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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除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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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灵正准备推门而入,听到父亲正在与人商议着什么,另一个人是附近村子的李大:“封家主,最近城南出现一只走尸,几户人家惨死,数人正身中尸毒,村民们深受其害啊。”
封元比起十八年前苍老了些,那夜挺剑战群魂的豪气收敛了许多,代之以中年的持重:“我会吩咐封氏子弟前往,近日叮嘱乡亲,夜间尽量不要外出。”
封灵理了理手腕上随意系着的一小截缠灵丝,推开门。看到封小姐进来,李大行了个礼,躬身告退。封元见李大走了,召封灵走近,悄声问道:“你今日可曾去过城南?”
封灵知道父亲又在怀疑自己了,无辜地摊开双手:“谨遵父亲教诲,女儿不去荒山,不去野岭,不养猫狗,不养兔子。”
封元听出女儿在生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只怕是为了他们好吧,”封灵撇了撇嘴,“否则不知又有什么要被父亲的封空剑砍成灰了。”
六年前,封灵养了好几年的兔子雪团害病死了,沉寂了十二年的玉玉珏传来一个声音,告诉封灵只要按它说的,雪团就能起死回生。封灵咬破手指,照着那个声音的指示画了个阵,雪团真的动了起来。玉珏正准备哄骗封灵解下缠灵丝,封灵一半因为要逗无精打采的雪团,一半因为父亲反复告诫,没有理它。
封元刚进家门,看见封灵正在逗应该被埋了的雪团,一记封空剑打来,七道剑光组成剑阵,瞬间将雪团围在其中,斩为齑粉。封元没有管女儿的哭闹,检查了玉珏,发现其上的缠灵丝已经有明显磨损,当夜带着封灵远赴苏泽。饶是封、江两家交情深厚,江家家主江朝夜还是被深夜来访的封元吓了一跳。
在封元用一截新的缠灵丝把玉珏缠的严严实实之后,封灵用换下来的那截做了手链。之后封灵再也没听见玉珏说话。薛氏覆灭后安宁了十二年的洛城又出现了走尸——每当封灵去过一个地方。母亲下葬时,封灵被锁在房里,那时父亲已经告诉她出生那晚的风雨大作,神秘黑袍,万灵异动与玉珏中封印的魔灵,她已经明白,当年她画法阵唤醒的并非雪团,而是走尸之上,一种最低级的尸傀;她从小配着的玉珏,是个仅仅凭借溢出的怨气就能制造走尸的邪物。可没有它,她就会死,她的一生注定与一只可怕的魔物相连。
封元听了封灵这话有些愧疚,封灵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既然不是我,那肯定还有其他邪物作祟,父亲,不如让我去看看?”
封元皱了皱眉头:“你嫌一只走尸还不够吗?”
“仙门子弟成人后不是要参加什么‘秉烛夜游’吗,马上就是我十八岁生辰了。”封灵眨了眨眼睛,“就当为以后演习一下?”
封元想想,的确,仙门子弟秉烛夜游,清理为祸的邪物,女儿当然不能免俗(虽然她自己身上就封着只大邪物),与其将她关在封府,不如让她出去历练一番。“也罢,你找两人与你同去吧。”
封灵拍了拍腰间佩剑:“区区一只走尸,我还能解决不了?不必麻烦族内兄弟姐妹们了。”
封元从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欣慰,嘴上还是指责了一番:“心高气傲,去吧,若有什么意外,记得用通信符通知我。”
望着封灵离去的背影,回忆从李大到来之后的对话,封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没通知李大这些依附于封家的农人,封灵悄悄下榻城南的一家小旅舍,预备着夜探李家村。洛城地处诸方交汇处,即使是城南的一座小镇,黄昏时分也聚集了当地人与各方行路的旅人,旅舍里嘈杂着。虽然过了十八年,那场惊天动地的填海之役仍是人们茶余饭后最佳的谈资。
“听说血海老妖伏诛之后,云家主下令焚干血海,殷墟全境下了一场红色的大雪。”
“听说老妖修为了得,炼制的血傀更是刀枪不入,以生灵血为动力,直于百家联军杀得有来有回,多亏云家主结成云剑大阵,集众人之力,才堪堪胜过血傀。”
“听说薛迟,啊不,血海老妖遭血傀反噬,筋脉尽断,总是如此,还几乎废了云家主一只手。最后百家怕薛迟怨魂作祟,用江家的缠灵丝将他尸首裹了个严严实实。”
“听说江夫人国色天香,江家千金生的也是出尘绝艳。”
封灵皱了皱眉头,本来听到缠灵丝,她还以为能听到些有价值的东西,结果又变成凡夫俗子们无聊的八卦。厅堂正中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起身挪到了角落封灵这桌:“洛城好生聒噪。”
封灵听到女子柔和的抱怨,心神一动,替洛城人民道了个歉:“自是不比苏泽宁静,让江小姐见笑了。”
江思柔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认了出来,索性结下了斗笠:“你怎么认出来的?”
封灵望得有些出神:“早听闻苏地吴侬软语,争执之语听着都像闺中情话,今日一闻,果然如此。而且……”封灵忽然凑近江思柔,压低了声音,“江小姐果然出尘绝艳。”
红晕漫上脸颊,江思柔刚想说什么,封灵却已经坐了回去:“天下之大,有资格用缠灵丝束发的女子,除了江夫人,恐怕只有江小姐了吧。”
“这才是你判断的依据吧,你还不是用缠灵丝做手链?”江思柔望了望封灵的手腕,一把捉过来细细端详,“怎么磨损的如此厉害?”
缠灵丝一尘不染,封灵手腕上这根,六年来根本没什么磨损,都是六年前换下来时就存在的。封灵收回手,没回答江思柔的问题。江思柔也没再问,想起父亲说过,封家要缠灵丝是用来救命的。
“江小姐此来洛城所为何事?”
江思柔脸上有些为难:“这次我是奉家父之命秘密出行,即使是封家主也不知道。”
“那岂不是更好?”封灵巴不得老爹不来碍事。
江思柔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近日江氏纺灵坊失窃,数卷缠灵丝被盗,有消息称在洛城发现了未在册的缠灵丝,我来是为了调查此事。”
封灵来了兴致:“正好我在调查城南走尸一事,不如我们结伴夜游,一同调查?”
江思柔想了想,自己也需要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的向导,犹豫了一番,还是同意了。“走尸?”
“嗯,村民上报说最近城南出现一只走尸,已经造成了不少伤亡。”封灵简单地向江思柔介绍了情况,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多少。
“那你今晚准备去李家村?”
封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嘴角牵起一个弧度:“不对,现在是‘我们’了。”
是夜,两人来到李家村,按李大所说,半月以来,走尸多次翻案。从村口看去,各户人家点着夜灯,一派静谧安宁的景象,安宁得有些诡异。从听封灵讲述情况时就有些怀疑的江思柔拽住封灵:“今天的旅舍有些蹊跷。”封灵不解:“江小姐有何见解?”
“如果境内出现走尸伤人,一定闹得沸沸扬扬,茶余饭后,你还会聊十八年前的陈年旧事吗?还有,你能不能别江小姐江小姐的叫?叫我思柔……”
封灵一把捂住江思柔的嘴,两人隐入阴影中。阴影外,两个身影走过,其中一人赫然是白天的李大。江思柔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顺着她的视线,封灵看见另一人手腕上绑着一小截丝带,在黑夜中闪烁着银色的光——缠灵丝。
“你之前不是说,除了我没人用缠灵丝做手链吗?”封灵的呼吸拂过面前女子的耳畔,“现在有了,思柔。”江思柔又羞又急,踩了封灵一脚,封灵松开了手。走入村中的两人仿佛是夜行的鬼魅,消失在了某个转角。
江思柔拍拍胸口,平复心情。封灵突然说:“会不会是在场无人知情?”
过了好长时间,江思柔才明白封灵接过了刚刚的话题:“这种事口耳相传,传播很快,加上刚刚李大神秘出现,我看没人聊起只有两种可能。”
封灵明白了:“要么这件事根本从未发生,是李大凭空杜撰。”两人望向村中,江思柔接着说:“要么李大隐瞒了实情,事态要严重得多,严重到……”
“根本没人有机会说出来。”
几乎就在封灵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村中所有的灯火同时熄灭,村庄瞬间坠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俨然成了一座荒村。封灵下意识地按住剑柄,好像黑暗中随时会冲出什么妖物。
“这村子不对劲,我们进去看看。”江思柔提议,“去找李大和那个佩缠灵丝的人。”
停在一户人家前,封灵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掏出一张符纸,捻了个法诀,符纸在黑暗中燃起黑色的火焰又逐渐熄灭,像是被什么东西拖入了浓重的黑暗。“有很重的怨气,”封灵回头问江思柔,“见过死人吗?”江思柔摇了摇头。“那你做好心理准备,马上就能见到了。”
虽然江思柔做足了准备,但封灵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惨状还是令她有些反胃。一家三口,男人死在墙边,头颅几乎被砸进墙里成了碎片,女人被什么当胸穿过,倒在床边,床上是个孩童——身子被撕得只剩下一半。
封灵面色惨白地关上门,她在坟山见过走尸,甚至还是自己间接造出来的走尸,但这样的惨状也是第一次见,强忍住眩晕般的恶心感,她勉强问道:“能诵明光咒吗?”江思柔艰难地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吟诵了一卷明光咒,将屋内的怨灵度化。
“还继续查吗?”封灵觉得事态明显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错了,都错了。”江思柔眼神涣散着:“你之前为什么说‘一只走尸’?”
封灵没想过这个问题:“走尸本就稀少,几日之内在同一地点接连犯案,我和父亲自然都以为是同一只。”
“的确是同‘一只’,可你见过一只走尸在数日之内,悄无声息地屠灭一个村子吗?”
黑暗中忽然响起响亮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