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三十一、成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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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封灵不喜欢学诗书礼乐，一看见封家请来讲诗的老学究就犯困，唯独对这句诗印象很深。它又美丽，又哀伤，让封灵很难相信，诗人吟诵的对象，不是他的恋人，而是他的王。
封灵从小就毫无疑问的是个话痨、自来熟与乐天派。族中同辈，过往行人，洛城百姓，只要能抓住的，她都能聊得天花乱坠，因此她结识了很多朋友。
但她不和任何人约定任何事。明天和封箫去哪里玩，何时去西街弄风坊取定做的纸鸢，封灵从不在事前告诉他们，而是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想何时去取就何时去取。
顺心而为是封灵一直以来的态度，也是她处事的方法。
封灵讨厌约定，因为约定了就会设想约定实现，封箫会准时到达正确的地点，纸鸢会按时被做好。设想了，就要承担约定没有实现带来的痛苦。
得不到并不痛苦，求之不得才痛苦。
这种处事方式为封灵带来一个奇怪的结果：素未谋面的人见到她会觉得，这个姑娘伶牙俐齿，挺可爱的；而真正熟识她的人，比如经常莫名其妙被她拉出去玩的封箫，会时不时生出疑问，封灵这个人，是不是其实有些冷漠？
但是在这个晚上，封灵还是勾住了江思柔的小拇指，用吻为两人之间那个美丽的誓言盖上了一个印记，刻骨铭心，此生难忘。
初既与余成言兮，莫悔遁而有她。
这样写的话，这句诗的基调会不会没有那么悲伤？
可惜，封灵没机会与诗人就这个问题讨论一下了。
醒来的时候，封灵试了试自己的眼角，指尖有些湿润。身旁传来江思柔的体温，窗外初升的太阳斜斜地照进窗子，庭院中的草木沾着清晨的露水，散发着特有的清香。
这是洛城一个普通的早晨，与洛城建城千百年来的每一个早晨别无二致。但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封灵醒来，身旁是仍在睡着的江思柔，一切又好像与之前的早晨有所不同。
悄悄下床，封灵正打算先去洗漱，正看到昨晚要收拾客房的侍女轻弦端着水走了进来，连忙举手示意：“嘘……”
轻弦愣了一下，封灵指了指江思柔，压低声音：“思柔还在睡着，别吵醒她。”
轻弦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放下水盆，望着封灵，捂着嘴偷笑：“小姐，您今天怎么不像是小姐了？”
封灵被这个说法绕晕了：“我不像小姐，像什么？”
轻弦笑意更甚：“像公子啊，江小姐像我们少夫人。”
“好你个轻弦，连我的玩笑都敢开了？”封灵作势要打她，轻弦也十分配合地捂着头后撤。
“封灵？”
江思柔有些焦急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封灵的表情忽然柔和了许多，顾不上和轻弦玩闹，她从轻弦手里抢过脸盆：“我在。”
往回走的时候，封灵还不忘对轻弦说：“算你玩笑开得好，这次不罚你了。”
轻弦对着她的背影吐舌头：“小姐你什么时候罚过我们？对了，家主让你带着江小姐去正堂！”
平时封灵的早饭都是由侍女直接送到房里的，省得封灵跑小半个院子去正堂。今日好友爱女到访，封元可能想搞得正式一些？
封灵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简单的洗漱过后，封灵拉着江思柔出了门。
院子上空，盘旋着一只鸽子，还有几个封府下人望着天不知所措。
封灵抬头望着那只鸽子，灵识探出。白鸽翅膀扇动之间，封灵能看见其上云纹状的羽毛。
“云剑峰的信鸽？”封灵环视院子，疾走几步，一脚蹬在院中石座宫灯之上，身形立时飞上了院墙。
她踩着院墙一跃而起，准备抓住那只鸽子，结果鸽子却看穿了她的动作，扑腾着翅膀往上飞了半尺，正好避开了封灵的手。
封灵一抓落空，在地上一个翻滚卸掉了余力，当下顺势拔剑一道剑气挥出：“可恶，你这臭鸟！”
“封灵！”江思柔一声惊呼。
这一道剑气下去，恐怕一只云鸾兽都要当场受伤坠落，更不要说一只鸽子。江思柔捂住眼睛，不忍看鸽子被剑气削成两半的情形。
封灵伸手在空中一握，再展开时，手中多了一个小纸卷，还有一根白色的羽毛。那只逃过一劫的鸽子扑扇着翅膀，向一个方向飞走了。
“你对剑气的掌控居然已经如此细致入微。”门前站着的封元为封灵鼓掌。
封灵收起剑，向封元行了一礼，然后把手里的那根羽毛递到江思柔面前：“思柔，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思柔接过羽毛，拍了拍胸口：“你说呢。”
虽然平日里没个正形，但封灵的剑术天赋的确首屈一指，再加上练剑可比学书有意思多了，所以相对来说，封灵练剑的频率还算高。自洛城尸傀之后，封灵在数次堪称生死较量之中不断历练，剑术更进一步。
刚才她凝的那道剑气极其细微，已经能切断系着信纸的细绳而不伤及鸽子本身。
只是……
封灵望了望腰间悬着的江枫。
我一开始，好像的确是打算一剑把它砍成两截的？
距离出剑仅仅片刻，封灵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出剑时的想法了。但她确定，一直到最后一刻，自己才堪堪控制住剑势。
之前，她出的一定是一记杀招。
不可否认，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封灵在慢慢地改变。但是令她有些后怕的是：让我发生这些改变的，究竟是我自己，还是那个此刻被隔绝在玉珏之中，曾吞噬了无数怨灵的“魔物”？
“封灵，封灵？”
江思柔拿着羽毛在封灵眼前来回晃了两下，后者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江思柔问：“你在想什么？”
嗯？这种小情侣之间打情骂俏的常见问题，封灵不假思索地给出了标准答案：“想你。”
“咳咳。”封元实在看不下去了，假咳了两声，示意你爹我还在这儿，“那个，闺女啊，要不咱们看看信的内容？”
“哦，对，我忘了。”封灵迅速把脸拉远了一些，展开了信纸。
封兄。旧伤近愈，不复难解，将归旧位，事务频仍。云集之后，未有通信，云洛两地，山高水远，聊寄羽书，望悉知。清崖敬上。
这算是云清崖写给封元的一封私人书信，用的称呼都是“封兄”而不是“封家主”。
“云家主这是要出关了？”江思柔问。
封元点点头：“是啊，清崖这小子从填海之后就一直躲在山洞里养伤，我还担心他的伤到底能不能养好，现在总算是出来了。闺女，你在看什么？”
他的后半句是对封灵说的，她正望着信鸽飞走的方向出神。
听到父亲的问话，封灵反问两人：“云剑峰，是在那个方向吗？”
江思柔之前没注意，听封灵这么一问才想起来：“云剑峰在洛城北方，信鸽却向东南飞去了。是不是被你那一剑吓到了？”
封灵摇头：“就算这是被我吓到了。百家饲养的信鸽都经过细致遴选，云剑峰的云纹飞羽更是个中一绝，怎么会像刚才那样，盘旋空中，迟迟不敢下落？”
它在害怕什么？真的只是我的剑吗？
“算了，还是先吃早饭吧。”想了一会没有结果，封灵当机立断地放弃思考，拉起江思柔的手走进正堂。
封元又望了一眼信鸽飞走的方向，没说什么，也进了正堂。
……
放下碗，封灵正打算和封元说些什么，忽然又有一连串家丁进来报信。
“锦官城方向飞羽来报。”
“长明方向飞羽来报。”
“苏泽方向飞羽来报。”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封灵只好搁下要说的话，随封元去看信。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三十一、成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