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谁都别相信我》芒不果

5、幼稚也并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没料到他竟然直接了当地突然跟自己剖白，闵四时也吓了一跳，但接着很快以成年人的角度对这名青春期的青少年进行安慰。
　　“没事啦，没事啦，你们都还很年轻，这样也很正常。”
　　闵四时心想，是很正常，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却再也回不去了。齐思悦在掉下来的那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在后悔么？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荒唐了？
　　或许对她来说，洗清这个所谓的自杀名头，比解决好这所谓的感情事情更加重要吧。
　　毕竟她出身于这么幸福又条件优渥的家庭，从小倍受宠爱长大，就算最后青春期跟自己的初恋不欢而散，至少彼此双方都还是很体面的。
　　她也是真的喜欢过孟先明的，可她也知道，喜欢就是喜欢，而结束，也就是结束了。
　　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做出为情自杀的傻事呢。
　　闵四时笑了笑，拍了拍孟先明的肩膀。
　　“你不用太有心理负担，”她说，“齐思悦不是自杀，她是看书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幸亏命大，但是也因此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所以不是故意不理你，是想专注自己的生活了。”
　　“是蒋浩宇吗？”孟先明突然道。
　　闵四时几乎无语了，是不是青春期的小孩都这样？满脑子的情情爱爱？这人学习不挺好的吗？怎么也是一副拈酸吃醋的傻逼样。
　　“人就不能立志好好读书吗？”闵四时道，“她现在可是有目标了，以后你要是学习上愿意帮的，也可以多帮一点。”
　　似乎被这极其正直伟大的目标给拉回了现实，孟先明感觉自己反倒是被对方因为前程和未来抛弃了的那个，顿时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闵四时打量他，心道，这就是男人吧，只能接受自己高高在上地摆出一副正义姿态把别人甩了，轮到自己的时候体会到落差，看你嘴上还讲不讲什么现实未来。
　　“好吧，”孟先明道，“如果她有需要帮忙的，我会帮。”
　　“就是这个道理，共同努力，共同进步，”闵四时道，“好了别聊了，回去学习吧，我要学习，十万火急。”
　　“等一下，”孟先明叫住了她，“还是帮我跟她道个歉吧，之前跟她在学校里，这么避嫌，遇到同学就马上分开了，真的很对不起。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没有嫌弃她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有点害羞，也怕他们跑去跟老师说......”
　　“少年人，”闵四时道，“是男人的话，道歉就应该当面跟人家说。”
　　说完摆摆手，竟然就这么直接进到教室里去了，再没给孟先明继续解释的机会。
　　高中生上完一天的课之后晚上还有晚自习，闵四时一天下来简直头昏脑胀。
　　好在她又不用努力高考，只是做做样子，倒是灭蒙被她点醒，今天竟然真的一整天都在好好读书。
　　但闵四时瞥过她那练习册一眼，到处都是涂涂改改，惨不忍睹。
　　“虽然看你这么拼命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点效率啊，”闵四时道，“你要是真没弄明白就先看点课本，不要一上来就立刻去做题，蒋浩宇学习不也挺好的吗？不懂问问他啊？”
　　“我不能问你么，”灭蒙赌气道，“我不喜欢男的。”
　　“难道你喜欢我？”闵四时大吃一惊，“我跟你说我不喜欢女的啊。”
　　“我也不喜欢你！”灭蒙道，“非得喜欢来喜欢去的吗？就不能好好学习吗？”
　　“能能能，但是现在放学了啊，”闵四时抬手去看时间，“该回家了，不然共享单车都被人扫走了。”
　　“不行，我好不容易有点解题的思路，你不要做我学习上的绊脚石好吗？”
　　闵四时简直无语了，甚至想直接自己走了，但是任务没完成，都拖两天了，效率着实不高，只能硬着头皮等她。
　　“齐思悦，”有人叫她，“门口有人找你。”
　　“谁啊，”灭蒙不耐烦道，“没看我学习呢嘛！”
　　闵四时知道是谁找她，顿时大喜，觉得进度条有救了，连忙帮她把课本收了，免得今天没完没了。
　　“去吧去吧，你今天怎么跟我说的来着，好好地处理人际关系，就算不喜欢也要弄个体面的结尾，不然人小姑娘多伤心。”
　　灭蒙无奈，只得跟着出去了，闵四时火速帮她收拾书包，然后抱了一堆东西跑到门口去听墙角。
　　“好久不见了。”
　　孟先明竟然用这个做开头，真是老土透了。
　　“有事说事，我还要去做题呢。”
　　“听说你现在有目标的大学了？是哪一所？语数外方面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一下。”
　　“XX体育大学。”
　　孟先明哑然：“你，你体育很好么？”
　　“很好啊，”灭蒙莫名其妙地看他，“你就是来找我说这个的吗？对了，我刚好有个问题，为什么——”
　　说着竟然真的就开始站在门口解题了，闵四时简直天雷滚滚。
　　不过看着两个人在走廊上颇为和谐地把头凑在一块借着路灯解题的样子，竟然还真有种青春片的味道，闵四时不由得啧啧，感叹年轻真好。
　　正看着呢，拐角竟然又这么走过来了一个老师，看样子还是年级部主任，孟先明跟警惕的食草类动物一样瞬间抬头，然后把手从课本上抽了回来，灭蒙反应没这么快，被书给迎面打了一巴掌，顿时晕头转向。
　　“你们哪个班的？怎么还不回家？在这做什么？”
　　孟先明对避嫌这件事有着先天性的敏感，但又有点瑟缩的，只得答道：“我们就是在看题目。”
　　“看题目跑到走廊上面来看？”主任道，“是不是在谈恋爱？你把你班主任号码给我，你这个女生，你是这个班的吗？”
　　闵四时见大事不妙，还没来得及出去救场，就看到边上已经蹿出了一个身影。
　　“齐齐——”蒋浩宇扯过了她的胳膊，“等久了吧？我花太长时间了，老师，这是我发小，今天读书晚了我妈叫我送她一块儿回家——”
　　那老师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二人，又见蒋浩宇确实是从办公室冲出来的，可信度比较高，便相信了，摆摆手：“也是提醒你们，现在你们这个时间段正是学习和读书的时候，不要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搞什么早恋，你们这个年纪懂什么叫恋。”
　　然后就走了，只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闵四时差点被尴尬死。
　　她呵呵笑着抱着灭蒙书包出来，干巴巴地冲众人笑。
　　“那就走吧？该灭灯了。”

　　一路上众人无话，孟先明是他们家的宝贝儿子，每天晚上爸妈都会特地开车到学校门口来接，为了避免被撞见，就先提前分路走了。
　　蒋浩宇邀请灭蒙坐自己单车后座上，被很是一番嫌弃，但闵四时强硬要求她接受。
　　“这么晚了，不然你怎么回去？自己打车？你知道现在女孩子晚上一个人打车有多危险吗？再加上你还是个白白嫩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多少人垂涎啊，听话点，你会骑自行车吗？”
　　“谁敢动我？我在妖界也不是白呆的，”灭蒙道，“我实话跟你说，我也不是闹脾气，就是刚刚怪怪的，现在跟那小子呆在一块，我怪不舒服的，我现在手还是麻的，我是不是中毒了啊。”
　　闵四时一个激灵：“什么时候？刚刚蒋浩宇拉你的时候？”
　　“差不多吧，”灭蒙道，“心里酥酥麻麻的，好恶心。”
　　“别乱说话，”闵四时道，“你这是动心了啊，天呐，灭蒙，你的梦想就要成真了，但是你还是得好好学习，等你们高考完了再说这件事，你对蒋浩宇好点，人家今天差点因为你被教导主任骂了，看看你那个前任，跟个老鳖一样怂不拉几的，跟我说得好好的，结果遇到外人就腿软。”
　　“谁是我前任，”灭蒙莫名其妙，“算了，挺麻烦的，你明天记得继续教我英语啊！”
　　闵四时看了眼自己已经满格的进度条，心道谁明天还来啊，这日子一天都没法过了。

　　回到家之后终于洗了个澡，重新躺会床上，黑理时隔一天再次上线，打了个哈欠。
　　“想不到你的天赋还挺高的，就这么两天时间，真的把任务做完了。”
　　“合着你一开始就没觉得我能完成啊？”闵四时道，“不过你这任务也挺莫名其妙的。冥间好端端地去打听人家姑娘的隐私做什么？死者为大不知道吗？”
　　“冥间能够观测到凡人界的浊气和怨气，那女孩死后身上一直附着一层怨恨，我本来以为是恶灵，后来发现是对现世的眷恋，本来冥间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东西的源头，既然帮人家了结了困顿，那自然而然怨气也会消散了。”
　　“她的怨气是什么？”闵四时随口问道。
　　“怨自己死得太早，没好好地在那个男生面前争一口气。死了之后还要被冠上为爱自杀的名头，更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所以灭蒙接手之后好好读书，不把那男孩放在眼里，也算是误打误撞了，”闵四时道，“这种小妖不在你们的管辖范围吗？”
　　“她又没干什么坏事，确实帮事主解决好了事端，也算功德一件了。”
　　闵四时伸了个懒腰，开始在床上拉伸。
　　“那我这次做完有什么奖励吗？积分之类的。”
　　“先帮你积两分吧，但因为你昨天早上入职迟到，所以扣点五分，现在还欠三分。”
　　“我简直懒得跟你说话，”闵四时道，“下一个任务什么时候？”
　　“你明天起来再说吧，系统也需要维护运营的时间。”
　　“我真是感谢你难得的体贴了，大王。”

　　然而闵四时第二天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湿乎乎的破烂地下室，不由得崩溃。
　　“这又是什么情况？”
　　黑理走了出来，还是那副浮夸的样子，推了推自己的眼睛，外套一抖，像极了反派大魔王上场的样子。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用以往的传信方式确实会留下许多疑点，况且手写信件也很麻烦，落到凡人手里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我决定以后任务发布就统统都在空间里进行，快点感激大王我的仁慈吧——”
　　“我觉得前面那段话才是重点，”闵四时道，“大王，好心建议你一下，如果真的要保持王者的尊严，偶尔确实该去练练字——”
　　“闭嘴——”黑理大吼道，“快看看你现在眼前的东西，这是系统最新发布的任务名单，仔细阅读，朗诵三遍——”
　　“主线任务二，月台边上徘徊着的幽灵：城郊二十四小时运营的电车终点站半夜时常会出现一个白色的女子身影，长久徘徊在月台边沿，游荡来回，已经成为城市里脍炙人口的深夜怪谈之一。任务要求：探明事情真相，线索：啤酒。”
　　“又是这样是吗？”闵四时无语，“我给你的建议你有在听吗？不要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立体投影，把任务详情和要求写清楚点啊，而且这个线索啤酒是什么意思？那个女鬼叫啤酒吗？”
　　“线索可以延展的衍生意义有很多，如果你需要我一一进行解释的话那你这个鬼差当得也太轻松了吧！况且我已经很努力在优化了，希望你能够谅解！”
　　“不要用这么恶狠狠的语气说出‘谅解’两个字，真的很撕裂。”
　　闵四时头痛，同时也确实有点头皮发麻。
　　“是真的女鬼吗？上次灭蒙那次听起来也像个恐怖故事，结果也只是只臭美的傻鸟而已，这回不会也是什么乌龙吧。”
　　“这就是你要去搞清楚的事情了，我不是都写了吗？弄清事情真相是你的工作。”
　　“我现在只想打你的头，”闵四时去卫生间刷牙，“所以我今天就要动身吗？这个工作有没有休息时间的，至少给个双休吧？”
　　“为了人类和平和社会的安定，多少人都在抛头颅洒热血的奋斗，你竟然还想要休息！”
　　“你这样是违反劳动法的，我可以去告你。”
　　“你要告就去告吧，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人间的身份证吗？”黑理哼哼着，似乎已经有了应对方案，因此相当地理直气壮。
　　闵四时懒得理他，去研究新任务的具体地点。
　　“这不就是在我家附近？”闵四时道，“我还一直吐槽那班电车二十四小时开着就是专门为辛苦工作的社畜准备的呢，太惨了。”
　　“反正事不宜迟，建议你今晚就去把这事儿解决，不然到时候酿成什么大祸，凡间颠倒就全部都是你的锅了。”
　　“不至于吧，”闵四时道，“我这么重要吗？上次你说招人，人招到哪里去了？冥间这么重要那就去多找点人手啊。”
　　“现在冥间系统还在初期调试阶段，暂时不好大张旗鼓地扩张，”黑理道，“不然如果引起三界的注意，肯定会有动作的。”
　　“你这还是个违法机构，”闵四时精确指出，“三界为什么要针对你？你做的这些是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创造这个系统就是为了维护三界和平呢。”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黑理道，“但是三界经过多年前的那次乱斗之后，现在由心高气傲的灵界掌控，他们那帮人就见不得别人爬到自己头上，把三界搞得乌烟瘴气的，还死不悔改，冥间的出现就是打他们的脸，他们肯定不爽啊。”
　　“看来你跟灵界的人关系也很不好，”闵四时随口道，“你到底是哪一派的人？”
　　“我谁的人都不是，”黑理道，“我是为了大义。”
　　“行吧，英雄主义者，”闵四时道，“既然我都是你挑选的鬼差了，也就只能听您的了。”

　　于是晚上孤身一人去到那站台蹲点的时候，就算是夏天，闵四时还是感到了阴风测测，不由得后悔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一口答应了呢。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黑理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说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复活，要求她当自己的鬼差的时候也是，明明各方面看起来都很不靠谱，她也还是去做了。
　　或许真的就从某方面来讲，自己跟黑理都一样属于那种不太现实的人物，理想主义，嗯，虽然说的时候各种逻辑混乱，但黑理看上去还的确像是个疯狂的理想主义者。
　　只是不知道对于黑理而言，三界的和平稳定到底是什么？至少在闵四时看来，现在的凡人界好像也没有那么混乱吧？
　　正胡思乱想着，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凌晨一点左右。
　　闵四时困得要死，坐在长凳上打瞌睡。
　　虽然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但晚班的工作人员还是很少的，相应的，也会只留下几盏必要的路灯开着，正是如此，更将眼前的这幅场景勾画得令人毛骨悚然了。
　　闵四时打了个哈欠，低头玩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身边有人影略过。
　　她抬头打量四周，毛孔都竖起来了，不敢细想，轻声叫着黑理的名字，对方已经开始不理她了，严格遵循着系统要求。
　　闵四时无奈，只得强打起精神。
　　电车就要进站了，她听见远处风响，生怕车停稳之后里面车门一开，然后全场停电，就剩一个女鬼站在里面，不然自己真的当场魂归天际。
　　叮铃当啷的机械运作声音传来，闵四时揉了揉眼睛，再细看时，一个人影已经朝月台冲了出去，即将撞上那疾驰过来的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