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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注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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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里一片冰冷，女孩儿的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滑过她脏污的小脸。
她抱着膝，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缓缓地垂下头去，将脸孔埋在双臂之间，无声，脊背却渐渐地颤抖起来。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即便害怕得轻轻颤抖，仍固执地抱着自己曲起的双膝，收紧双臂。
咔嚓——
突然，破柴房的房门被人打开。
女孩儿大惊，往后缩了一下，恐惧地望向出声的方向。
直到看清那个穿着灰布衫、蓬头垢面又脏兮兮的中年男人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
中年男人小心的张望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大胆的走了进来。
房门被紧紧地锁上的声音响起，四下里一片漆黑，角落里堆积着大捆的柴火，还能听到有老鼠仓皇爬过的窸窣声。
中年男人心疼的看着自己蓬头垢面，满身脏污的女儿，“我怕你饿了，给你送吃的。你放心，我很小心，没有人看见的。”
阮笑笑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划过黑兮兮的小脸，委屈和茫然找到了发泄口，对诡异陌生环境的崩溃和对未来茫然的不知所措全都涌了上来。
阮天华心疼地伸出粗糙的手小心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爸给你带了馒头，先填填肚子。”
他从破麻布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冷硬的馒头，递给阮笑笑，“坐下再吃。”
阮笑笑低下头，将馒头大口的塞进自己的嘴里，馒头很咸，可能是因为有泪水的原因，嗓子很堵。
她机械地嚼着，偶尔轻轻地抽泣一声。
每当阮笑笑张嘴吃一口，将食物咽下去，阮天华就会开心地眯起眼睛。
鼻子突然发酸，阮笑笑迅速的低下头去，眼泪在眼眶里来回地滚动，却忍着不想它掉下来，“你吃了吗？”
阮天华同样心口一酸，伸手摸着她的头，神色略略带着一丝悲凉，安慰道，“吃了，别担心我。就是来的路上耽误了，有点儿凉了。”
阮笑笑的泪水掉的更凶了。
明明很饿，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天爷要这么折腾她？！
她只是想好好努力，和老头好好的生活。
月色凄迷，光影移动，透过缝隙照射在柴房里，晃出大片的白亮。
阮天华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动作轻柔，“别怕，有爸爸在，不会有事的。”
突然——
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尖锐的声音大喊：“来人啊，这两个贱婢私下偷情，还不赶紧给我抓起来！”
阮天华眉头一皱，就要出门，阮笑笑却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头一慌，下意识的一把拉住自己的父亲。
“我……”
阮天华却拍了拍女儿的头，示意她冷静。
伴随着“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一个满肚肥油的妇人甩开膀子，恶狠狠地叫道：“关你几天，是想要你长长记性，可你呢？竟然还敢三更半夜的跟男人偷情，呸！不要脸的下-贱-蹄子!”
鞭子袭来。
“嗯哼。”沙哑陈旧地闷哼。
阮天华挡在女儿的面前，生生挨了这一鞭子，一条深深的血痕落在了他原本就蓬头垢面的脸上。
“哼！还以为贱-蹄子在勾搭什么人，原来是偷着让人送吃的！”肥胖的妇人冷哼一声，不屑的嘲讽道，“要我看也是，就你这种货色，要是有人看上才怪！”
阮笑笑原本还想反抗回去，可是看到父亲脸上的伤，攥了攥紧拳，眼底划过一抹冰冷的隐忍。
这不是她的现代社会，这里没有人权，没有道理，有的只是权势·····
说来也可笑，以前她总是抱怨自己生活的种种不公，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清高自尊什么的根本就不值几个钱，更不值得去固守坚持。
眼看妇人就要再次举起鞭子，阮笑笑忙上前两步，挡在阮天华的面前，砰的双膝跪在妇人的面前，狠狠地朝地上磕了个响头，讨饶道，“大娘，是奴婢不懂事，是奴婢坏了规矩，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和阿爹这次。”
妇人低头得意的看着衣衫破烂的小女孩听话的跪在自己面前，前些日子在主人面前受的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趾高气扬道，“要我原谅你们也可以，你们是不是该意思意思？”
阮天华脸色铁青，刚才进来时，打点门口的附近的人就已经花了他全部的钱，他现在哪里还有钱去给这个女人？
妇人当即冷下了脸，眼梢一挑，阴阳怪气的嘲讽道，“呸！没想到还是个穷的叮当响的贱货，既然如此，还是跟着我去见管事的吧！”
阮笑笑心里咯噔一声，跪着爬上前来，拼命地拉着妇人的衣角，假哭着求饶道，“大娘，请不要带奴婢去见管事，奴婢和阿爹不是故意的，您看，能不能先宽限一段时日？到时候，奴婢一定将大娘想要的悉数奉上。”
妇人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地上的少女，寒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出去后，不会翻脸不认人？”
说罢，抡起鞭子就狠狠地抽过来。
阮天华下意识的挡在女儿的身前，被抽了几鞭子，后背满满的全是血痕，一道道鞭子狠辣地落在阮天华身上。
“啪啪”的鞭子抽响声不断在空中回响，阮天华的后背一片片的血色。
“爸！你放开我！”阮笑笑急红了眼，哭喊，“别打了！别打了！”
妇人似乎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越打越起劲，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拨皮抽骨。
“大娘，您饶了我们吧！奴婢保证，以后领到赏钱，第一个孝敬的就是您！奴婢以后一定乖乖听您的话，只忠心您一人，奴婢以后就是您的狗······”
“啪！”阮天华狠狠地给了阮笑笑一巴掌，痛心的看着自己毫无尊严的女儿。
阮笑笑被打倒在地，两耳嗡嗡地响，瞳孔皱缩，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向来温和懦弱的父亲。
肥胖妇人也错愕住了，停下了自己的手中的鞭子。
她不解为什么这老头突然给了小贱货一巴掌。
“笑笑，爸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及你书读的多，可是，咱做人不能丧失最基本的尊严。”阮天华忍着后背传来的隐隐痛楚，叹气，痛心疾首的批评道。
阮笑笑脸颊的痛楚还在隐隐传来，却像是毫无感觉似的，心口沉重的快要呼吸不过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涌下，却又忍不住的的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哈？做人的尊严？那是什么？值几个钱？！”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尊严有他的性命重要吗？！
人的性命都没有了，谈什么尊严？！
她做错了吗？
她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做错了吗？！
“闹闹哄哄的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严肃、冷漠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他的穿着明显比一般人要好一些，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低着头，年龄较轻的奴婢。
肥胖的妇人面色恐慌，跪地磕了个头，面色恭顺，看不出任何趾高气扬的模样，“奴婢拜见姜常侍。”
阮笑笑心底微微一颤，同样略带恐慌的跪倒在来人的面前。
阮天华看到自己女儿的动作，只能无奈的跟着弯下自己的膝盖。
寒风料峭，阮笑笑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姜复带着几个高等下人走进了破旧的柴房中，半眯着眼，淡淡道：“这两天大王因为秦赵之间的战事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入睡，你们还要在这三更半夜的大吵大闹！”
呸！
大王的宫殿离着破旧无人问津的柴房少说也有10座宫殿的距离，吵到他睡觉？
狗仗人势的玩意儿！
阮笑笑心底翻了个白眼。
妇人小心看了旁边的阮笑笑一眼，磕磕巴巴地说道：“姜常侍，是，是奴婢，奴婢刚才……”
“不必说了，”姜复不悦道，“你知道我这里的规矩，明天下去每人领三十板子，今天晚上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非不分，不过她喜欢。
阮笑笑勾了勾唇，垂首，重重一拜，“诺。”
肥胖妇人一听，眼泪顿时流了下来，跪在地上大声哭道：“姜常侍，您就饶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而且，这次闹事的分明是······”
姜复眉头轻蹙，手下的两个奴才立时走上前来，一把堵住妇人叽叽喳喳的嘴。
唉，阮笑笑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婶脑子可真够清醒的，怎么还不明白？
他想打你不是因为你闹事，而是因为你吵到他睡觉，让他不高兴了。
你吵到他睡觉，他打你三十大板。
就这么简单而已。
姜复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再加20大板。”
肥胖妇人顿时傻了，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住地磕头，已经怕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姜复瞥了阮笑笑和阮天华两人一眼，说道：“你们两个？”
阮笑笑意识到什么，立刻激灵的答道，“是奴婢们的错，吵到大王是奴婢们的不是。”
姜复轻哼了一声，“还算是有眼力见的，明天去领罚吧！经过这次的事，你们可要吸取些教训。”
阮笑笑垂首恭敬道，“诺！”
姜复被吵醒，明显的心情烦躁，皱眉说道：“都滚出去吧，看着你们就心烦。”
阮笑笑当即如遇大赦，激灵的拉着阮天华退出去。
这狐假虎威的货偶尔也会做点儿好事的嘛！
肥胖的妇人咬了咬嘴唇，原本想反驳些什么，也只能哆嗦的退了下去，她明显面色发白，浑身战战兢兢。
甜软无辜的嗓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她转过头去，见矮她将近一半的阮笑笑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对不起啊！大娘，连累您了。”
不知为何，妇人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看着这个灰秋秋的孩子，强作镇定地说道，“有自知之明就好。”
“这次还真是对不起大娘了~”
肥胖妇人趾高气昂的说道，“哼，知道就好。”
闹了这么一出，还沾了一身腥。
妇人更厌恶着小贱蹄子了，嫌弃地看都不想再看她两眼，离开的同时，还在嘀嘀咕咕地咒骂。
扫把星。
要不是她，怎么会拖累自己！
呸，真晦气。
“大娘，天色晚了，小心脚下啊~”阮笑笑仿佛压根儿没有听到对方的谩骂，笑呵呵地冲她的背影挥挥手，热切的关心道，“等明儿，奴婢拿了赏钱就去孝敬您！”
阮天华神色尴尬，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启齿，“笑笑，我···”
阮笑笑抬头望了眼皎洁无比的月亮，黑漆的星空，平静道，“先回去吧。”
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
说罢。
阮笑笑便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临走前，她看眼中年男人的身影，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阮天华一下子怔住了。
不明白女儿为什么突然跟自己道歉。
反应过来，有些局促不安，手脚无措，“啊，我···你···”
“以前老师总说：知识改变命运什么的，虽然挺可笑，但我愿意相信。我相信，只要自己肯努力，将来一定不会很糟糕。”
“笑笑？”
阮天华的内心突然很不安。
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根发芽。
阮笑笑的声音颤了一下，勾了勾唇角，微笑道，“可是，有些事情，早就注定了。”
注定了泥坑里的她，做不了一个好人。
那些所谓的读书啊，希望啊···
也注定了和她无缘。
阮天华垂首，自责道，“都怪爸爸没用···”
阮笑笑苍白的摇了摇头，她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是您将我拉扯着长大。虽然现在说这些有些迟，但是爸，我很爱您。除了您，我一无所有。”
阮天华眼睛通红，话也变得有几分哽咽，“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能耐，是爸爸让你受委屈了···”
泪水无声的划过阮笑笑绝美的脸颊，明明在笑，又好像在哭。
“回去吧，真的很晚了。之后···”
“我们的日子会变好的。”
她的嗓音很轻，轻的下一秒就会消散在夜空中，连带着消失的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