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除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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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响起响亮的掌声，封灵瞳孔紧缩，拔剑将江思柔护在身后。黑暗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人，李大鼓着掌：“这位小姐真是聪明，相比之下，封小姐就有些蠢了。”他回身向走在后面的男人抱拳：“尸傀大人。”手腕上系着缠灵丝的男人面色铁青，了无生气，显然不是活人。
“你会炼尸傀？不对，你叫它大人，它是哪儿来的？”封灵质问李大，江思柔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薛氏覆灭之后，尸傀炼制之法应该已经失传了。”
李大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尸傀报告着：“您让我引来几个封家子弟，我却引来了封家大小姐，这算不算超额完成任务。”尸傀点了点头，竟然是听懂了李大的话。“那相应的报酬……”
李大谄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低头，他看见一只手臂洞穿了自己的胸口：“你们骗我，他当初，明明……”
尸傀手臂上泛起腥红的纹路，李大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来。“是血驱阵，快跑！”封灵一道剑气挥出，拉起江思柔就往村外跑。尸傀用手臂结接下了这一剑，毫发无损地立在原地，好像没注意到两人。
“什么是血驱阵？”
“仙门众人画阵，都是以灵力驱动，尸傀起初亦是如此，但薛迟觉得这样耗费太大，便用血驱阵代替灵驱，效率低了些，但胜在简单，而且，原料广泛。”两人眼看着就要跑出村口。
“怎么会有如此阴毒的阵法？”
封灵顿了一下，想起六年前自己花的那个阵，好像也是一种血驱阵：“你以为薛迟造血海是为了什么，养鱼吗？”
尸傀动了。脚一蹬地，在地上留下一道印痕，它身形飞出数十步，一拳向后面的江思柔袭来，封灵将江思柔拉到身后，横剑挡下了这一拳。剑身传来的巨力震得她喉咙一甜，她想骂脏话：“你还是人吗？”
尸傀收回拳头，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白痕，礼貌地摇了摇头。封灵气的想笑：“对哦，你不是人，封空剑！”
尸傀显然有些忌惮封家秘剑，两手挡在身前防御，封灵再次转身就跑。意识到自己被骗，尸傀僵硬的脸上扯起一个弧度——它在笑，如果它能发声，那一定是世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次跑的远了些，封灵喘了口气：“思柔，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江家秘宝或者绝世兵器？”江思柔为刚才封灵挡下那一拳而愧疚：“江氏不喜攻伐，所修功法也以修养为主，不然方才断不会让封小姐受累。”
封灵揉了揉胸口：“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封小姐封小姐的叫？叫我封灵或者灵儿就行了。”
“让封灵……灵儿受累了。”江思柔不习惯这么亲密的称呼。
渐渐离开李家村地界，封灵摸出一张通信符：“看来最后还是得通知父亲他们。”
江思柔没有反驳：“我本以为只是偶然失窃，没想到会扯出尸傀和薛家禁术。”
封灵向符纸中注入灵力的空当，江思柔突然想到刚才尸傀被封灵喊出的封空剑震慑，随口问了一句：“尸傀也会怕死吗？”
“尸傀已是死物，怎么会怕死？”封灵将注满了灵力的符纸扔向空中，也意识到了什么。预料之中的青玉点金家纹并没有亮起——一团红色的灵力从后方飞来，在空中炸开一团红色的雾气，将通信符整个包在里面，发出的光都被阻滞。符中的灵力很快燃尽，最后一点光也消失在黑暗里。
尸傀身上红色的纹路在极富规律地流转，江思柔捂住了嘴：“它在运行大周天，它有灵力！”
封灵明白它为什么会怕死了，虽然无法理解，但这具尸傀体内并非空洞，而是有一个灵魂——有灵魂才能运转灵力，有灵魂才会怕死。
“你还是混合动力？你主子真懂环保啊！”封灵望着尸傀漆黑的眼眶，小声地对江思柔说：“找机会跑。”封灵提剑向尸傀冲去，正要对上时，尸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了身子，避开封灵的剑刃，径直向后方的江思柔冲去。
封灵眼中杀意暴增：“混账！”眼见尸傀即将追上江思柔，她捻了个剑诀，灵力疯狂地灌进剑刃，以生平之极的气力挥出：“封空剑！”
一道青色的剑光划过，剑光的末端，一排树干被拦腰切断，尸傀没料到封灵这一剑，被击在背上，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将它劈成两半。
江思柔看着面前的尸傀轰然倒下，劫后余生的震惊令她说不出话来，一直到封灵拖着剑走过来，她才后知后觉：“你会封空剑？”
封灵无力地点了点头：“有时候会。”
江思柔莫名地有些委屈：“那你刚刚叫我逃跑，其实是想拿我做诱饵，你好施招？”
封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算是吧。”
江思柔眼眶红了：“你刚刚如果没放出来，我是不是就死了？”
封灵刚想说什么，忽然一把将江思柔拉入怀中，左手聚集灵力，与江思柔背后站起来的尸傀对了一拳。江思柔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人就被震飞了出去。封灵护着江思柔在地上滑了数尺，只感觉左手失去了知觉，背上火烧火燎地痛。
我刚刚想说什么呢？封灵苦笑着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想说我这辈子从来没使出过封空剑？想说我从小练剑不勤，父亲十二岁就会的封空剑，我十八岁还是只会背剑诀？这叫我，怎么好意思说啊？
一边嘲笑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一边用瘫软的左手和还有知觉的右手紧紧搂住怀里的少女，封灵最后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
又吃了一记灵力震击的尸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红色的纹路闪烁了几下，终于熄灭了。封灵绷紧的身子软了下来，手指不经意地拂过江思柔的头发，指尖传来柔顺的触感：“它死了。”
江思柔没答话，封灵感觉胸前被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过了好久，江思柔说：“你骗我。”
封灵很认真地想了想：“你说哪一句？”
“你到底骗了我几句？”江思柔捶了封灵一下，后者又咳出一小口血，江思柔又担心地查看伤势。
被江思柔搀扶了起来，封灵去捡地上的佩剑，经过尸傀时，他忽然抬起了头，封灵骂了句洛城粗口，一脚把尸傀踹倒在地。残破的尸傀在地上挣扎着，完全没有了片刻前的凌冽。江思柔也被吓到了：“你不是说它死了吗？”
“死肯定是死了，”封灵抄起佩剑，想灌点灵力，却发现体内的灵力枯竭到一个大周天都运转不了了，“但它体内封着一只怨灵，现在应该是怨灵凭本能在行动，我也不知道它现在算个什么东西。”
江思柔握住封灵的手，一股灵力传入，带动着封灵体内残余的几缕灵力顺着经脉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后汇入剑刃，封灵一剑砍断了尸傀系着缠灵丝的左手，黑气从断口出冒了出来。
“念明光咒吧。”封灵示意。两人诵了一卷明光咒，黑气在空中打了个旋，随后消散了。“你手好软。”封灵忽然没了正形，江思柔飞快地抽回了手。“还很凉。”
江思柔红着脸回击：“你嘴真欠。”
封灵继续：“还有点香。”
“还有点……”
等着江思柔下一句而没等到的封灵蹲下来检查尸傀，发现背上那道伤口竟然有愈合的迹象：“奇怪。”
江思柔开始习惯封灵时而吊儿郎当，时而一本正经的样子了：“怎么了？”
“这尸傀竟然在用灵力疗伤，伤势太重才导致灵力这么快耗尽。”
江思柔有点疑惑：“用灵力疗伤不是人之常情吗。”
“你也说了是‘人’之常情，可尸傀不是人啊。”封灵有些后怕，“它方才若是不疗伤……”
“它要是不疗伤，想必吃了你第一记封空剑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江思柔想起封灵为了保护自己与尸傀对的那一拳，脸和眼睛都有些红。
封灵从断手上解下缠灵丝，问江思柔是否要带回江家，江思柔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开：“吧这种沾染邪秽之物带回去干什么？”
封灵想了想：“当无良商家买给顾客？”江思柔白了封灵一眼：“江家向来诚信经营，再说缠灵丝是非卖品。”
“说起来，江家好像是仙门世家里最善经商的？”
“这话说反了，”江思柔抿嘴轻笑，“是商贾之家中最善修仙的。”
“江氏族人长袖善舞，自古以来便是苏泽名门，却并不醉心仙道。”江思柔向南方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封灵知道这是提及了江氏先祖，也跟着作了一揖，江思柔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知道百年前，时任女家主制成缠灵丝，江家才跻身仙门世家。”
“到了填海之役，薛氏掌握‘灼魂’禁术，现任家主，也就是我父亲发现缠灵丝可以安养魂魄，抵御灼魂，苏泽江氏五家纺灵坊日夜赶制缠灵丝送往前线，为填海之役立下汗马功劳。”
两人又向南方作了一揖，封灵说：“恐怕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指了指地上的尸傀：“活人佩缠灵丝，自然能安养魂魄，可若本就是死物，我引一只怨灵进去，在佩上缠灵丝，岂不成了囚禁魂魄的最佳方式？”
“无论是血驱还是灵驱，本质上都只是让尸傀按炼制者意愿活动起来，即使尸傀经脉中刻满了聚灵阵，也绝不可能感应天地灵力，运行大周天。因为尸傀乃逆天之物，为天道所不容。可若尸傀有灵，哪怕是一只无意识的怨灵，也能骗过天道，运转灵力。对主子来说，尸傀自然是战力暴涨，可对被囚魂魄来说呢？”
江思柔越听越觉得骇人：“这岂不是……”封灵点点头，又一枚通信符发出，青玉点金家纹在空中炸开，她一字一句：“永世不得超生。”
“父亲从未告诉我缠灵丝还有这等效果。”
“我也只是猜测。”封灵找了株被砍断的树桩倚坐下来，“家纹已经点亮，我父亲应该即刻赶来。”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封灵闭上眼睛：“睡觉。”
力竭的封灵很快没了动静，呼吸平稳了下来，江思柔在她右手边坐下，小声地喊了两声“封灵”，确认封灵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说：“在苏泽，两人面南而拜，这意思是……”
一拜天地。
倚着封灵的肩膀，江思柔闭上了眼睛，没看见封灵近在咫尺的脸上升起一大片红霞。
天际线已经泛白，天快亮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除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