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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失银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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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小安。”同叔青纾见状齐声喊道。
“怎么,你还想打人,大家快来看啊,这家黑店偷人银子还打人啊。”男子音调高亢激昂。
店门前原已三三两两站了些看热闹的人,这会嗓门一喊,“哗”的一声又围过来一堆人,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
看着人越围越多,青纾心中暗暗叫苦,若不能报官只能赔他银两,那就等于承认了店里拿了他的银子,落了这样的名声,以后这铺子哪还有客人敢上门?小安子同叔又如何在人前立足?
但是不赔他银两他定不会善罢甘休,闹得人尽皆知。
“掌柜的,”同叔趋近低声道:“你先回后院去,这里我来处理。”
“你打算如何处理。”青纾自是不会这样离开。
“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就是给他银子,打发他走,事情才不至于闹大。”同叔满脸无奈。
“不能给他,这人定是讹咱们!”小安子不忿道。
“讹咱咱也得认了,这样下去闹得整来街上人尽皆知,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同叔道。
“给他他更会叫嚣银子就是咱们拿的。”小安子压低嗓声愤然道,心中委屈至极。
“就说是我拿的吧,过后把我辞退这样对铺子的声誉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同叔看向青纾,目光坚定。
“爹。”小安子吼道。
“不行。”青纾道:“同叔你听我说,给他银子或许能一时解决眼前的困境,但是今日让他得逞,必会助长他嚣张气馅,以后更会没完没了,胃口也会越来越大,我们能有多少银子给他。”
那男子抖着个二郎腿倚在桌上看着三人远远地商议着,心道他们果然不敢报官,犹觉胜利在望,大声催促道:“快点把银子交出来,我可没空在这瞎等。”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何人在此喧哗?”
循声望去,只见裴七手握剑身格开众人,身后裴湛修长的身影大步迈入店中,金灿灿的斜阳照在那身簇新的绯色官服上,笼着一层光,格外亮眼,仿如天神降临。
小安子眼眶一热,快步迎了上去:“少卿大人,小人冤枉。”委屈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裴湛扫了他一眼,朝青纾走了过来。裴七安慰地拍了拍小安子的肩膀。
“发生了何事?” 裴湛看向青纾,目光柔和。
迎着裴湛温煦的目光,青纾心中安定不少:“那位客人说是在店中遗失了银两,具体经过小安子最清楚,让他说与大人知晓。”
一旁的小安子早急不可耐,语速飞快的述说起了事情经过。
同叔给裴湛搬来条长凳,裴湛点头示意,端身坐下,裴七抱着长剑往他身后一站。
事情原本简单,小安子三两句就说完了,裴湛点点头,视线扫向一旁的男子。
目光炯炯,一双俊目不怒而威:“你说你在店中丢失了银两?”
见裴湛一身官服气度不凡,又听小安子喊“少卿大人”,男子一股怯惧从心中冒起,身子有些发僵,此刻见他发问,便咽了咽口水,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包袱中原有五十两纹银?”
又点点头。
“为何身上带这么多银两?”
男子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刻道:“今日要出城去做买卖。”
“做何买卖?”
“……贩牛。”
“去何处贩牛。”
“城外……李家庄。”男子擦了擦汗。
裴湛眼神骤然一冷,锋锐的目光直刺男子双眼:“李家庄去年春天遭了蝗灾,庄稼全死光了,无米下锅,家家户户把牛都卖了。春耕时因一桩偷牛案闹到了大理寺,如今怕是无人有牛卖你。”
男子一征,忙改口道:“哦,是我记错了,应是柳家庄。”
裴湛冷笑一声。
男子煞白了脸:“柳家庄总不会也遭了灾?”
“那倒没有,”裴湛回转头看向门口众人:“谁能告诉他?”
“柳家庄在北门外,这是南门。”一人高喊,众人哄笑。
裴湛站起身,跺到桌前,拉过包袱看了看:“想来这位既不是去李家庄,也不是去柳家庄,也根本不是个做买卖的。你这五十两银子从何得来?昨夜京兆府紧急通告全城,说是昨夜午时有人潜入城东一家绸缎庄,杀了掌柜夫妻二人,拿走了一个包袱,里面正好是纹银五十两。”
裴湛撇了眼身后的裴七,裴七道:“包袱是蓝色的,银子一共五锭,每锭十两。”
门口众人哗然,男子顿时色变。
青纾眉梢扬起,这位裴大人平日里一副肃穆谨敬的面容未曾想审案如此有趣,连哄带吓,颇有手段。
“唔。”裴湛肃然点头:“小七,速去通知京兆府,就说杀人窃贼找到了。”
男子听到这话浑身一颤:“大人,冤枉啊,这包袱不是我的,” 倏地指向门边的一张桌子:“是他,是他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桌旁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陡然站起身冲了出去。
“小七”
裴七嗖得一下追了出去。
那男子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明查,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话是那人教我说的。”趴在地上拼命地嗑头。
跑的那个没出两步远就被揪回来了,两人一起移送了京兆府。
没怎么用刑,两人很快就招了。
事情再简单不过,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孙汝文和丢了饭碗的牙行小舅子把顾青纾恨的咬牙切齿,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两颗草包脑袋凑在一起一合计,决定先敲她一笔钱再说,铺子孙汝文打探过许久,生意很不错,银子肯定不缺。
他们如今这不便示人的身份加上藏匿铺子的事,必定不敢招惹官府,开门做生意,更是希望息事宁人,那银子还不是乖乖交出来了事。
孙汝文让小舅子去赌坊门口蹲个个子高大结实点能吓唬人的,很快这位在城中打短工度日的鲁某人入了他的眼,鲁某人每次辛苦赚了几个小钱就来赌坊赌一把,想博个大的,偶尔也有收获,但大部分时间是翻着口袋出门,听说有几十两银子赚,店家还不敢报官,立即一拍即合。
小舅子找了件长衫给他穿上,教了些如何应对的话,就让他进店了,为了随时掌控进展,小舅子也跟在后面进了店,临门找了个位子盯着,眼看着一切顺利,银子就快到手了,谁知会这么倒霉遇上大理寺少卿。
因人是裴湛让人送来的,京兆府不敢怠慢,行动迅速,很快孙汝文就从病床上丢进了京兆府的大牢,和他的难兄难弟们相聚了。
坏人被抓了虽是大快人心,但得知主谋竟是孙汝文时青纾心中不免悲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姑姑顾槿宜,难堪地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不知要在孙府中受多少委屈。
青纾嘱咐樱缇一早留意着后门的动静,果然天刚擦亮顾氏就到了,手棒一柄团扇遮遮掩掩的,径直冲进青纾房间。
移开扇子,青纾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顾氏两眼肿得只剩一条细缝,脸上赫然还有两道刺目的抓痕,忙让樱缇打些井水来,帮她敷脸擦药膏。
“别忙活了,我说几句话就走,这脸别让娘看见了吓到她老人家。”顾氏拦着青纾。
青纾手上不停:“您说就是了,又不碍着什么。”拉着她在榻上躺下,将帕子浸在冰凉的井水中,拧至半干,轻轻地敷在顾氏的眼睛上,“我知道您为何事而来,这事跟您没关系。”
刚躺下的顾氏嗖得撑起身,帕子掉了下来,肿成细缝的眼睛又有泪水涌出:“你说说,我上辈子究竟是作了什么恶,今世有这样的报应。当初嫁到孙府,人人都说我命好,不过是个县尉的女儿,竟高攀上了伯爵府,我呸,他家要不是看着我哥做了御史,自家又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哪容得了我进府,说着好听是簪缨诗礼之家,不过是靠着祖辈福萌过活的游手好闲之辈,肩不能挑手不能扛,靠着家中的月钱度日,如今还沾染上了赌钱,金山银山还不得让他搬光,如今他大哥管得紧,在家中弄不到银子,竟然把心思歪到你这来了。”
顾氏情绪越来越激愤,声调高亢起来,青纾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隔壁,一旁的樱缇递过来一杯茶。
她端起来一口饮尽,长舒了口气,怒极反笑:“你不知他家人有多不讲理,明明是他作恶在先,如今进了大牢,先是老四媳妇哭着喊着闹上门,说我害了她家兄弟,衣服都扯烂了,脸被抓成这样。这边还没闹完,老夫人又带着一帮人来院子,话里话外的要我把人从牢里弄出来,不然我也就别回府了,你说,这家人是不是个个都一样的无耻?要不是舍不下我霖儿,我早就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了。”
青纾叹了口气,明白了顾氏的来意。
青纾缓缓步上楼梯,手中捧着一套描金细瓷茶具,身后的樱缇拎着一个烧着乌榄炭的小泥炉和装满山泉水的铜铫子,雅间正在撤席,手捧托盘却迟迟不愿离开的小安子正双眼热切的望着他的新晋男神激动地说些什么,左不过就是把那日自己的委屈对方的无耻复述几遍,再无限次的对裴少卿表达着自己的感激和崇拜之情,说的是口沫横飞群情激奋,一旁的杏酪使了几次眼色示意他下去也孰视无堵,一旁错过好戏的沈卓不时还插上几句。
青纾在门口略停了停,杏酪大声喊了声“姑娘。”情绪激昂的小安子才猛得打住悻悻地跟在杏酪后面溜了下去。
见过礼,摆好茶具,很快小泥炉上的铜铫子骨嘟骨嘟冒起了水泡,只见一双白晳纤长的玉手婉转地烫着细瓷描金茶杯,袅袅热气里,如画的容颜似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