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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豆瓣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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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将尽,院中的桃花日渐稀落,翠绿的新叶缀满枝头。
顾家上下有了盼头和希望,做起事来干劲十足,铺子生意也越来越好。
这日青纾跟同叔商量着给阿璃找个私塾:“日日呆在后院之中养于妇人之手怕是会误了他,府中出事前阿爹正准备给他找个西席启蒙,眼下铺子生意越来越好,付个束侑钱不成问题,不要太远,日日接送就是了。”
同叔表示赞同:“好,我去周边寻一寻。”
过一日,同叔就寻到间不错的私塾:“前边过两条街往南不远,有间文修堂,夫子是前朝的举人出身,左近的孩子都去的他那。”
第二日,同叔陪着青纾、阿璃就去了文修堂,夫子年纪四十上下,留着一撮山羊□□和有礼,随口问了阿缡几个问题,阿缡对答如流,夫子甚是喜欢。
青纾也觉着这夫子十分顺眼,当即就约定了,每日辰时送阿璃过来,午饭在这吃,申时接回,束脩一年两百文。
辞别夫子出得门来,阿璃远远看着前面大街上十分热闹,吵着要去看看,青纾想着阿璃平日里都拘在后院,明日又要进学堂,今日干脆让他好好玩玩,于是让同叔先回去照应店里,自己牵着阿璃的小手来的大街上。
大街上吃的玩的不可琳琅满目,阿璃一会要冰糖葫芦,一会要捏泥人,青纾一一都充了,微笑着跟着后面付帐,不一会儿阿璃怀里就抱满了东西,“这个是给阿母的,这个是吴嬷嬷的,这个给樱缇姐姐……”阿璃给每样东西安排着它们的主人,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青纾微笑着跟着他往回走。
冷不防斜刺里冲出一妇人,上前一把抱住阿璃就哭:“璃儿,是你吗?真的是璃儿。”
青纾忙上前把她拉到旁边,喊了声:“姑姑”。
“纾儿,真的是你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妇人搂着青纾大声痛哭。
桃树上已长出了许多新叶,树下略有些薄荫,樱缇奉上一应茶具,青纾细细的给顾槿宜斟上杯茶,“记得姑姑在家时最爱喝茅山雪尖,这算不得什么好茶,姑姑将就润润口。”
顾槿宜拭着泪,声音有些哑:“说这些作什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长舒了口气:“你们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我们安定下来后曾让顾安去过一次府上,想递个信报个平安,不过……”青纾看着她温言道。
“他们家把门闭得死死的,就怕跟顾家挨上一星半点关系,头两月我连院门都出不了,他们看我也象丧门星似的,我除了呆在自己院子里哭一点法子都没有。最近他们看着好似没牵连上他家,看管得才松泛些,我偷溜出门来,没头没脑的四处瞎打听,都说不知道。这几日没头苍蝇般地在街上乱转,看能不能遇见你们,真是天可怜见……” 顾槿宜声音低沉,但透着愤怒和沉痛,说着说着又拎起帕子拭泪。
青纾轻轻握住了顾槿宜的手,“我知道的,姑姑,现在没事了,您也别伤心了。”
“可是娘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了。”她转头看了眼东面厢房,心中一阵酸楚,娘的眼睛看着她竟然象看着个陌生人。
青纾苦涩一笑:“现下糊涂着对阿母也算是好事,好在身体还算健朗。”
顾槿宜心酸的点点头,青纾说的或许有道理,娘这把年纪,如果知道家中遭此变故,还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时过正午,见她心情平复了些,青纾留她用些午饭,她叹了口气觉得没胃口让她不用麻烦了。
“那就喝些粥吧,粥是灶上常备着的,再拿几个现成的小菜,多少吃些垫垫肚子。我们是开铺才吃的,就不陪您一起吃了。”青纾起身去厨下端来几样小菜一碗粥。
莹白的碧粳粥点缀着几朵前些时晒干的桃花,顿时变得活色生香起来。四个小碟,一碟杏白翠绿的芦蒿炒面筋,嫣红的胭脂鹅脯,一碟糟鸭掌,还有一碟酱瓜,光看着就不觉让人舒坦起来。
“都是姑姑爱吃的。”青纾嫣然一笑。
“你这孩子,” 顾槿宜口中嗔怪着,手中却不觉拿起筷子:“难为还记得这些。”吃了几口,芦蒿清脆多汁,面筋香且有嚼劲,鹅肉酥软香嫩,鸭掌和酱瓜更是爽脆入味,不觉一碗粥已下了肚。
肚中舒坦了心情也好了许多:“这糟鸭掌我也曾试着做过,实在做不出这个味,以前想吃什么都是回家拿,自己做起来才知没那么简单。”
青纾笑道:“有什么难的,这糟菜靠的是糟卤,酒糟最好用黄酒的酒糟,陈年的更好,放些香叶、白蔻、小茴香浸泡一段时间滤出,再加盐和少许糖调味即可,不过姑姑倒不必那么麻烦自已动手,厨下有现成制好的糟卤,带些回去就是了。想糟什么?鸡鸭鹅、虾、蛋、豆腐干子都成。”
“你啊从小就爱摆弄些吃食,我还笑过你莫不是想当个掌柜娘子,不曾想竟一语成谶。” 顾槿宜不知该喜该忧。
“能让一家人衣食无忧,做个掌柜娘子又何妨。”青纾坦然笑道。
二人又聊了半下午,顾槿宜欢喜地拎着一罐糟卤走了。
没几日又来了,直接敲了后院的门,身后的两个丫鬟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给顾老夫人和阿璃做了几身衣服,给青纾也做了件夏日的长裙,“快入夏了,给你们准备点换季的衣服。”
“祖母和阿璃倒也罢了,不用给我准备,”青纾提起手中样式繁复的茜草纹鹅黄纱罗裙,这种名贵的料子她从前也是极少穿的:“我现在日日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店堂,哪能穿成这样。”
看着姑姑身上半新的绀蓝色簇花襦裙,还是前几年的样式,心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顾槿宜指了指她身上的素淡长裙:“你也不要日日扮成这样,年纪也不小了,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正是娇艳的年华,又是如此出众的姿容,白白耽误了。
“我还能打算什么,能把这个店操持好就行了。”青纾笑道。
“不行,现下你就我一个长辈,你的事我要管管。”她又掏出个朱红色雕花木盒递给青纾。
“这又是什么,姑姑,你这样被孙家知道了可不好。”青纾推辞道。
“这是我的嫁妆,本就是顾家的东西。” 顾槿宜面色一凛。
青纾打开一看竟是一套水头十足的翡翠头面首饰,忙合上递了回去:“姑姑这我用不上,您拿回去。”
“纾儿你听我说,这原本是你娘的东西,我因嫁到永安伯府,哥哥嫂嫂怕别人笑话我的嫁妆少,愣是分了嫂嫂一半的嫁妆给我,这些原本应留给你的……”说着又拭起了泪。
“既然给了姑姑做嫁妆这就是姑姑的了,您这样拿出来……被姑父知道了不好。”
“你别提他了,他日日闲在家无事,永安伯府日渐式微,坐吃山空,成日里还不是靠着我的嫁妆过日子。这个你不收着,不知哪天它就不见了。”顾槿宜把盒子往她身前一推。
“那……那我就先帮你收着,姑姑什么时候要用可再来取。”青纾见姑姑态度坚定,只好收下。
见青纾收了,顾槿宜这才面色稍霁。
因为没有在顾家遭难时第一时间相帮,顾槿宜急于补救的心情让青纾隐隐有些不安。
“芙蓉鱼片?”
沈卓挑起一块嫩白的鱼片放入口中,十分鲜嫩柔滑,满意的点点头:“鱼肉怎的如此嫩滑?”
“加了蛋白。”杏酪站一旁为他解答。
自那日后他就把唯珍馆当成了他的伙房,日日来这吃饭,倒也没占便宜,让沈五付了包月钱,裴湛有时会晚些过来,有时忙起来没法来,他一个人无聊,时常拉着杏酪问东问西。
“还不错,这个是……腐皮包子?”沈卓略带疑惑的用筷子指着桌上一盘菜,半透明的豆腐皮塞满了馅成包子状叠在绯红的火腿片上,用烫过的芫芜扎紧封口,内里隐隐绰绰地透出些翠绿嫩红来。
杏酪用力的点点头:“嗯,里面包了火腿、笋丁和荠菜,可鲜了。”
“嗯,”沈卓点点头,夹起一个:“杏酪说好吃就一定好吃。”
杏酪面色飞红,眨巴着大眼:“是好吃啊。”
“那绿绿的是什么?”沈卓指了指远处那盘翠绿的方块。
“雪菜豆瓣酥,很软糯清香哦,大人尝尝。”杏酪将盘子往前移了移,这是用春日鲜嫩的蚕豆瓣捣成糜制成的,是春季时令菜:“这菜入了夏可就没有了。”
“好吃是好吃,就是少了点什么?”沈卓尝了尝。
“少了什么?我让我娘加上。”杏酪蹙着眉。
“不是少了味道。”
“那少了什么?”
“你不懂。”
“哦,是不是裴大人没来您一人很无聊?”
“是有些无聊,不过……,对了,你们掌柜怎么很少到前边来,总呆在后院?”
“同叔让她少出来,说会有很多人打她主意。”
沈卓往后一靠,有些心虚:“什么人打她主意?”
“打她主意的人可多了,巷子东边惠民药局的少东家、前边大街香翠楼的二掌柜,还有大理寺的……一个司直,瞧见过她几次就让媒人上门提亲的不少,同叔让她少出来。”杏酪说到大理寺顿了一顿,怕沈卓向裴湛说。
“那她一般怎么回复媒人?”沈卓趋上前,似乎挺有兴趣。
“同叔会帮姑娘推了,我家姑娘怎么能看上他们,他们连我家姑娘衣角都配不上。”杏酪抿着嘴昂起头。
“那是。”沈卓大笑应道,手枕着头往椅背上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