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谁都别相信我》芒不果

7、当个大人有什么好

　　闵四时其实不是个很黏人的性格。
　　甚至可以说，她不大喜欢跟别人产生什么女孩子之间特有的亲密接触。
　　回想起当初读书的时候也是，有玩得好的女生结伴出行的时候，偶尔拉手或者搂来楼去其实是常有的事，但是闵四时就是接受不了。
　　当然，她的性格也不会立刻躲闪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依旧笑呵呵地任由对方贴着自己的手心，去感受那份有点黏腻的亲密。
　　只是会始终记得自己对于这份亲昵是抗拒的，不喜欢的。
　　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符因家里的时候，她终于想起，自己竟然就这么跟一个才见面一次的女孩聊了一夜，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吧，但真有点读书的时候的女生同好会的感觉了。
　　她起床去厕所洗漱，顺便进了厨房，帮符因煎了个蛋，表达一下爱护。
　　系统昨晚就有提示，告诉她经过这么一番努力，符因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可以开展下一个进程了。
　　也就是那个什么啤酒痛饮任务，系统详情后续竟然解释说是要喝满一百杯！黑理这是人干的事吗？
　　闵四时头痛不已，她压根就不怎么会喝酒，听人说起来自己酒品好像也不怎么好的意思。这如果真的要跟符因来这么几次，好不容易积累的好感度直接清零怎么办？虽然大家都是女孩，不至于会做出什么酒后乱性的事来，但至少看上去也不太体面啊。
　　正想着，符因也起床了，头发睡得打结，扎了个马尾就去洗澡。
　　在出来的时候已经神清气爽，看着闵四时端出来的早餐有点感动。
　　“说真的，”她感慨道，“我平时很烦跟别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今天这么看你，倒是觉得真的有这么一个舍友也挺不错的。”
　　“我跟你的想法一样，”闵四时在她面前坐下，开始啃面包，“确实，我好像是挺喜欢照顾别人的，当然了，前提是对方没什么公主病。”
　　“我可没有，”符因笑道，“我很独立的。”
　　“看出来了，”闵四时道，“那你今天休息，就好好在家躺着吗？也不出去玩。”
　　“不是每一个人休息都得出去玩的，”符因道，“我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偶尔有点演出或者话剧什么的，会去看看。”
　　“我也差不多，”闵四时喝了口牛奶，“你，你平时爱喝酒？”
　　“对呀，”符因看了她一眼，“你想跟我喝吗？”
　　闵四时咬牙道：“也行啊，今晚？”
　　符因乐呵呵道：“挺好的，很少有人陪我喝酒了。”

　　也于是晚上跟着一起出门的时候，闵四时几乎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跟符因一块迈进了那个酒吧。
　　意外的是倒不是她平时想象中的那种闹哄哄的学生酒吧，反倒比较安静，虽然依旧是黑乎乎一团，但显然是个清吧样子，人都很少。
　　符因熟门熟路地带着闵四时到了一个僻静的卡座，笑着看她的表情。
　　“怎么？还以为我会带你去那种大学城边上的烧烤摊？这家专门卖精酿，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是啤酒的水平很高，你可以试试，你能喝酒吧？”
　　“我，我试试，”闵四时道，“你一般喝多少啊？”
　　“心情不好的时候四五杯吧，”符因道，“一般也就喝一两杯，太贵啦。”
　　闵四时在心里奋力数数，估计喝满一百杯到底得花多长时间。
　　别的不说，一百杯的价格她也负担不起啊。
　　不由得心里汗颜，痛骂黑理的不靠谱。
　　酒吧老板似乎已经认识了符因，端上来的时候还跟她打了声招呼，很熟的样子。
　　符因说了声谢谢，就开始跟闵四时介绍端上来的酒。
　　“这一款味道会没那么苦，很少喝精酿的人也能尝试一下。”
　　闵四时咬牙抿了一口，算不上难喝，但肯定也不是好喝的程度，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
　　两人正说着，门口就有人推门进来，径直过来的时候，闵四时感觉符因的后背僵了僵。
　　闵四时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认识的人？不会是前男友吧？”
　　“不是，”符因苦笑道，“是同事。”
　　“关系不好么？”
　　闵四时偷偷打量着那群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不好说话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好奇。
　　“没有，”符因低头喝酒道，“我们等会儿换个地方吧。”
　　闵四时知道这种事也不好多问，只得先埋头把这一杯干掉。
　　二人临时换场，老板还有点疑惑，问说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走。
　　符因只笑笑，说还有事情要忙，没做太多解释。
　　一直到出门，视线都没再往那群人那边看过。

　　“好难得啊，”符因感慨，“明明你都特地说出来陪我喝酒，结果我还带着你先走了。”
　　“没关系啊，”闵四时道，“不如我们直接去烧烤摊，我知道一家附近的还不错。”
　　符因不好意思地笑道：“真的吗？我感觉你好像喝的也很费劲的样子，干嘛一定要陪我呢，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啦，不用迎合我。”
　　“没有，”闵四时道，“我自己也觉得喝酒很开心啊，刚刚那种环境确实不好两个人喝到尽兴，还这么贵，走吧，我请客，你都说不好意思了，那这次一定要依我。”
　　说罢便扯着符因走了，不给她留余地的。
　　闵四时是真的饿了，点了一堆的烤串还有生蚝，坐在路边大快朵颐。
　　吹着露天的风，竟然真的有种回到大学的感觉。
　　符因温和地笑着，是不是也夹了点菜吃，酒倒是喝了不少，脸一点没红，闵四时不由得佩服这种人的天赋异禀，有些羡慕。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闵四时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刚刚那群同事，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啊？”
　　符因倏地脸红了，但又很快偏过头，强装镇定道：“没有啦，就是觉得非工作时间遇到很尴尬。”
　　“他们组局都不叫你的吗？”
　　“没有，因为我最近也不太爱跟他们出去，久而久之就不喜欢在一起玩了。”
　　闵四时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在生他们的气？”
　　“没有，只是同事而已啦。”
　　见她这样，闵四时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符因好奇。
　　“我觉得你总是在帮别人找借口，”闵四时道，“你很可爱，也很可怜。”
　　符因不说话了。
　　“这样吧，”闵四时把刚刚老板提上来的那一箱酒拉到了脚边，“如果我把这一箱子都吹完，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等一下——”
　　没等符因阻止，闵四时就真的开始拿起子开酒了起来，仰头对着瓶子喝，那个场面看得让人目瞪口呆。
　　等她好不容易喝完了三瓶，整个人已经开始呈眩晕状，符因知道不能让她再这么闹下去了，立刻把人拉过来，无奈道：“我知道了，我跟你说，你别喝了。”
　　“不行——”闵四时嘟嘟囔囔道，“我的任务要我喝完一百杯，我还没完成任务呢——”
　　“什么任务啊？”符因疑惑，“你在说什么？”
　　闵四时突然坐正了起来，指着她道：“好，你说话要算话，现在开始都要跟我讲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你的那个男同事？”
　　“是，”符因老实道，“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闵四时打了个酒嗝：“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他不值得我喜欢，”符因苦笑，“付出没有回报，对么？何止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我觉得我们甚至可能连朋友都不是。”
　　“为什么？”
　　闵四时好像大了舌头，来来回回就只会这一句话。
　　“因为他对我的关心和友善，好像是对所有刚入职的人都这样，”符因道，“他，就是很喜欢对外散发自己的友好，就好像这样能掩盖自己的冷血似的，其实他谁也不在乎，其实只想维护好自己仿佛很善交际的形象，嗯，很虚伪，所以我很讨厌他。”
　　“他伤透了你的心——”
　　“没有，”符因道，“他还来不及呢，只是我自己想通了一些事，其实好像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太孤独了，就会去抓住每一个机会，珍惜每一个人，但是，这个社会，其实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这样缺朋友的。”
　　“你被辜负了，”闵四时精准指出，然后又打了个酒嗝，“所以你说，你尽力去对别人好了，但是没什么用。”
　　“是的，”符因老实道，“虽然我很没立场说这话，毕竟人家打一开始，嗯，可能就是把我当同事看的吧，所以被辜负什么的，更像是自己自作多情。”
　　“但是你这么多年都这样，”闵四时道，“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原因呢？我想，你应该更爱护自己一点，不要去在乎外在的东西，这个世界自私的人才会有好结果，好人最终会有好人的报应。”
　　符因苦笑，有点无奈她的胡言乱语。
　　“我已经很爱护自己了，”符因去扶她，“我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现在我不在乎他们了，不管他们是去哪里，去聊什么，我觉得，我有我自己就好了。”
　　“可这样是不公平的——”闵四时嘟囔，“是不公平的。”
　　“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符因还想奋力把她带回家，却看到旁边突然出现一双手，相当娴熟地从闵四时腋下穿过，另外一只胳膊从她膝弯处架起，竟然直接轻轻松松地将人横抱了起来。
　　“你——”符因惊讶，“你是谁？”
　　“我是他的老板，”出现的黑衣人如是道，下巴指了指桌面的那张名片，“她喝多了，今天就不麻烦你了，我先送她回去。”
　　“互通有无三界维和运营管理有限公司？”符因看着上面那行字，“看起来确实挺不靠谱的，你真的认识她吗？”
　　黑理却不跟她继续进行什么多余的解释，直接用系统在她的脑子里刻下了自己靠谱的BUFF，符因这才强行接受，准备一路跟他们到车站。
　　“说起这个，”黑理突然道，“以前有个人教过我，在这个世界上，与其去扮演什么了不起的大人，撒泼做个小孩其实也是个很简单的解决方法。”
　　“什么？”
　　符因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的生活，”黑理看她，“看似一团乱麻，其实线头就在你自己的手里。如果太心烦，一把火烧掉不就好了？新的毛线哪里都有，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再去把它们编成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吗？”符因道，“可是，在这个社会上，我们最终都要长成大人。”
　　“长成大人和假装大人是两件事，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人，她把所有东西都抗在自己身上，她已经是我眼里最强大的存在了，但你知道她后来怎么了吗？”黑理做了个夸张的嘴型，“嘭，毁灭了，她的一切都毁灭了。”
　　“你知道毁灭是什么意思吗？”
　　黑理看着前方。
　　“就是什么都没有了的意思，”他说，“什么都没有了。”

　　闵四时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
　　她完全丧失了自己回家的这段记忆，只是愿上天保佑符因的好感度还没被清空，不然自己真的要吐血三升。
　　幸好手机里还留有符因的电话，对方今早发消息过来说自己已经在公司了，让她好好休息，吃点清淡的食物，谢谢她昨天的建议，她会好好考虑的。
　　然而闵四时现在就跟个痴呆一样，压根想不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喝多了给人什么建议，只能坐在床上抓瞎，喊着黑理的名字。
　　然而对方是不是因为还在副本进行中的关系，根本就没理她。
　　于是只得无奈，继续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喝酒这件事姑且放下，毕竟一百杯怎么说都是个天文数字，那从另一方面下手，让符因找到继续活着的意义。可闵四时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对符因之所以产生寻死这个念头的原因都还是云里雾里，虽然聊天的时候能够依稀感觉到对方的疲惫，但这种疲惫几乎是漫进四肢百骸的，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被说通呢？未免也太不把寻死之人的绝望当一回事了吧。
　　闵四时抓瞎，依稀想到了符因公司的事。
　　“她好像说过公司方面让她很累，很不开心，”闵四时道，“根据常理分析，压垮社畜的百分之六十的原因是工作，百分之四十是家庭，鉴于她这两天基本没跟我提家里情况的事，我不如先从目前最明显的工作入手。”
　　说干就干，系统也像是鼓励她的分析似的，立刻调出了前往符因公司的导航，谢天谢地这回总不是骑自行车了。
　　一路到了公司楼下，闵四时发现符因工作的地方好像也并不是什么想象中的大公司，原本她看对方每天累死累活的精英样子，还以为是个什么尖端的996互联网，现在看来不过是个三流的普通小企业嘛，这样还要内卷？资本家真是没皮没脸，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还去学人家的狼性精神。
　　闵四时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大楼。
　　保安和前台实在是太过于浑水摸鱼，竟然问都不问一句，直接放行。
　　不过也可能是系统给她又开了什么高端的熟脸模式的缘故，也免了不少麻烦，一路坐电梯上去，自动到了符因的办公那一层。
　　“我现在该怎么办？直接大咧咧地走进去，好像也不太好吧，仔细想想我现在过来找她好像也没什么理由——”
　　正想着，就看到眼前浮现字体。
　　“已为您开启隐身模式，以第三玩家视角进入剧情观赏状态。”
　　“你还真当你自己是个游戏啊——”
　　闵四时无语道，却还是硬着头皮就这么走了进去。
　　果然，周遭的人真的就像没看见她似的，她在格子间里窜来窜去，试图寻找符因的影子。
　　终于在靠墙角的两排工位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但却依稀觉得气氛相当不对劲。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闵四时感觉符因并不是那么不好相与的性格，更甚至，她觉得对方在谈话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亲和感和友善实在是超越许多普通的陌生人了——当然有部分也可能是系统给自己加持了好感buff的缘故，但怎么想来都不至于是现在这幅局面。
　　符因一个人坐在工位上，眼前只有自己桌面上的数据和报表，而同部门的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处，像是在谈论得非常有趣的样子。
　　只有符因一个人，仿佛格格不入，面无表情地处理着自己眼前其实并不是那么要紧的工作，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她因为其他人突然爆发出来的笑声和提高的音量皱眉。
　　闵四时看到人群里有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男性，混在女人堆里，样子颇为积极地在跟一个女孩介绍什么新出的产品，几个人聊得火热，几乎都要忘了这里是上班的空间。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符因的身边。
　　她看到对方的手在抖。
　　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明明以前也能说是那么好的朋友。
　　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