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雀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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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玉正背着宫门蹲在地上，拽着地上杂草，这种植物根系发达，拽了几次都没拽动，刚皱着眉扒拉着地下的土，就听一声巨响。
“砰！”
声音震耳欲聋，惊玉回头看，紧闭的宫门被人一脚踢开，本就年久失修的宫门愈发摇摇欲坠。
“这......主子......没收住力......”一个魁梧憨厚的男子摸了摸后脑勺，对旁边的人狗腿说道。
她往一旁看去，两日不见人影的少年面容苍白，额头青筋跳了跳，“蠢货。”
话毕，抬脚就进了宫门，冷着一张脸，满身风雨欲来。
踏进院子，他才发现愣愣看着这边的惊玉，她蹲在地上，两只手都是泥垢，抬着头看自己，一双眼澄澈见底。
竟然没跑？
他停住步子，有些意外，这丫头有些小聪明，两日时间，想来定是离了此处，那自己便顺势杀了她，再让鬼车好好吃一顿。
看着她的动作，打量一圈，才发现古怪之处，院子里砖缝处原先疯长了许多杂草，如今被拔得干干净净。
眯了眯眼，当作看不见人似的，直接踏入正殿。
巡鹤慌里慌张抱着个硕大的箱笼进来，箱笼方方正正，大抵有惊玉一般高，遮住了巡鹤的视线，也不知装了什么，瞧着甚是笨重古怪。
到她跟前，才发现这里蹲了个小丫头，他脸色一变，瞪大双眼，吃惊道：“呀！这怎的还有个活的小丫头？！”
刚想围着惊玉说上几句，殿内人咬牙切齿，“还不滚进来？”
巡鹤立马闭上嘴，也不绕着惊玉了，抱着古怪箱笼就往殿门处去。
“来啦来啦！马上来！”一叠声应和，随着他的步子，渐行渐远。
听着耳边从殿内隐隐传来巡鹤的声音，惊玉抿了抿唇，她低头端详着自己手里的草。
刚要有动作，宫门处又是一声巨响。
惊玉见到来人，下意识地脊背紧绷。
来人身着圆领红衣红服，他是个太监，还是个地位特殊的太监。她见过他。
殿内，巡鹤把箱笼放在太师椅旁，自个儿摸到里间，四处张望，一下瞄到立在窗前的少年。
他忙不迭跟上去，偷偷观察了眼少年神色，见他垂着眸看向院内，正若有所思，也顺着那方向一看。
看清院内景象，他一脸奇怪，“方才还想问，怎么这还有个小丫头？”
说完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自己公子的龟毛，仔细瞟了瞟少年脸庞，试探的问：“要不要杀了？”
少年移开视线，阴冷的睨了他一眼。
“巡鹤，你若是再废话，就去和红鹤换。”
巡鹤彻底闭嘴了，开玩笑，红鹤被主子罚去岭南做苦力了，那地方又穷又湿热，还是燕京城好，他才不想和红鹤换。
少年瞥了眼床榻，随意捡了块地方坐下，一只手支着头，微微阖上双眼小憩，连着两日未眠，此时眼下已隐隐发青。
床面上后背、扶手做成七屏风式样，板心细细雕了缠枝纹，床面下束腰处又雕了浮雕如意，铺上月白云缎，衬得他好似仙人般。
“那外头的人，不见？”巡鹤试探的嘀咕了一句，看他一言不发，便刻意收敛动作，生怕吵到这位尊神，蹑手蹑脚的溜出去。
惊玉袖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自若地看着眼前的大太监张贵答话。
大太监张贵，狗皇帝身边的宦官第一人。
“奴婢也不知。”
张贵笑得一片慈祥，双目也瞧不出端倪，只眼底轻含不耐。这丫头一问三不知，可他也不能贸然进殿，自己搜寻。
“张大总管。”
惊玉闻声望去，铁塔一样的男人快步朝他们走来，直直插入她和张贵之间。
巡鹤仔细打量了眼她瘦弱的身形，又端详着她的脸。
蜡黄的小脸瞧着比他的巴掌还小，脸颊两处是乌黑的脏迹，穿着灰扑扑的宫女服，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好看些，水灵灵的。
就这丑丫头，弱的和个扑棱蛾子似的，一掌就能把她拍死，他心里嘀咕着。
冲她比了个眼神，惊玉会意，冲面前的人福了个礼，便快步进了殿。
她挺直的脊背在无人瞧见处，一下子懈了力。
她见过他，在宣读圣旨的时候。
大太监亲自进府宣旨，代表皇帝的无上重视。
也是他，亲手结束了顾家的荣誉。
她摸着袖里锐利的银簪，眼眸里满是恨意。面对张贵的时候，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把手里的簪子插进他的胸膛。
惊玉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半晌，轻手轻脚进了内殿，软榻上休憩的人一动不动，好似睡熟了。
整个殿里安静异常，以至于她耳里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少年单手支着头，眼眸静静阖上，唇色嫣红，配着那张面如白玉的脸，有几分妖冶的瑰丽。
她抿了抿唇，从那人脸上移开视线。
她观察了一圈，视线定格在地上那个硕大的箱笼上。
太师椅上的人亦有所觉，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瞧她。
“打开瞧瞧。”他声音微哑，带着蛊惑味道的命令。
估计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惊玉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乖巧的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不耐，轻步上前，扶着箱笼，停在上面，不再动了。
贺戾眼眸深沉，盯着惊玉的后颈，虽是几天过去，她颈子上依然留有可怖的青紫印迹。
惊玉呼吸微微发沉，身后的视线如芒在背，她抿唇，一鼓作气掀开来。
一打开，浓郁的血腥气便冲入鼻端，里面是一个人彘，死去的人彘。
看着里面的东西，她神色一下子冷淡下来，默默不语。
是个中年男子，国字脸，留着胡须，一双眼死死瞪着，像是死不瞑目。
她认识这张脸，宣南指挥使，李威，以前是她父亲的部将。
父亲死后，麾下部将大都死的死，贬的贬，只有这李威同几位副将连连擢升。
再傻的人都能觉出其间蹊跷，更何况，她从不是傻人。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双眼，突然抽出袖中银簪，狠狠下手，利落地戳进他眼里。
粘腻的液体溅上她的手背，她毫不在意。好似把对张贵的恨一起发泄出来。
贺戾诧异一瞬，便兴味盎然的看着。原来是个胆子大的小鬼。
“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侍候。”他轻描淡写的决定下来，语气随意道。
惊玉动作停下，转身凝视着他，眼中第一次清晰露出那种桀骜不驯来，没有之前的半点乖巧恭敬。片刻后，抽出那根簪子，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贺戾怔忡，小奴隶今天情绪有些不对啊，他皱了皱眉。
“公子！”巡鹤大声嚷嚷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贺戾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我死了？”
巡鹤摸了摸脑袋，没懂自家公子的意思。“没...没死啊。”
“那你鬼叫什么？”
巡鹤咽了口唾沫，利落地跪下，“属下知错。”
“张贵奉狗皇帝的命来打探您的消息，属下将人打发走了，但是狗皇帝的意思是，要为您办一个小宴。”
“不去。”
“床榻太硬，今晚给我换一床被褥，再垫上两层云纱绣。”他停顿一下，嫌弃地打量了眼周围。
巡鹤一噎，想提醒自家公子回宫的目的。憋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只嗫嚅道：“那，李威...”
贺戾觑了他一眼，懒声吩咐道：“身子喂狗，头砍下来，冰镇送到谢青耀案上。”
那让他搬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巡鹤又有一肚子疑问。
触见公子冷冰冰的眼神，忙点了点头，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诺诺应声。
再想想公子的吩咐，有些为难。杀人的活他熟，但让一个糙老爷们铺床，他都怕手上的老茧刮花了价值千金的云纱绣。
站在院中，云层遮蔽明月，头顶处的乌云隐约可见黑影盘旋，贺戾抬手解下腰间一直挂着的玉佩。
手指轻轻拨动底端，落下一小块玉石，剩下的部分竟是个哨子形状。
他将玉哨放入唇边，轻轻吹响。哨声似乌鸦啼叫，带着些诡异。
云端苍鹰瞬时俯冲而下，刚烈威猛，转瞬飞至眼前，宽大翅膀扇动间，掀起阵阵狂风。
贺戾岿然不动，站如松柏，袍角被吹的飞扬飘逸，好似要乘风归去。
凶猛的雄鹰乖顺的站在他手臂上，低下高傲的头颅，轻轻触碰少年的手背，眼神温驯。
“鬼车，今晚带你吃公主的眼珠子可好？”
轻轻抚摸鹰身，明明眼含笑意，语气听着却阴森森的。
鬼车发出咕咕的沉闷叫声，似是雀跃期待。
一人一鸟，在夜色的掩映下，犹如鬼魅，守卫森严的禁宫，他如入无人之境。
夜凉如水，不见繁星。
他抬头打量紧闭宫门前的匾额，鎏金大字端正悬于上方——揽月殿。
少年眯了眯眼眸，暴戾之色在眼中翻涌，杀意疯狂上涨。
鬼车轻轻蹭了蹭他的肩头，好似安抚。
殿中香炉静静燃着檀香，烟雾袅袅。地上铺了厚厚的白虎皮，珍奇古玩摆满了高大的博古架，布置的典雅华贵。
靠几处，坐着一个女子，手里持了一卷经书，正于灯下细读。
她身穿妆花缎制成的海棠锦衣，青丝束成燕尾髻，簪了红珊瑚莲花钗件，身段窈窕，文静娴雅。
贺戾散漫拂过青花釉里红折枝花卉纹玉壶春瓶，手指微微用力，瓶身微动，一下子掉在虎皮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撞地声。
那女子闻声抬头，却见一袭玄衣的少年站在博古架旁，一脸阴冷的盯着她。
晏明月看着那张脸，眼神震惊，骇得直接站起。虽是几年未见，她依旧能一眼认出来人。
手中经书猛地掉落，她却没心思去管，怔怔望着少年，手指不住地颤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雀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