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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栲栳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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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也算结识一场,二人也是唯珍府的常客,这间雅间几乎成了他们的专用。但这位顾姑娘顾掌柜明明知道他们身份,也知他们有意照拂,却并不刻意攀附,日常恭敬且疏离,偶尔打探顾大人的消息也是由同叔出面,象今日这般面对面为他们泡茶仅初见那夜如此,不过那日是想向他们打听顾大人的事,今日……
迎着他们探询的目光,青纾垂首敛眉,只专注地烫杯、取茶、闻香、泡茶,动作优美、体态盈丽,让人不觉注目,倒不觉得气氛拘谨,静静的捧起茶杯一一放在二人面前,小巧精致的瓷白茶杯茵蕴着碧色茶汤。
自己也端起一杯:“顾家承蒙二位大人垂怜,屡次援救于急难,无以为报,今日以茶代酒,敬二位大人一杯。”盈盈以袖掩面,饮了一口茶。
裴沈二人忙举杯也撮了一口,裴湛道:“姑娘言重了,昨日之事不过是裴某分内之事,不必言谢,且事情本不至如此,是由他胡乱插手而起,要谢也应是他谢。”裴湛眼峰扫向沈卓。
沈卓轻咳一声:“那日之事是我冲动了,在窗前见到孙汝文如此卑劣行径,也没跟姑娘招呼一声就让人揍了孙汝文一顿,本想让他安分些,谁料到他胆还真肥,竟敢找人上门报复,刚才哥哥已经责骂我了,我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吸取什么教训?”他素少这般服软,裴湛讶异道。
“要揍就一次揍服他,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害人。”沈卓咬牙道。
裴湛扬了扬眉,一脸的我就知是如此。
“不是,我真是没见这么无耻之人,还是世家出身,丢不丢人,为了些许银两把主意打到小辈身上,揍他一顿都是轻的了,要不看你们是亲戚我……”
“好了,打住。”裴湛见青纾面色不豫忙打断沈卓的话头。
青纾默然道:“这事是他孙汝文心怀不轨,怎能是沈大人的错,沈大人也是好心帮我。”
沈卓摆了摆手:“我原是想警告他一番,未曾想他竟不知悔改,更挑起恶念。幸好那日哥哥正好路过,不然还不知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如今他进了大牢还算便宜他了,不然让他尝尝爷的手段。”
裴湛:“休要胡言。”
青纾叹了口气:“他那种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为过,只是……”
“只是投鼠忌器?想来令姑母在孙府已是四面楚歌。”见青纾眉间忧郁,裴湛心中已明一二。
青纾略有些讶然地看向他,此人出身高门皇族,又是这样一位出色的人物,从小定是如珠如宝,在丫鬟仆妇中捧着长大,未曾想竟十分体谅人。
青纾略带歉意地看了裴湛一眼:“姑姑一早来寻我,孙府上下知此事由我而起,一味逼着姑姑让我去衙门撤了案子,不然姑姑在孙府怕是……,只是此案子是由大人经手,青纾不敢作主,只好厚颜向大人讨个人情!”
裴湛道:“放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桩案子他们并未得逞,原也关不了太久,左右不过赏十几下板子,他们家再上下打点一二,不过伤些皮毛。只不过是孙家顾惜颜面,不愿这案子上到明面上来,弄得人尽皆知,倒不如应下做个顺水人情,不至于迁怒姑娘,也让令姑母在孙家好立足。”
“你们放了他孙家和孙汝文都未必领情,这次他没受到教训,日后难保不会再来生事。”沈卓冷笑道。
裴湛点点头:“嗯,有件事必须要解决,就是孙汝文。与其日日劳心防备,不如一劳永逸。他闹出这些不过是身上缺银两,又积习难改,我有一位军中好友,如今在山西大同任副都指挥使,我写信去让他帮着在军中谋个小差使,把人放得远远的,军中纪律严明,再有他盯着生不了什么事,你问问令姑母,可愿让他远行。如果愿意我就去同永安伯商议。”
不能打不能抓,将他远远外放是最好的选择了,姑母被他折腾的心力交瘁,巴不得他离的远远的,青纾眉宇一展:“如此甚好,还是大人顾虑周全,姑母那边没有问题,只是为了些许小事这般劳烦大人,青纾心中委实过意不去,万分感谢。”起身行了一礼。
裴湛忙倾身虚扶了一把:“姑娘一再道谢裴某愧不敢当,原是霍将军托我照顾你们,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姑娘自己把家人照顾的好好的,如今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就不要总是言谢了!姑娘如实在要谢,能让裴某经常喝到姑娘泡的茶就好。”
“小事一桩。”青纾微微一笑:“以后只要是大人来,我定会亲自上来泡茶。”
这一笑如万花吐蕊,似明月生辉,二人才惊觉自己从未见过她如此言笑晏晏,整个人如月中仙子般灼灼生辉。
但这笑脸并不是因自己而绽放的,沈卓心中隐隐有些酸胀,失落道:“那我来呢?”
“当然少不了沈大人的,沈大人不是一向同裴大人一起来的吗?”青纾诘笑。
沈卓一晚上都在纠结这句“少不了”,究竟是说自己也少不了,还是因自己同裴湛一起来才少不了。
临起身时裴湛突然想到一事:“对了顾姑娘,霍将军已经到了大理寺,他想见见姑娘,不知姑娘你意下如何?”
霍将军是响彻朝野的大人物,国家的大英雄,又在自己深陷囹圄之际还不忘托人关照顾家老幼,于情于理,自己都得去见见他,当面致个谢,青纾点点头:“我去。”
只是,不能空着手去吧。
也不知他在里面缺些什么,也不好贸贸然胡乱置办。
“探监最好是送衣物或吃食,你从未见他,无法准备衣物,就送吃食吧。”秋娘说道。
是了,送吃的是最合适不过,如果是家乡美食那就更好了。
“秋娘可知晓霍将军是何方人氏?”青纾道。
“霍将军……”秋娘沉吟片刻,霍将军这三字虽人尽兼知,但知道他出身的想来不多,摇摇头:“姑娘不如去问裴大人。”
这等小事怎好特意去找他打听,于是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同叔。
“山西太原府人,我是山原寿阳的,离的不远,与我是同乡呢。”老刘头肯定的说,醺红的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
“山西是爱吃面食吧,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或特别想吃的东西。”
“莜面栲栳栳。” 老刘头脱口而出:“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但出门在外的不容易吃上,我也有好些年没吃过了,吃不上就容易踮记,有回做梦都梦见了,上面浇上一层羊肉口蘑臊子,甭提有多香了。”
“头翁可会做?”
“不会。”
“……”
“我只记得……”
老刘头被拉去了厨房做现场指导,他挼了挼胡子:“首先得要有莜麦面,这东西京城可不多见。”
“有,西市有一家粉面店,什么面都有。”秋娘道,立刻吩咐小安子跑一趟。
莜面很快就买来了。
“面一定要用沸水和,对,搅拌,拌匀,趁热揉,对揉搓,用力,力道要够。好,行了,放那让它醒一醒,”老刘头端起茶杯,慢悠悠喝着:“我呀,倒是经常看家里做,自己从来没动过手。”
“好了,醒半柱香时间就够了。揪下一块,搓成长条,对,再从长条上揪下一块,用手掌下沿边推边搓,不对,要快,这个不成,成面饼了,要成树叶型,这板不够滑,要找个……,对,菜刀,在菜刀上搓。”虽没自己上手,老刘头也忍不住在旁边用力。
“这个有些样子了,对,这个好,这样子差不离了,然后在手指上一卷就成了。”秋娘的悟性一向很强,一个说,一个做,试了几次很快就成型了。
做顺手了速度就快了,很快,一笼拷栳栳个挨个的并排立在笼屉里,放进了蒸笼。
接下来就是做卤子。
这个倒不用老刘头教 ,做的味美汁浓就差不离了。
将羊肉、口蘑细细的切成臊子,锅中烧热油,花椒和大料下锅煽香捞出,再加入葱姜爆香,将羊肉、口蘑臊子下锅翻炒,再来一勺浓香的羊肉汤,熬至汤汁浓稠,最后淋上香油,加上山西人最爱的香醋,撒上一把芫芜,出锅。
舀起一勺口蘑羊肉臊子浇在蒸好的莜面拷栳栳上,顿时浓香扑鼻。
“唔。”老刘头两眼放光,边吃边点头,无暇说话,直吃的酣畅淋漓、满头是汗。
“味道如何。”
“醋再来一点。”
一大碗莜面栲栳栳一扫而空,老刘头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托霍将军的福啊,这味道老朽多少年没吃上了,今日算是圆梦了。”
“您老看看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青纾忙道。
“蒸的时辰再短些,不够筋斗,当然,第一次做成这样已是很好了,” 老刘头摸摸自己的肚子:“一定要把这个加上食单,改日我定要再吃。”
这日天一直暗沉沉的,雨将下未下,空气有些沉闷。
申时末,临近日暮。按照约定,青纾披着一件罩帽的黑缎子斗篷,拎着个描金黑漆食盒,走进了大理寺,门口守卫想是已打好招呼,并未多加询问,指了指牢房的方向,任由青纾前去。
这时辰大理寺几近空衙,院中几排黑黝黝的高大值房空荡肃冷,空无一人。牢房位于院中西侧一个独立的高墙院落,没走几步,远远看见老刘头正站在门口迎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