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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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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鹤心里嘀嘀咕咕,一出殿门就见贺戾站在廊下,细如牛毛的雨丝被风刮着,渐渐沁湿他的袍角,满身沉寂。
“主子。”
“听说谢青耀嫡子死在名妓肚皮上?”他双手背在身后,侧脸线条凌厉,看着绵绵秋雨,慢条斯理道。
谢长英,陇右节度使谢青耀的嫡长子,他用兵如神,领兵作战颇具本领,皇帝更是几番盛赞。若他死在名妓肚皮上,打的是谢家和皇帝的脸。
更重要的是,他死了,大梁能用的将领便不多了。
这句话,是吩咐。巡鹤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应是。
贺戾沉眸不语,看着细雨飘摇,无意侧头瞥了眼巡鹤,瞧见他手里的空碗,目光微顿。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进了殿内。
殿内窗扇半掩,稍显昏暗,贺戾目力极佳,一眼便扫清屋里情景,琅华正半支着身子,笼着一层薄衾,也不知在看什么,愣愣出神。
他掀起眼皮,懒懒出声道:“命挺硬。”
顾琅华回头望他,逆着光,也瞧不清他的神情,轻声道:“多谢公子。”
背上的伤处被敷了药包扎过,还有那碗莫名其妙的汤药,即便不信他的好心,一声谢总归要说的。
奇怪的是贺戾并未再说些什么浑话,只端起桌上的半碟如意卷,递给琅华。
琅华动作一滞,分不清他的用意。终还是默默接过,默契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安静的吃着,动作不紧不慢,瞧出些品尝的意味。即便是入宫后,她没有一天吃饱过,也没什么糟糕的仪态。
黄鼠狼给鸡喂食,大抵是养肥了再宰,谁知道呢。她想。
贺戾眯了眯眼,看她低头乖顺进食,垂头间露出半截细嫩的颈子,手下无意识的把玩着腰间玉佩。
“你前几日吃的什么?”
“干馒头蘸水。”
她语调很轻,尾音无意识上扬,带着些柔软,嗓子和那张蜡黄脏污的脸格格不入。
贺戾眉尾一挑,轻轻摩挲玉佩边缘,带了些不清楚的温柔寒意,“叫什么?”
琅华动作微微一顿。头顶有森然目光停留,她咽下嘴里的如意卷,抬头看向贺戾,
贺戾温柔的注视着她,眼底却如坚冰寒冷,那层温柔,薄的若有若无。
良久,“顾琅华。”
一问一答,伴随着长长的沉默。
“你是贺贵妃之子。”她看着贺戾的眉眼,轻轻的说,带了丝笃定的意味。
“贺戾。”面前的人并不讶异她说的话,点了点头,跟了一句。
她不再问了,至于为什么本该死的小皇子为何在冷宫里,至于他为什么姓贺不姓晏,她都不关心。
说出自己的姓名之后,她好似暂时脱离了那个沉甸甸的躯壳,短暂的获得了轻松。
“你想杀那老不死的,我帮你。”带着蛊惑意味的话,被贺戾轻声说出。
琅华一怔,知道他说的老不死的是谁,晏松平,大梁当今的皇帝,按她的推测应该是贺戾的父亲,他想弑父?
惊讶过后却没什么波动,她从不信无缘由的好意,即便接受疯子的帮助,又需要付出些什么?
再说了,帮,看他这副模样,难道就对晏松平没有恨意么,何必算到自己头上来。
可贺戾极有耐心,俯视着沉默不语的琅华,看她犹如一把内敛的刃,近了才知一身皆是锋芒。
不由幽幽得想起,在百官请奏赐死贺贵妃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于朝堂上嗤笑,嗤笑大梁官员逼死后妃,嗤笑他们胆小如鼠,被一条批言吓破了胆子。
他用锋芒毕露的胆气,震慑住一堆大臣。
可是那个人后来也死了,死在金銮殿上,血淋淋的,九族都被杀光了,因为他领兵作战太厉害了,皇帝害怕他。
多可笑啊,臣子太厉害,皇帝就害怕坐不稳皇位,骗他进京封赏,再编个莫须有的罪名,射杀在威严森森的金銮殿上。
所以,自己帮他的女儿也应该对不对?那个畜生,真是该死的不得了呢。
他想着想着就控制不住那股子杀意,忍住浑身兴奋的颤栗,阴森森的笑着。
“顾大将军被他射死在金銮殿上的时候,可身中数十箭还奋勇杀敌呢。可惜啊,最宝贝的女儿好像没学到其父半分风采。”
顾琅华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唇紧紧绷成一条直线,他这么清楚顾家,显得真是不怀好意。
但是,晏松平,确实最该死。
“他,不是你的父亲么?”琅华干哑着嗓子,眸子却乌沉沉的闪烁发亮,像是嗜血的小兽。
“晏松平可不配,我姓贺。”他轻轻的嗤笑,后面三个字好似被咀嚼过一遍,慢悠悠的,意味深长。
“我能帮你做什么?”
“你,将是我最锋利的一把剑啊。”像是叹息又像是期待。
琅华笼着宽大的衣袍下了榻,殿里静谧无声,贺戾像是睡着了,推开殿门,缓缓走到廊下。
今夜是满月,清亮的月光照出漫天乌云,层层叠叠的云,占满了天穹,瞧着明天要有一场暴雨。
随手提了一盏宫灯,她慢步出了未云殿,脚下步子看似漫无目的。
吊梢眉只是个普通洒扫,白日里便待在明镜台同大家一起,取她的舌头,只能在晚上。
晚上也不便,但幸亏自己之前找了她,怎么说的来着?
“春芳姐姐,未云殿好像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我很是害怕,夜夜睡不着觉。”
“你能不能帮我和明镜台的姑姑说些好话,把我调去明镜台,我身上还有十两银子,后日晚上子时三刻来湖边给你,姐姐你可否帮我给姑姑?”
“姐姐放心,我若是调过去,自是日日帮姐姐做活,姐姐便帮我一把可好?”
她笑盈盈的提着灯,朝湖边行去。波光粼粼的湖面一照,琅华才猛然想起,春棠,是那天和吊梢眉一起堵她的宫女。
神色豁然一变,凉意漫上心头,如果那日,她没有迅速反应过来,井里发现的恐怕就是她。
深宫里波诡云谲,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将死无全尸。
才到湖边,就见鬼鬼祟祟的春芳摸过来,她嘴上伤口还没好,讲话还漏着风,上来就急不可耐,“银子呢?”
琅华犹豫着要伸手拿出一个荷包,嘴上支支吾吾道:“春芳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给红桃姑姑啊。”
春芳一把扯过去,嘴上不以为意的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磨磨蹭蹭的。”
抢到荷包后,感觉沉甸甸的,心里一喜忙打开荷包,一个小虫子飞快的窜出,春芳只感觉手背一痛,那虫子便不见了,心里也没当回事。
往里一瞧,一下子变了脸色,里头沉甸甸的是一堆碎石头。
“你耍我?”
琅华捂着嘴惊呼,“呀,春芳姐姐,真不好意思,我拿错了,这里头装的是千机蛊,是个保命的好东西,只是进了人体,就会以内脏为食呢。”
春芳愣住,觉出琅华这个小丫头恐怕没安好心,又觉得琅华诈她,心里一发狠,“千机蛊?呵,我会听你忽悠?拿个什么破虫子来吓我,我看你找死。”
说着就脸上横肉抽动,手下猛地一推,眼看就要把琅华推进背后的湖里。
琅华早有准备,身子一侧,避过春芳的手,倒是春芳顺着自己的力气,差点就要掉进湖里。
“既然这么喜欢湖水,那我便帮春芳姐姐吧。”琅华反手一推,本就来不及稳住身形的春芳向前一扑,头和大半个肩背泡在水里。
她冷眼看着春芳挣扎不停,脚死死的踩着她的脊骨,
刚被调来时,春芳就几次三番欺侮于自己,那天若不是贺戾出手,自己也会放出千机,种在她身上。
估摸着时间,琅华移开了脚,看春芳慌的大口喘气,被水呛的直咳嗽,她看向琅华的眼神满是恐惧和怨恨,瑟缩着不敢说话。
“春芳姐姐,礼物是要交换的呀。”她轻声细语,说着温柔的话,带着点委屈。
银光一闪,几串血珠飞溅在草地上,琅华瞧着地上那段血红的舌头,看着身边的人,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来做什么?”
方才她正准备吓唬春芳的时候,贺戾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直接插入春芳的嘴里,一挑一带,就见地上的舌头,动作快得她都没反应过来。
“你太慢了,看困了。”贺戾懒洋洋的应声,她刚出来他就醒了,跟在后面想看琅华的本事,倒是有几分胆色,踩人的狠戾感真挺像那么回事。
琅华顿住动作,明白他一直跟在自己后面,想了想又觉得意料之中,不再纠缠这事儿。扭头看一旁的春芳,她痛的直接昏厥过去了。
“杀了吧,扔井里头。”正看着春芳,就听贺戾倦怠的说话,莫名背后一悚。
春棠也是这样么,黑夜里被杀了,然后扔在枯井里。
“走了。”贺戾没再看她神色,随意撂下一句就转身离去,黑鸦鸦的衣袍被他穿的邪肆阴沉。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琅华轻轻松了口气,不知道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