁有些羞赧，帮霍将军添了一杯茶。

　　眼角余光瞄到一旁的食盒，忙转移话题：“将军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起身打开食盒，取出一个瓷盆，里面是蜂巢般挺立的莜面栲栳栳，来前蒸好后放在井中晾凉，以保证口感筋斗弹牙，这会手中还有凉意。

　　羊肉口蘑臊子用陶罐装着，尚是温热的，青纾捧起浇在莜面栲栳栳上，一股浓香瞬间在这间空荡的牢房弥漫开来。

　　“莜面栲栳栳？”霍将军意外的睁大双眼。

　　青纾微笑着递上筷子：“听说将军是山西人，我让店中试着做了山西的面食，您尝尝地不地道。”

　　“我尝尝。”霍将军不客气的接过筷子尝了一口，接着就停不下来，大口的吃起来，边吃边赞叹：“不错，是这个味，很好。”一会竟吃了个底朝天。

　　“多少年了，没吃上这味道，多谢你啊孩子，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