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谁都别相信我》芒不果

6、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闵四时感觉自己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几乎是下意识地生理反应，在那个影子冲到月台边缘的那一刹那，闵四时靠着自己非凡的体能和速度也冲了出去，抓住了那人冰凉的手腕，直接用力倒拽，把人彻底从行驶而过的电车旁边拉了回来。
　　两人倒在地上，皆是用力过猛和惊魂未定的样子。
　　闵四时这才发现对方是个一身正装的精英白领样子，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肩头，因为这番折腾，倒多了几分狼狈，看上去真的跟女鬼差不多。
　　“你是谁？”
　　那人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环视周遭打量自己的处境，也差点被吓得半死。
　　“我还想问呢，”闵四时心率都要过速了，“你好端端地干嘛寻短见？而且你也太不会体谅人了，这大半夜的你要是真的跳下去，别说是乘客了，司机都要被你给吓成半身不遂。”
　　“寻短见？”那人惊讶，“我刚刚在干什么？我明明在家里睡觉啊？”
　　这回轮到闵四时疑惑了：“睡觉？你刚刚跟个游魂一样，看到列车进站就直接冲了过去，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在轨道底下等着人喊110了。”
　　“我，我，”对方似乎也被吓坏了，心有余悸般的，“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不好意思啊，谢谢你了——”
　　闵四时心里暗想这大概又是一个被妖怪或者鬼上身的故事，于是将人拉起来，各自收拾了一番，询问道：“你最近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比如遇到车祸，或者什么大病进了医院之类的。”
　　“没有啊，”那人捋了捋头发，“我叫符因，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没事，”闵四时也跟她自我介绍了一番，系统自动将她升级成了靠谱人格，事主看到她就会不自觉地信任，这点倒是帮了大忙，“见义勇为嘛，那你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和各类的套路来说的话，被鬼上身肯定是要捡到或者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本来还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仇人来着，但看对方那个样子，这话实在不好开口。
　　“没有吧，”符因努力回想，“我平时都在忙着工作，也没什么时间去社交，每天从睁眼忙到闭眼，实在是太累了。”
　　听她这么说，闵四时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按照上次任务的经验，如果真是事主被妖邪鬼魅缠上的话，自己那双冥间之眼应该是多多少少能够看见端倪的，但偏偏符因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不考虑黑理系统还没升级完善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任务本身跟鬼怪没有一点关系。
　　但既然如此，为什么黑理特地要叫她这个“鬼差”来处理呢？
　　闵四时有些想不明白了。
　　“说到这个，”符因道，“我怀疑我最近精神压力有点大，可能，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精神压力？”闵四时豁然间懂了，莫名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炸开的感觉，头疼不已，“那会不会是你晚上梦游，所以刚刚，诶呀，人家不是说梦游的时候不能把人叫醒吗？好像说会出什么事。”
　　符因笑道：“我看我现在也没出什么事，要不是你把我叫醒，我就真的回天乏力了，现在很晚了，你要坐那趟车吗？真的不好意思，害你错过了，不然你今晚先去我家凑合一下？或者我替你叫车。”
　　“算了算了，”闵四时寻思既然大家都是社畜，就不要浪费彼此的钱了，更何况她的任务要求现在确实莫名其妙，能跟符因多呆一会儿也能多搜寻一点线索，“那你打扰你了，这回是我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话，”符因道，“你救了我的命，我谢你都还来不及呢。”
　　闵四时跟着她上到地面，两人并排走着，她突然想到了那个线索。
　　“你爱喝啤酒吗？”
　　“偶尔会喝一点，”符因不大好意思地笑笑，“算了，其实我是个酒鬼，工作之余经常会在附近的酒吧喝两杯，别看我这样，酒量还是挺好的。”
　　闵四时笑笑，这时候眼前系统突然跳了出来，一行字浮现在空气中，还伴随着烟花特效。
　　“恭喜你解锁副本进程支线，获得任务目标：帮助符因找到活下去的意义。括弧，任务提示，累计积累符因的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七十，进行啤酒痛饮任务，即可获得线索，括弧完。”
　　“都用文字显示了还瞎括弧什么啊。”
　　闵四时心中腹诽。
　　想罢又偏头看向身旁的符因，这么看来符因潜意识里的确是想要自杀，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是还没意识到还是在闵四时这个外人面前掩饰。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比较麻烦的一种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闵四时对这种具有自杀倾向的人总是莫名存在着一种感同身受的共情感。但闵四时自认自己过往这二十多年来都是一个积极较真的性格，从来没考虑过什么自杀，难道就应了心理学家的那句话，消极情感是会被传染的。但闵四时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怪她们，生活的痛苦实在是太痛苦了，如果因为顾忌别人的感受而继续将自己扼杀在名为自我的那个小房间里，只会令她们更痛苦。
　　毕竟，能够走到自杀那一步的人，很大程度上来说，选择的都是毁灭自己而追逐自我的自由。
　　你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她们自私呢？你怎么知道她们选择死亡之前没有因为自己辜负社会和家人的期望而痛苦呢？
　　闵四时叹了口气，继续跟着符因到了她家。
　　比较令人意外的，符因家里倒是不像她外面看起来那么干练的模样，更具有生活气了许多，各处摆满了新鲜的花卉，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吊架上还夹有正在制作中的干花。
　　有一只黑猫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见她们进来便嗷嗷大叫，非常黏人的样子。
　　“你还挺喜欢养花的，”闵四时打量道，“好多啊，你上班这么忙，收拾这些会不会很累？”
　　“其实也还好，”符因去给猫加猫粮，“花期本来就不长，谢了的话再买新的就是了，我很喜欢去把那些原本破破烂烂的东西收拾清楚的感觉。”
　　“都是网上买的？”闵四时真心实意道，“真的好厉害。”
　　“我这人就是三分钟热度，”符因不大好意思地笑笑，“什么事都喜欢掺一脚，说起来也是蛮奇怪的，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讲这么多。”
　　“你平时话很少吗？”为了蹭好感度，闵四时只能一直跟她搭话，“看起来你挺文静的样子。”
　　“不算很少，”符因道，“我其实倾诉欲还挺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别人说话的时候我也有好好在听，也在给别人出主意，但轮到我自己的时候，总感觉对方不是那么上心。”
　　“哦，”闵四时若有所思道，“人可能就是这样的，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动物。”
　　“可是我觉得我也不是那么自我为中心，”符因去检查那些还没开放的花苞，“我很尽力地在去关心别人了，甚至我觉得，有时候我都表现得过于热情了。”
　　“你没有男朋友吗？”闵四时道，“你年轻又漂亮，事业方面应该也挺好的吧，这种女孩肯定不少人喜欢。”
　　符因笑了笑：“一年前分手了，我们，其实不是很合的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虽然知道这很不合时宜，但是闵四时的八卦心上来了，更何况，你要跟一个女孩交心，最好的方式就是跟她聊私事，尤其是她的私事。
　　“怎么说？”闵四时道，“他骗了你？”
　　“也不是那种出轨之类的原则性问题，”符因道，“我发现我这个人还挺难搞的，总是在追求，嗯，精神上的契合吧，本来一开始以为他跟我是同一种人，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为了迎合我才做出那副样子的，就很失望。”
　　“那你也能及时止损，”闵四时道，“很不错了，很多姑娘被男人打了，欺负了，都还只知道隐忍呢，你就是发现了两个人思想上的不一样就能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符因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又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这么清醒好像也不是很好，至少，很孤独，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闵四时心脏好像被人捏住了一般，随着符因那句轻飘飘的话而展现出了一种窒息感。
　　她不知道这种窒息感的源头在哪儿，只觉得咽喉部分有东西在涌动，开始头晕。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符因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有些自责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聊这个的，跟陌生人谈这种话题实在是太沉重了，这是我的老毛病了。”
　　“没关系，”闵四时道，“你不用把我当陌生人，你可以把我看做你的老朋友，真的，不知道怎么的，从见到你的那时候我就总觉得，咱们两个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哈哈，这话好像搭讪，别担心，我还是喜欢帅哥的。”
　　符因也哈哈大笑，难得现出点开朗的样子来。
　　“我也觉得你很熟悉，”符因道，“本来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概心里隐隐约约也有点，嗯，那种念头，但是又觉得你跟我不一样，你身上罩了层光，像是在保护你似的，你的生活一定很开心，至少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
　　“你觉得你的生活没意义吗？”闵四时问。
　　“不知道呢，”符因道，“我没有不想活着哦，你看我买的这些花，还有我的猫，我很热爱生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就是很累，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你很想很想上岸，很想去呼吸，但是你在水里不会游泳的话，你再怎么挣扎都会被水给打败。”
　　“你可以学着去游泳，”闵四时轻轻道，“有很多人可以教你。”
　　“不知道诶，”符因笑，“但是不是也有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是旱鸭子吗？可能有些人真的天生就不会游泳吧。”
　　“那就去买游泳圈，”闵四时说，“游艇，潜水设备，随便什么，这样也挺好。”
　　“是，”符因道，“你说的对。”
　　二人一时无言，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闵四时突然想起来，“你每天工作不是很辛苦。”
　　像是如梦初醒般的，符因回过神来，继而摇了摇头：“算了，我明天打算休息，最近太累了，而且，反正觉得跟你待在一块儿更舒服一点。”
　　“上班不开心吗？”闵四时问。
　　“上班怎么会开心呢，”符因哭笑不得，“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闵四时也笑了，觉得她说的十分贴切。
　　“我的老板也是个怪人，”闵四时道，“新入职的工作，什么东西都是一头雾水，感觉公司制度也不是特别健全，甚至随时都要跑路的感觉，忙倒也不算是特别忙，就是总感觉有点安全隐患。”
　　“这可不行，”符因惊讶道，“什么东西都没有健康重要，这种公司听起来就不太靠谱，你还是赶紧做好准备，免得被坑。”
　　“我也没得选，”闵四时笑道，“毕竟专业对口嘛，而且做这个确实，感觉自己挺有成就感的，有种拯救他人命运的感觉。”
　　符因哦了一声，似是有点懂了：“是，有时候如果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那很多其他的就可以将就了。”
　　“你也可以去找点你感兴趣的工作？”闵四时道，“如果你现在过的不开心的话。”
　　“我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符因笑笑，“我是水瓶座，水瓶座什么都感兴趣，但是都是三分钟热度，会的东西很多，可是精的很好，我现在做的这些如果你要我发展成主业，我可能会失去动力吧，而且我这个人本身就是没什么上进心的，只想有一份安稳的工作，然后闲下来的时候可以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
　　“是的，”闵四时感同身受，“我跟你一样的想法。”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符因突然问，“光说我了，我都没问过你的事。”
　　“不用，”闵四时道，“我这个工作是弹性工作制。”
　　“那挺好的，”符因道，“真的好难得，我可以跟你这么聊得来，希望我们真的可以当好朋友吧。”
　　“什么叫做希望，”闵四时哭笑不得，“当你的好朋友很难吗？”
　　“我也不知道，”符因起身去倒水，“很奇怪的，我觉得我做人应该也还可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人生的朋友都是一段一段的，从来没有过那什么从小到大的闺蜜，发小之类的，看到好多同学还在跟高中同学玩在一起，我都很惊讶。”
　　“你不是本地人吧？”闵四时一针见血。
　　“对啊，怎么了？”
　　“一个人到外来打拼，首要的一点就是自己以前的关系网会全部断掉，”闵四时道，“这其实还算是很致命的，所以有很多年轻人去外面工作几年之后就会因为太孤独交不到新朋友而回到老家。因为工作不比读书，职场上的人很难交到朋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符因说了一句是。
　　“不过你好像不是那么害怕一个人的人？”
　　“对，”符因道，“我不怕独处，甚至，还挺喜欢一个人呆着的，但是怎么说呢，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孤独一样，我真的有时候，觉得蛮孤独的，这种孤独是相对来说的，人群中的那种格格不入，所以我更喜欢一个人呆着，这样显得我不那么像异类。”
　　“或许是因为你比他们更清醒，更聪明的原因，”闵四时叹了口气，“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太单纯呢，真正聪明的人回去迎合别人，融到里面去，然后继续坚持自己，但这种人太少了，尤其是记得后面那部分的，大部分都是伪君子。”
　　“是的，”符因笑了，“我就是做不好前半部分的人，我觉得好累。”
　　“没关系，”闵四时探过身去抱了抱她，“我感受到你的孤独了，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