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声声不辍》酩鲸

38、告白

　　接下来这几天，可以说是厄运不断，压得萧舟声喘不过气。
　　周三。
　　今天上学路上萧舟声没有遇见谢翎，心里未免有些挂念。等到了教室，他也没有看见谢翎，反而，他在自己的座位上瞧见了一张晃眼的白。走过去近看，是一个信封，边上放着一盒巧克力。
　　……？萧舟声张了张嘴，但还是把书包放下，坐到位子上，就这么当着教室所有人的面拆开了那信封，只是他没看见周围人一脸求知欲的表情。
　　拆开信封后露出了一张浅青色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工整又激动。
　　“萧舟声同学：
　　或许你不会认识我，但是我已经悄悄观察你好久了！我是真的好喜欢你！我希望你至少能收下这份巧克力，我觉得你会喜欢甜食的！请不要拒绝！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的，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没有署名。萧舟声读完信后是满肚的疑惑，还有点升腾起的希望，自己真的能成为别人的榜样吗？他选择性地忽略了那句表白，但有些人可不这么想。
　　正当萧舟声正把那张信纸翻来覆去的时候，背后伸出一只手把信纸轻轻拎了起来，萧舟声心跳漏了一拍，急忙转过身。
　　如他所料，是谢翎。谢翎显然是起晚了，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就这么顶在头上，乱糟糟地朝四面八方竖立着。
　　“这是什么？”谢翎挑起眉，仔细端详了一阵，脸色越来越臭。
　　“谢翎……”萧舟声低声唤他，被谢翎这么一叫唤全班人都知道了……
　　然而谢翎完全不理会他，看完了信又望向他桌上的巧克力，然后……闷出一声“哼”来：“妖言惑众。”说着随手把信撕成了一块块碎渣，塞进了桌肚。
　　就凭从谢翎嘴里蹦出来的这个成语，就足以体现他对这件事的在意了。
　　萧舟声惊讶地看着他做完了这一切，竟然低下头弯了眼角。
　　但其他人根本笑不出好吗，谢翎身边的气压此刻低到了极点，根本无心让人多去揣测，于是只能闹哄哄地散开，重新干自己的事。
　　“你这是干什么？”谢翎压低了声音问萧舟声。此刻他已经完全清醒了，抓着萧舟声的手腕。
　　“没什么，早上一来就看到的。”萧舟声如实回答，直直地看着他。
　　谢翎很想生气，但是在萧舟声面前只能把怒气全都压了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在心里反复念叨许久之后才说出一句：“那你在意吗？”
　　“什么？”
　　“……算了，不重要。”谢翎收回手，掏出了语文书往自己面前一摆，然后低着头，再也不说话了。
　　萧舟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呆在那儿看着谢翎，就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与谢翎之间出现了一条裂痕。
　　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咬着唇一声不吭地转了回去，只留下一汪宁静流淌在两人之间。
　　谢翎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就是在看到那份情书后，没来由地想发火。
　　是啊是啊，嘴上说着不重要，实际上比萧舟声本人还在意。
　　教室里吵得厉害，谢翎只觉得烦躁得头快爆炸了，他找不到自己该以什么样子和萧舟声说话，而且感觉，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即使放在很久以后，少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只是发展到这一步，突然就觉得内心出现了极复杂的变化，但是自己本身又不会刻意察觉到，只觉得别扭，感觉做什么都不顺人意。
　　于是，直到放学谢翎也没有和萧舟声说一句话。
　　起先萧舟声并没有退缩放手，反而好几次找过他想解释什么，但每到这时候，谢翎都会借口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离开，故意装作没看见萧舟声眼中闪动着的受伤的光。
　　他本想点到为止，第二天就马上恢复正常。毕竟他觉得耍耍脾气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低估了萧舟声受过的伤，低估了自己这个举动带给他的伤害，更低估了自己对于他的重要性。

　　周四，窗外是乌云密布，空气中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但天气预报上明明显示今天是天晴。
　　今天起床的时候，谢翎就已把昨天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并想着要不要给萧舟声带份早饭。
　　最后他拎着三个肉包子进了教室。
　　萧舟声已经来了，谢翎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把手上一个袋子放在了他桌上，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却没想到萧舟声转过身来对他说了句：“我不饿。”
　　“嗯？今天吃早饭了？”谢翎看着萧舟声放回自己桌上的袋子，有些惊讶，但还是耸耸肩，把那一个肉包子收进桌肚，打算下午饿了再吃。
　　萧舟声没有回答他，只是匆匆转了回去。
　　要说此时的谢翎还没察觉到异常，那么，接下来的一系列事足以让他感受到一丝恐慌。
　　首先是萧舟声不符合寻常的举动。
　　也谈不上多奇怪，但是他对于谢翎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始那副模样，对他带上了一些怕。
　　不管谢翎做什么，只要萧舟声感受到了，就会怯怯地看上他一眼，然后把自己的东西往旁边挪了一点。
　　还有谢翎像平时一样戳他的时候，他会怕痒似的缩一下。
　　这不得不让谢翎起疑，更有一种被嫌弃的挫败感。
　　萧舟声这是闹哪样？
　　他想好好问问清楚。
　　但是显然，萧舟声不给他这个机会。
　　整整一个早上，萧舟声都刻意躲着他，就连午饭期间，去了小花园都找不到他，玳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翎不禁反思起自己做错了些什么，随即昨天的那件事就自己蹦了出来。他这才恍然大悟般地，跑回了教室。
　　在楼梯旁的男厕所，他看见萧舟声泼了把水在脸上，衣领都湿了一大半。
　　他走过去，冷不丁冒出一句：“还躲吗？”
　　萧舟声没料到谢翎会找到自己，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他。
　　早上没吃早饭，总难免有些头晕，他便趁着午休期间来洗把脸清醒清醒，否则他觉得再怎么撑也撑不过这中午。谁知道，会遇到一直在刻意逃避的谢翎。萧舟声确实有被昨天的事情伤到，但更像是在和自己置气，抱着这样的心态萧舟声难以面对谢翎。
　　望着自己前桌那张惊慌的脸，谢翎实在狠不下心来质问他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我错了。”
　　“……嗯？”
　　“我昨天闹了点小脾气，没想到会伤到你。”谢翎有些别扭地摸了摸鼻子，“你这样我怪怕的，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萧舟声眨了眨眼，不可否认，自己和谢翎一样，都是在闹小脾气。
　　都希望对方能多关心自己一点。
　　他垂眸，低低地说了句：“走吧。”
　　“去哪？”
　　“去看玳瑁。”说着，萧舟声就往楼下走去。
　　谢翎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声，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已经没有人把那份情书放在心上了。

　　放学。
　　萧舟声照常和谢翎坐公交车回家。两人挤在最后一排，之前的小别扭都烟消云散了，谢翎分了他一只耳机听音乐。萧舟声的心跳有些许加快，但谁也没有打破这份宁静。后来谢翎先下了车，两人道别。萧舟声回到家的时候，父亲竟然在门口等他，这似乎有些不合寻常，更何况萧父脸上挂着一副凝重焦急的表情。
　　萧舟声走过去，喊了声“爸。”
　　“声声……”他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有些为难。
　　他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和我去乡下一下，到那了……你自然会知道。”
　　萧舟声愣住了。
　　他奶奶就住在乡下。
　　他强压住内心的不安，匆匆应了一声，然后坐上了父亲的面包车。

　　第二天，周五。
　　谢翎早自修没有等到萧舟声，桌肚里那份小馄饨都凉了。
　　今早是张琴的早自修，她照例点了下人数，谢翎立刻报告说萧舟声没来，张琴只是点了下头，回答：“萧舟声他今天请假了，家里有事。”
　　谢翎愣了下，他对萧舟声家里情况的认知，只止步于知晓他父母离婚这件事，这也是导致他沉默寡言且阴郁的原因。
　　虽然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多上不少，但谢翎一直希望能多了解一点。
　　萧舟声不来，谢翎连课都不愿意多听了，趴在桌上看着自己前桌空荡荡的位置，桌上整齐堆叠的书本，桌肚里满满的白试卷。
　　此时他都能想象出来，萧舟声是怎么认真做笔记的。
　　……没有了他，心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
　　就连张琴也频繁关注起了他，不止一次地敲黑板点名提醒他：“谢翎！眼睛往哪看呢！我不想因为你再停下来了！”
　　但是谢翎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把头埋在了臂弯里，对张琴的话充耳不闻。
　　黑暗中，萧舟声那双眼睛总是不住地浮现出来，接着是他的脸，他的身子，完完整整地站在谢翎面前，冲着他软软地笑着。
　　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萧舟声。
　　他捂住自己突然开始剧烈跳动的心，呼吸都连带着变得急促。
　　似乎有所察觉了。

　　早操期间张琴找了谢翎。办公室里，张琴略带忧虑地望着他，开口问：“你今天不在状态啊，怎么回事？”
　　谢翎只摇了摇头：“没事。”无论张琴怎么问都只是这个回答。他把关于萧舟声的，都藏在心里，无论其他人怎么问都无法问出来。
　　张琴也只得作罢地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吧。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啊，都快期末了，打起精神来，谢翎，你前两次进步真的很大。”
　　谢翎走了出去，没有任何应答。
　　整一天下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对劲，和他关系好的俞晓月也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你前桌不来提不起劲了？”谢翎真想狠狠地同意。
　　这句话实在是一语中的，一下子刺穿了谢翎的心脏。
　　而这决堤的思念在放学之后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今天下了小雨，谢翎便没骑自行车，坐在公交车的后排，身旁却是少了个人。耳机里充斥着音乐，谢翎从没感觉那声音是那么聒噪，却也没把耳机摘下来，似乎是想麻痹自己。
　　是，本该他出席的饭局，却没有心情去。他打算回家随便吃点泡面。
　　快到站的时候，谢翎看见站台上是一顶顶五颜六色的伞，然后有一顶黑色的伞突然抬起了伞檐，谢翎只敷衍地看了一眼，下一秒却停止了呼吸，然后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他是冲下车的，生怕慢了点，那顶黑伞的主人就像烟尘一样随风离去。
　　事实证明，那不是什么幻觉，他切切实实地看到了，下车的那一刻，那顶黑伞把他圈在了里面。
　　谢翎只觉得恍惚，直视着眼前的人。
　　萧舟声举着伞站在他面前，似乎是刚哭过，眼角泛着红，嘴忍不住地颤抖，在看到谢翎的那一刻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嘴角往下弯了弯仿佛就要哭出来，哑着嗓子靠近了他：“谢翎。”
　　“嗯。”谢翎不明白怎么才隔了一天，萧舟声就哭成这样，哭得他心尖也是一颤，慢慢地伸出手想把那人抱进怀里。此时，此刻，谢翎除了“抱他”这一个念头，再也没有其他想法了。
　　萧舟声还不住地抖着，只见他身子往前倾，然后整个倒在了谢翎怀里，伞也朝谢翎倾斜，得亏谢翎眼疾手快同时接住了伞和人，望着怀里的人发呆。
　　冷，真的很冷。萧舟声穿着一身黑，却不懂得围条围巾，在这么冷的天就穿着一件毛衣，跌入谢翎怀里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接住了一块寒冰。
　　“谢翎……”萧舟声胡乱扒着他的肩头，头始终没有抬起来，声音闷闷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嗯，我在。”谢翎又把手圈紧了点，此时站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人该上车的上车，该走的走，倒也不用顾忌什么。他喉头一紧，暗藏着的情感终于是再也隐瞒不下去了，他也颤抖着声音开口：“你怎么老是这样。”
　　“你怎么老是莫名其妙地搞这一套，我真的很怕。”谢翎越说越激动，“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你看看穿这么少，你要冻死自己吗？”萧舟声真的不让自己省心，连自己的身子都不怎么关心，让谢翎的那颗心都为之一颤一颤的。
　　“声声……”谢翎低低地喊着，也不想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我真的……”
　　“嘘……别说话。”萧舟声把他又抱紧了点，“至少，让我抱一会儿。”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跟着起伏：“我……今天回了趟奶奶家，她老人家……”
　　“难受的话就别说了。”谢翎只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了大概，也不忍心听下去，让萧舟声再重温一遍这刻骨铭心的痛苦了，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给他点温暖。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着，谢翎只望着萧舟声，忍不住上手抚了下他的背。
　　几秒过后，谢翎又开口：“我对于你，不是比黄衍对于你更重要吗。”萧舟声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那，你到底需不需要我？”谢翎突然强迫萧舟声抬头看他，眼神炽热又认真，让对方无法逃脱。
　　“声声。”他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像是在诉说这世上最浪漫的话语，“我需要你。”
　　萧舟声听到这话整个身子都瘫了下来，任由谢翎托着他，最终他似乎如释重负，也同样认真地回应了一句：“我也需要你。”
　　得到了彼此肯定的回答，两个人才完全放心，谢翎抽了下鼻子，把人抱得更紧了。
　　这么几天的煎熬，终于到了头。
　　静谧片刻，萧舟声松开了他，虽然眼眶还是红红的，但是表情没有那么沉重了。
　　“谢翎，今天晚上，我会把所有都告诉你的。”他转过身，侧头看着谢翎。
　　他的头发被寒风撕扯着，单薄的身子在风中□□。
　　是的，事已至此，就没什么可以向他隐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