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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照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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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来了......”
她一瞬泪盈眼眶,轻声哽咽,想往前走几步,却止步不前。
少年冷眼看她,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看她转眼就泪流满面,忍不住讥道,“我没死透,很失望?”
站在原地,看着晏明月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他一脸阴鸷冷漠。
这一句话说完,晏明月捂着嘴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少年身形,她几度哽咽,上前两步,又停住。
“......我知道......你恨我......”她无助呢喃,表情挣扎痛苦,少见的失了仪态。
“晏明月,你我之间,只有你死我活,最好连恨都不要有。”
少年双手环胸,垂眸看着不远处的人,轻轻地说,却如刀刻般,一字一句扎在人心上。
晏明月心如刀割,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她哑着嗓子,低声唤着,“菩提奴......”
少年闻言彻底冷了脸色,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未云殿的菩提奴早死了,公主忘了?”
说罢,又意味深长跟了一句。
“我唤贺戾。”
晏明月闻言身子一颤,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疯了。”
为什么要姓贺......
贺戾没接话,苍白手指轻抚鹰喙,锋利尖锐,带着血腥气,他却乐此不疲。
“我这只鸟,最爱吃人眼珠子,已是多日未进食,公主可否喂喂它?”
他耷拉着眉眼,倦怠的说着耸人听闻的话,好似在低声吟诵诗篇。
鬼车轻轻蹭着他素白的指尖,形容眷恋温良,那双眼却紧紧盯着晏明月。
墙角香炉吐出的青烟缓缓在空中荡开,屋里的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
沉默的对峙,终以晏明月苦涩一笑结束。
“菩提奴,那件事,不是我的本意,无论你信不信。”
缓缓从地上站起,她抬手拭去清丽脸庞上的泪珠,不再看那高大清瘦的身影。
随手从绣筐里拾起一把小巧的金剪,声线嘶哑,“那便一命换一命。”
说完就猛地用剪刀往自己脖颈刺去,尖锐的刀尖快速掠来,寒光闪烁,在瞳孔里寸寸放大,晏明月没有半点手抖,决绝无悔。
“呵。你的命可比不上她的命,别脏了她,来日我会亲手剐了你。”
突然,她手腕剧痛,回头一看,才发现贺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一握一撇,轻巧地卸了她的骨头。
冰冷的嘲笑声,好似绵延不绝震荡在耳边,她握着右手,愣愣看着贺戾一个人孤寂的踏出宫门。
一瞬,心如死灰。
菩提奴,菩提奴,菩提奴。
她心里轻轻念着,清晰感觉到了他的恨意,深沉,厚重。
明明是天底下最亲的人,却弄成现在这番田地,她满眼伤痛。
到底应该怎么做。
贺戾衣摆被秋风吹的鼓起,他顶风前行,没有丝毫迟疑后退,犹如一根所向披靡的箭矢。
一路沉默无声,最终踏进了未云殿。
刚进殿门,他晃了晃身子,一头扎到地上。
鬼车尖利啼叫,盘旋一圈后,飞向下房,翅膀猛烈扑打着门扇。
睡梦里的琅华猛地惊醒,匆匆披衣下床,鬼车正用锋利的爪子抓挠木门边框,尖锐噪声在夜色下显得愈发可怖。
恐怕是那疯子出了什么事,才让这只怪鸟如此情态。
琅华心中暗忖,谨慎跟在鬼车后面,直到进了殿内,才发现地下躺着一个人。
黑漆漆的夜色,地下一大团黑影,她脚步一滞。
凝神细看,辨出不省人事的是贺戾那个疯子。
站在门槛处,她心里犹疑不定,现下这般情况,若是,就这么补上一刀,他定死得悄无声息。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她不敢去赌,杀了他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想到此处琅华呼吸微微急促,握着袖子里的银簪,手心尽是黏腻的汗水。
鬼车在旁不停催促尖叫,琅华闪了闪眸子,试探往前走几步。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她绕开那人,往后去摸烛台。
寻了火折子引燃,微黄的火焰轻轻跳动,她取了明烛后,又折返回去,蹲在贺戾身边。
火光映着他一向惨白的面色,竟带了温暖,视线向下,他胸膛处微微起伏,靠右处,簪子若直接扎下,他不死也得重伤。
琅华眸色冷冷,火光摇晃间,她眼底明暗交错。
夜影幢幢,黑夜里的禁宫好似一头沉睡的野兽,时刻准备吞人入腹。
巡鹤处理完那硕大的箱笼,步履匆匆入了里间,看清里面场景,一下慢了动作。
主子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旁边是一人一鸟——那个小丫头和鬼车大人。
那小宫女跪坐在一旁,手上拿了个帕子,不时帮主子拭去额头冷汗。
心道不好,怕是主子的伤势又加重了。
他急步上前,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忙摸出个瓷瓶,取了药就往贺戾嘴里塞。
又看了眼旁边那个瘦弱丫头,心下情绪复杂,
可现下这般情况,乱七八糟的心思也就一闪而过,他紧闭着唇,眼眨都不眨的盯着贺戾看。
琅华也垂着眼皮,眼底一片冷色,望着地上的人,微微抿唇。
先不说能不能杀死,就算杀了他,自己也落不了好。何况,自己进宫的目的又不是他,现如今应是积蓄实力暗中蛰伏。
而且,她心下有了别的打算。
鬼车不再啼叫,安静的蹲在一旁。
殿内霎时只闻烛火偶尔的爆鸣响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昏迷的人睫羽轻颤,猛地睁开双眼。
贺戾也没看清是什么情形,下意识挥掌而出,神色暴戾警戒。
巡鹤从他眼睫颤动时,就扯着琅华往后退,果不其然,刚站定,就一股罡风扑面而来,若不是躲得快,两人都将不死也残。
贺戾挥出一掌后,就清醒过来,轻轻按压眉心,控制不住内心的烦躁感,他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琅华看着主仆二人,不着痕迹的往后移了半步。
明明贺戾低着头,却在她动作后,迅速抬眼看过来,像敏锐的猎人。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琅华不由屏住呼吸,不再动了。
鬼车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一声,引走了贺戾视线,他轻柔摸了摸鬼车的羽毛,“啧。”语气不耐。
巡鹤在他轻叹后立刻跪下答道,“约莫子时了。”
钢铁般高大威猛的男人,跪在他身边,语气恭恭敬敬。
她安静的垂下头,大半张脸隐在暗处,只余瘦削的下巴被烛光打上光影。
贺戾轻轻颔首,站起身子,眼神一转,看向角落的琅华,语气笑意盈盈,面上却一片森寒。
这声音入耳,好似阎王催命。“你照顾的?”
他虽是昏迷,也隐约有意识有人在身侧。
巡鹤看他神情,愈发惶恐不安,背后渗出冷汗,竟透了秋衫,显出深色。
琅华好似觉不出什么,掀起眼皮望着他,眼神不偏不倚,“是。”
试探来试探去,到底有什么可试探的呢?
贺戾垂眸看她,听着回答,有些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
琅华冷着一张脸皮,眼里也没什么恭敬的意味。
他又想起来没试探这小丫头之前,装着乖巧畏惧的模样,恭敬的唤着一声声“公子”。
他那时就清楚这小丫头肚子里有些花花绕绕,可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喊他了,约莫是孽子、疯子的话听多了,一声公子倒是有些新鲜。
他眼神飘着,散漫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琅华也有些意外,疯子没发疯真是怪异的很。
她迟疑一瞬,冲贺戾行了个礼,就沉稳往外走,脚下步子不急不慢。
待她消失在门口后,贺戾才转头看向巡鹤,眼里神色不清。
“不杀她,胆子倒大了些。”他轻笑出声,踱步走到巡鹤面前。
跪在地上的巡鹤一颤,嘴上干巴巴的奉承着。
“主子仁慈。”
“这倒是。”他越过巡鹤拐向内殿,语气轻描淡写,轻轻扔下一句。
巡鹤惊讶的瞪大双眼,表情呆滞,脸憋的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仔细一想,今个儿确实是神仙仁慈,竟没杀人。
“还不滚进来?”里间传来凉薄嗓音,巡鹤愣了下,赶忙进去给神仙倒茶。
鬼车耀武扬威看了眼进来的巡鹤,一下子蹦到他头上,低头就是一顿猛啄。
巡鹤被它咬的嗷嗷叫唤,“鬼车大人行行好!哎呦!别咬了别咬了!”
贺戾神情自若的煮茶,全然不管一旁的鸡飞狗跳。
好一番动作后,他掀起茶盖,随手撇去浮沫,轻抿一口红亮似琥珀的茶汤,才慢悠悠启唇,“鬼车。”
它狠狠啄了一下巡鹤后,这才作罢,扑棱翅膀飞回贺戾身边。
巡鹤胳膊被鬼车咬的血迹斑斑,却半句话都不敢说,垂首站在一旁装木头。
“你回来时是什么情景?”贺戾单手端着茶碗,突然发问。
“回主子,宫里东南方向增了不少守卫,夜晚巡逻也未曾松懈。”
东南处,殿宇林立,但最特殊的是,东宫也在那处。
“一入未央殿,主子您昏迷不醒,鬼车大人和那个小宫女蹲在一旁照顾您,属下就赶紧把药给您服用了。”
他想了想,一连串话不歇,什么都交代的一干二净。
贺戾撂下茶盏,偏过头来瞧他,有些兴趣,没心思管前半句,“她手里拿了什么?”
“是条帕子,为主子您擦汗用的。”
贺戾扬了扬眉,不再说话。
可惜了,若是拿的是她的那根破簪子,便马上就杀了她。
这小丫头,倒是挺能忍得住。
巡鹤没听到那杀神接下来的问话,悄悄抬起眼皮,想看看情况,却见杀神面露遗憾,转瞬却眼含笑意。
他吓得身子一抖,忙垂下眼皮,继续装木头。
憋了憋,还是没忍住,他又跟了句:“主子,东南处的变动,需要属下查探吗?”
贺戾睨他一眼,笑得妖冶诡异,“那可是晏松平的宝贝儿子,我们查探做什么?”
这令人作呕的皇宫,查什么呢,人都死光了才好呢。
他想到那番场景,兴致勃勃笑着,眉眼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