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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打扫 ...

  •   昏暗逼仄的小屋里,尚未点灯,月光透过门缝,投下清泠泠的光,惊玉甫一睁眼,就敏锐察觉到背后里有些异样。

      她心脏狂跳,却一动不动,看着面前的墙壁,轻轻放缓呼吸。

      背后始终寂静一片,毫无声息。惊玉却没回头,她愈发清晰的感觉到,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

      贺戾立在她床边,脸隐在昏暗处,看不清神色,高高在上的盯着床榻上的人,她虽一动不动,可身子绷得紧紧的,呼吸也乱了。

      他眉尾微动,轻启薄唇,意味深长的说道,“鬼车,瞧着人没气了,去吃罢。”

      低沉嗓音入耳,惊玉瞬间寒毛倒立。

      一下子翻身从床上坐起,动作幅度过大以至扯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疯子,还穿着下午那身黑袍,高挑劲瘦,让本来拥挤的屋子愈发逼仄压抑,背后是惨白月光,整个人比月色冰冷。

      他肩膀处有黑影动了动,惊玉才发现那儿蹲着一只海东青。

      昏暗处她瞧不清鸟的模样,但那双鹰眼,炯炯有神,亮得发光,那是将要捕食的凶残和兴奋。

      “不装了?”

      少年低声嗤笑一句,似是调侃,但惊玉偏偏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公子。”她下了地,低头冲贺戾行礼,语气佯装恭敬。

      又耍小聪明,少年随意瞥了她一眼,屋内霉味熏得他头疼,也懒得多说什么,冲她招了招手,就转身离去。

      独留惊玉愣住,一时心里摸不准少年的想法。

      大半夜的这是犯什么病?

      她垂眸权衡,还是翻开枕下,一物安静躺在被褥之上,是个尖端磨的极为锋利的素银簪子,她揣上簪子藏在袖里,往屋外行去。

      才踏出门,就被凉意激的打了个冷战。

      当空一轮明月高悬,雾蒙蒙的,像是罩了一层薄纱,空旷的庭院地上,像是铺了白霜,清冷寂静的院子里,只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她踌躇几息,便捏紧袖里的簪子,慢吞吞往贺戾处去,在距他还有几步远就停住脚步。

      少年看都没看她,下颔轻抬,月华在他脸上打下柔和的光晕,冲殿门点了点,“熏得脑袋疼,臭死了,去收拾干净些。”

      惊玉抿唇,一声不吭的就往里走。

      未央殿里一开门浓郁沉香就扑上来,她被呛得直咳嗽。里面并未点灯,黑黢黢一片,暗中好似藏了夺人性命的猛兽。

      她屏住呼吸,试探往里走去摸烛台,刚走几步,脚下就有些异样。是黏糊糊的液体触感。

      顿住脚步,这时她终于嗅到了,沉香下隐隐浮动的铁锈气,猜测掠过脑海。

      她绕了一圈,摸索着点亮了蜡炬,黄澄澄的光霎时驱走阴霾黑暗,烛火跳动,显出几分生动来。

      殿内有了光,之前的所有阴暗便一目了然。

      正堂处的太师椅前面不远,是一大滩乌黑的血迹,血泊中安静的躺着一副人的半截骨架和一个头颅。

      想起少年之前的话,看着这番景象,她大概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

      换个地方杀人很麻烦吗?她不耐得皱眉。

      惊玉持着灯盏离近些去瞧,象牙白的骨被烛光蒙上微黄的色泽,那头颅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

      她半点不怕,只仔细瞧了一圈,想看看能发现什么。

      殿内物件陈设华贵古朴,根本不像一座冷宫,貔貅香炉里的香灰只有薄薄一层,与荒芜冷清的庭院不同,整座宫殿里部,富丽堂皇到显得诡异。

      未云殿规格宏大,之前必定不是专作冷宫之用,此处没破败前,是谁在这儿居住呢?之前居住在这里的人,又和门外的疯子是什么关系呢?

      惊玉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疯子无论是武功还是满身气度,都不像是呆在冷宫的人,他到底是谁?

      她出神片刻,殿门处就有一物迅速飞进。

      扑棱棱的翅膀,扬起阵阵浮灰,惊玉掩住口鼻凝神一看,飞进来的是一只大鸟。

      那鸟从头部到前部皆是纯白颜色,眼部有一圈金环,爪子寒光凛冽,鹰喙锋利,眼里凶猛摄人,是那只叫“鬼车”的海东青。

      它盯着惊玉,盘旋不去,不时发出一声威胁似的咕咕叫声,好似催促。

      疯子养凶物,真是绝配。

      垂下眼皮,她环顾一圈,看着如瓷的骨,上前直接下手,扯着其中一根肋骨,顺地拽着就拖出了门。

      冰冷的骨骼硌着她的掌心,血腥气挥散不去,犹如冤魂萦绕。

      把手里的东西往后院的枯井里一扔,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幽深的井口,忍不住出神。

      半个时辰前,惊玉刚进殿里不久,宫门口就隐隐现出一道黑影,手里提着一盏宫灯,行迹鬼祟。

      枝干上休憩的人似有所觉,睁开双眼,眼里划过微光,又偏头看向窗棂,上面映着的烛影微微晃动,他一跃而下,落地无声。

      半阖的宫门处,漏出一道窄缝,一双眼警觉的从缝隙处向内观察。

      一瞬,眼神凝住,她对上了一双眼。

      冰冷黏腻,好似刀锋出鞘。

      “啪——”
      宫灯蓦然落地,残余烛火不安跳动着,最终化成一缕青烟消逝,重归黑暗。

      来人惊恐的瞪大双眼,喉咙好似被黏住,无助的张嘴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少年随意动作,抬手置于唇角,“嘘。”

      他眼神冷漠,好似冬日寒潭,做出这般动作,却显得风流邪肆。

      宫女怔怔,只痴迷望着他的动作,一时忘了恐惧。

      明镜台边,月色一照,湖面波光粼粼,似承了月光清冷寒意。

      湖边站着一个人影,半隐在葱笼花丛中,看不清面貌。

      鬼车蹲在那人左肩处,不满的蹭着。

      贺戾用另一只手轻拍鹰身,语气淡淡道,“别蹭我,一嘴子酸肉味,熏得恶心。”

      海东青好似听得懂他的话,动作一顿,发出委屈的“咕咕”声。

      “困了,你去瞧瞧打扫的怎么样了。”少年懒倦道。

      鬼车“咕咕”两声似应答,就抬起翅膀,大力一扇,鹰身矫健迅猛,往未云殿飞去。

      贺戾站在湖边静静地看着水面,周身空寂。看了片刻,又蹲下身去,伸手去触水面。

      秋夜的湖水凉意重重,他仿佛不觉得冷,任手泡在湖水里,神色透出些孩子气的茫然来。

      “冷吗?”

      他兀自喃喃低语,不再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贺戾抽回手,指尖早已被水泡的发皱,深深凝视一眼湖水后转身离开,背离身后明月。

      他于黑暗处行走,泰然自若,没有半点不适。

      踏进殿内,缭绕浓郁的沉香已然熄灭,方才脏污的地上宛如水洗,显出古朴的莹润光泽来,凉意沁出金砖,缓缓爬上后背。

      贺戾眼皮微垂,看着伏在太师椅上熟睡的小丫头。

      她正闭着眼,瘦弱单薄,瞧着如一根豆芽菜似的,脸庞脏污不清,掩不住眼下一团乌黑,面容困倦。

      身旁是一盆隐隐泛红的血水,木盆边缘搭着一条湿淋淋的擦布。

      他定住身形,白瓷一样的脸被跳动的烛光拂上一层暖色,眼底明暗不清。

      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胆大,竟睡得这般熟。

      他踢了踢熟睡的惊玉,惊玉一下子惊醒,警觉地瞪着他,看清是他,刚要说些什么。

      “瞧你脏的,赶紧离我远些。”

      贺戾移开视线,衣角微动,绕过右手边那架通体由黄花梨雕刻成的屏风,悄无声息进了里间。

      鬼车咕咕的叫着,好似嘲笑,又想催促。

      惊玉咬紧牙关,她早晚将这大畜生小畜生一起宰了。

      天光熹微,光影照在高墙下,彷佛也被困进这锦绣地。

      惊玉翻出之前藏起的半个馒头,蘸着温水,只勉强果腹。又因心里装着事,匆匆吃完便出了未云殿。

      此处偏僻,地处皇宫最西处,未云殿不远处围了一大片湖,栽了奇花异树,布了假山,唤做明镜台。

      大抵因着偏僻之故,也是颇为冷清。

      惊玉刚过湖边,就见那有一群宫女太监正忙着洒扫,七嘴八舌的,吵个不歇。她顿住脚步,步子拐了方向。

      “春棠怎么掉井里死的?”

      “起夜脚滑摔进去的吧......”

      “你傻啊,掉井里能内脏都摔没了?我看啊,这事儿不简单。”

      抬头望去,每个人神色不一,好奇,冷漠,唯独没有难过,像是一只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围着的宫女太监你一句我一句,不过寥寥数言,惊玉便明白发生了何事。

      春棠,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她轻轻蹙眉,一时却想不起来,摇了摇头,就往掖庭处行去。

      刚入掖庭,双禾恰在院拐处,瞧见惊玉就急步上前拦住,扯着她到无人处。

      “你回来做什么!”双禾又惊又怒,那李公公不是个好的,瞧见惊玉怕是这她又得挨罚。

      惊玉清楚她的好心,连连宽慰,又不经意地说:“双禾姐姐,你可知未云殿之前是哪位娘娘的宫殿?”

      昨日吊梢眉她们,正是嘴里提到了“疯女人”,才惹得那疯子出手,从此处入手,大约好查些。

      双禾入宫时间比她长些,这方面的消息想来比自己了解些,便想来问问。

      不料双禾神色一变,眉目肃然,“我的小姐,你怎的想起来问这事,莫不是遇见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没什么,只是听闻碎嘴宫人议论罢了。”

      双禾是爹爹生前埋在深宫里的暗棋之一,顾家出事后,哥哥便把暗棋册子交给她。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爹爹早已察觉到皇家的防备之心,可爹爹却没料到一切来得那么快。

      双禾似仍与狐疑之色,观她神色坚决,不由静默一瞬,唉,小姐还是不可避免地长大了。

      “未云殿,是皇帝为贺贵妃所建,这位贺贵妃宠冠后宫,诞下一子一女,可几年不到,皇帝不知何故突然冷落贵妃,甚至封了未云殿,只知贵妃最后疯了,大冬天投湖自尽。”

      双禾进宫后未云殿就是冷宫了,当年那批宫女太监死的死走的走,具体情形也打听不清楚。

      “那一子一女境况如何?”惊玉思索片刻,隐隐抓住什么,又无法准确的串联出来。

      “小皇子听说当年就死了,反正晏松平造了这么多孽,有个瞎眼儿子就够了,公主住在揽月殿,也不怎么得宠。”

      小皇子,死了?她皱着眉深思,直至出了掖庭,思绪都没怎么理顺。
not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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