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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茶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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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在青纾身旁快速说了句话,大步出了雅间。
楼下大堂有不少大理寺的官差正吃着,见裴湛一行下楼,忙齐刷刷起身招呼,一片“裴大人”的声音,洋洋盈耳,裴湛略轻轻抬手示意,却颇有笼盖四野的气势。
正坐在柜台前拉着同叔神聊的老刘头反应慢了半拍,起身太急,膝盖“嗵”地一声撞在柜台上。
见裴少卿已近身旁,忙忍痛咧嘴问好,裴湛微微颔首。老刘头顿时心花盛放,等他身旁侍卫付完帐离开柜台后,激动得一把拉住同叔:“你看,我跟你说了吧,我们少卿大人果然来这用餐了,是我同他介绍咱们铺子的味道好。”
同叔忙点头表示感谢,给他杯中续满酒,老刘头拉着同叔又是一通聊。
裴七付完帐出门,见沈五正得意地在他主子面前邀功:“看见了吧,刚才上楼,我可比小七先到。”
沈卓却是不信,回头看向裴七,见他走路姿势略有些别扭:“小七腿好象有些不利索,怎么回事?是不是哪受伤了。”
“挨了板子。”裴湛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无奈。
“挨……挨了板子,我说哥哥回来这些时日怎么没见着小七,谁干的?”沈卓挑起眉毛,扬声道:“谁吃了豹子胆敢动我们小七,看我不打断……”
小七忙上前一把抱住沈卓,拼命对他摇头,用嘴型对他示意了三个字。
沈卓登时噤声,一时收的太急岔了气:“咳、咳。”
“谁啊?”沈五没明白,贴上来追问。
小七只好又对着他用口型吐出三个字。
“长公主?”沈五愣愣地跟着读出了声,沈卓恼怒得从后面踢了他屁股一脚。
“除了她还会有谁,她打的不是小七,她打的是我。”裴湛无奈说道。
她哪舍得打你,沈卓心里嘀咕,不舍得对宝贝儿子下手,又气愤他不听话跑去边关危险之地,只好打小七出气,也算是对儿子示威。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口,抬脚又踢了沈五一脚:“天天跟小七比,人家排行老七叫小七,你非要叫小五排在人家前面,有意思吗?”
“爷,这名字不是你给我取的吗?”沈五委屈。
“我取得?胡说,明明是你自己取的。”又是一脚。
“姑娘,怎么啦?”同叔见青纾许久没下去,有些不放心,上楼来找她,见她一人静静地坐在雅间。
“同叔,”青纾抬首见是同叔,示意他进去,“刚才我见铺子里客人多,他们几个忙不过来,就帮手送菜上来,谁知……”
青纾把之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他们苦寻了许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作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突然得知父亲可能还在世的消息,不敢确信,但又期望有更多的消息,她一直坐在这把听到话反复过了几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他说迟些再来吗?”同叔情绪也十分激动。
青纾点头,既然答应再来那他们口中的顾大人一定是父亲没错了,只是那二人即非顾家亲友,看年纪又不似父亲故交,不知他们打探父亲的原由为何,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不知道那二人什么来头?消息可不可信?”
“他的话可信,”同叔说起刚在老刘头那听来的八卦:“他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也是昭华长公主之子,如果还有谁能找到老爷,非他莫属了,至于他为何也在寻找老爷的下落,我想应该没有恶意。不妨再详细问问他。”
青纾点点头:“适才人多口杂,他说迟些再来详谈。同叔,你在门口守着,如若他们真的回来,速领他们上来。”
同叔激动得下楼去了。
最后一位客人前脚刚踏出门槛,同叔就吩咐上门板,小安子看着时辰还早,往日这时辰都会再守守,顾同却坚定地挥了挥手,把众人都赶回后院,自己在门口守着。
青纾看着窗外,一弯新月缓缓爬上树梢,散发着淡淡的朦胧的光。
桌上摆着一套樱缇送上来的天青色暗兰草纹茶具,一旁小泥炉上的铜铫子水开了,咕嘟咕嘟的翻滚着,青纾提起铜铫子,将沸水一遍遍地淋在茶壶、茶杯上。
她的思绪有些纷乱,铺子关上门有一会了,那两人还不见踪影,他真的会来吗?莫不是推托之辞,如果不来明日是不是让同叔去大理寺找他,虽然她一向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但这是这段时日唯一提到父亲下落的人。
拿起竹签拔了少许茶叶至茶壶中,提起铜铫子灌入水,一阵茶香扑面而来,她提起茶壶漾了漾,倒掉第一道洗茶水。
楼下传来门板响动的声音,青纾心中一喜,忙起身迎到门前,很快来人上了楼,走在前面的果然是早先见到的那位男子,那时没有留意,现下见他竟是个气度十分出众的年轻男子,不禁一怔。
同叔忙上前介绍:“这位是大理寺裴大人,这是我家姑娘。”
“裴大人。”青纾上前施礼。
裴湛虚扶了一把,目光温和,语带肯定的看着她:“顾姑娘?”
青纾诧异地点点头,对方竟连自己的身份也一清二楚。
同叔看向身后的那位男子:“这位……?”
“我是他表弟,皇城司沈卓。”这人一身贵公子装扮,相貌也颇出众,只是神情略显轻挑。
“沈大人。”青纾垂首施礼。
“二位大人请进。”
“裴大人还未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虽说他能再来答案不言而喻,但还是希望能亲眼听到肯定的答案,青纾心中有些激动,但尽力平静心态,双目期待的看着裴湛。
裴湛点点头:“今日我二人谈到的正是御史台顾铉之顾大人。既然你是顾大人的千金,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纾和同叔对视一眼,眸中满含喜色。
请二人入座后,冲泡好茶水,奉至二人桌前,见同叔仍站在一旁:“同叔也坐吧。”也沏了杯茶放至他身前。
同叔自是不能让自家姑娘和两名男子独处一室,也急于知道老爷的消息,但碍于两人的身份,不敢真的坐在旁边,只在青纾身后轻轻拉过一个凳子,屁股挨着凳沿坐下。
茶烟袅袅,裴湛看着对面两双期待的眼神,尽量和缓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从边关告急,说到霍将军因通敌罪身陷囹圄,再到顾铉之如何力阻皇上发出斩立决的圣旨。
听到顾铉之为霍将军死谏,以头撞柱,血溅紫辰殿时,青纾忍不住惊叫出声,用手紧紧捂住口,一双秋水剪眸溢满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一旁的同叔也是老泪纵横。
裴湛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忙扫了沈卓一眼,哄女人他一向比自己在行,沈卓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递了上前。
青纾微微颌首致谢,却并没有接,从袖中掏出自己的素帕侧身拭泪,沈卓只好面上讪讪收回手。
裴湛忙把在太医院的发现告诉他们:“皇上叫了太医诊治,看诊断纪录伤处已日渐稳定,只是……只是不知为何却在四月初八突然断了,或许是已经痊愈。再给我些时日,应当可以打听到顾大人的下落。”
听说顾铉之还活着,二人稍稍平静下来。
“会不会皇上见我家老爷身体好转,就……就下了大狱。”同叔举袖拭干泪水。
裴湛摇了摇头,太医医治顾铉之的事做的十分隐讳,既然瞒着众人,圣上想必是打算按下此事,保他一命,断不会再将他投入大狱,或许已悄悄送他出了宫,不过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不敢随意给顾家主仆这样的期望。
沈卓道:“诏狱、刑部、大理寺我全打听过了,并没有顾大人踪迹。”
“那霍将军现下如何?”青纾眉头微蹙。
“霍将军不日将押解回京,通敌案届时会由大理寺重审。”裴湛道。
“如果霍将军查出是被冤枉的?”青纾追问道。
“顾大人将是国之功臣。” 裴湛用赞许的目光看向她。
“可……为何皇上要将老爷治罪,还把我们从府里赶出来。”同叔抹着泪,不解道。
裴湛不觉为皇上开脱:“皇上近年来身体常有不适,朝中大事一向由严相来协理。严相本给顾大人定的是和霍将军同伙,里应外合之罪,再加上冲撞皇上,其罪可诛九族,皇上念及顾大人一向正直尽责,已是从轻发落。”
他虽说的婉转,青纾对严相把持朝政早有耳闻,严相在今上还是太子时期就是太子太傅,今上年少时对他颇为依赖,几十年来在朝堂上已是根基深厚,门生众多,怕是皇上也得让他三分。
好在,还算不是昏君,给父亲和顾家留了一条活路。青纾觉得一阵骇人的凉意滑过脊背,生死只不过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同叔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我家老爷和霍将军并无深交,他是冤枉的,请大人明查。”
裴湛忙起身扶起他:“顾大人一腔为国为民之心,我等十分敬佩,此事终有昭雪之日,再寻回顾大人,你们一家就可团聚了。”目光转向青纾。
青纾却不敢太过乐观,垂首默默道:“借大人吉言。”
众人重新落座,青纾给他们续上茶水,二人又问了些抄家后他们的去向,得知沈卓一直在寻找他们,青纾忙起身致谢。
沈卓趁机表示要领他们的情包了自己的晚餐,裴湛斜睨着他,顿觉脸上赫然,没见过如此无赖忙没帮上却要领功之人,觉得沈卓的脸皮之厚又刷新了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