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灵丝》踏碎瑾年

1、序、驱虎

　　一声惊雷，闪电短暂地照亮了风雨之中的洛城，照亮了封府前身着黑袍的人。门童将门打开一条缝，只看见一片黑影。他的声音莫名的有些颤抖：“抱歉，近日府中谢客。”黑袍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妨，可是因封夫人生产一事？在下正为此事而来。”
　　长袍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渍，来者走进正室，看见一位满面愁色的男子坐在正中，那人是洛城封氏家主——封元。来者望了望门外，翻滚的黑云中好像有什么正在聚集：“封家主，洛城四月，可少见如此风雨。”
　　封元变了脸色，向来者行了一礼：“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来者从宽大的长袍中拿出一个罗盘，其上漆黑的磁针正疯狂转动，给人浓烈的不祥之感：“封家主，可曾听说过一种招引万灵的‘缠灵’？未曾听说过也无妨，封夫人腹中女婴，正是‘缠灵’之体，如今尚在腹中，已引得方圆百里万灵异动，只怕降生之日，将洛城境内怨灵尽数引来，将令媛的灵魂分食殆尽。”
　　封元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察觉到这孩子有非凡的天赋，却没料到凶险如此。黑袍喉中发出沉闷的怪声——他在笑：“在下曾经学过些‘旁门左道’，知道有一法可以平息万灵异动，只是……”
　　封元当即解下腰间系着的玉珏，其上已被灵力温养出奇异的光华：“愿闻其详。”
　　黑袍的笑声更加诡异：“在下并非逐利之徒。我若以此玉为媒，引一只强大的魔灵，封于其中，自然能避群邪。只是此法过于诡异，不知封家主能否接受啊。”
　　“这，这岂非驱虎吞狼之计？”
　　“驱笼中之虎，吞凶暴之狼。这是下策，可是封家主，你有更好的计策吗？”黑袍的语气中带着些戏谑。
　　封元仍有些心悸，他不知道哪一方更凶险，一只魔灵，还是一群怨灵？“容我思量一番。”
　　外面风雨声猛烈了起来，黑袍侧耳细听，依稀听见黑云中传来凄厉的嚎叫声：“自然，只是封家主，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好像为了印证黑袍的话，一个侍女撞进大厅：“家主，夫人生了。”黑云中的怨气浓重的快要凝成实体，封元拔出佩剑，穿过庭院，守在偏房门前，黑袍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像一道稀薄的影子。
　　一团躁动的黑气按捺不住，从乌云中冲出来，被封元一剑打散，紧接着又有数团黑气冲出云层。数道剑光一一接上，将黑气一一打散，但黑气好像永无止境地从云层中冲向房内，封元左挥右砍，打散了许多，终究还是被一团黑气击中，喷出一口鲜血。血腥气更加刺激了怨灵，云层中传来桀桀的怪笑。
　　“剑技再熟稔，终究斩不完万灵。”黑袍出声提醒，仿佛在等待着封元做出最后的决定。抹干嘴边的鲜血，封元向黑袍抱拳：“全凭先生定夺。”
　　黑袍一抬手，手中的玉珏飞到空中，他飞快地勾画着法阵，身上的黑袍顶着风雨飘动了起来，露出腰间一块玉佩，玉佩上盛开着的，是一朵仙门百家闻之色变薛氏家纹——血海彼岸花。
　　一道红色的闪电穿破云层，正劈在玉珏之上，整块玉珏散发出妖冶的红光，随即从中间圆孔处生出猩红的漩涡，云层中的黑气被吸入漩涡之中，怨灵的呼号由兴奋变为惊恐，它们竭力想逃脱漩涡的引力，最终还是被尽数吸入。
　　黑气散去之时，洛城上空的乌云也同时消散，封元这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玉珏颤抖了一下，像是打了个饱嗝，又像是有些意犹未尽，悠然地落回黑袍的手中。接过黑袍递来的玉珏，封元没察觉冷汗已经湿透了长衫。驱虎吞狼？这哪里是什么驱虎吞狼？这分明是，巨海鲸吞！自己真的要把这个吞噬了如潮怨灵的邪物给女儿，以换取她一生的安宁？
　　“不知这玉珏中封印的魔灵是哪位前辈？”封元试探着问道。
　　黑袍摇了摇头：“不知，只能感觉出是新近陨落的强者，年岁似乎还在封家主之下。”他罕见地开了个玩笑：“说不定与封小姐会聊得来。”
　　封元苦笑着没有答话，黑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封小姐似乎还未起名？”
　　“未曾。”
　　黑袍望了望院子：“家主姓封，封小姐又是缠灵之体，真是天命使然，依在下拙见，就叫封灵吧。”
　　偏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侍女喜悦的叫喊和封夫人疲惫的喘息，封元心想，这名字倒也不坏，略一抱拳：“多谢先生赐名。”初为人父的喜悦冲淡了封元心中的忧虑，他步入偏房，侍女正抱着封灵。封元抱了过来，吩咐侍女为玉珏系上带子，在侍女的惊呼声中，刚刚系上的丝带竟然化为灰烬。
　　黑袍好像想起来什么，甩出一根雪白的丝线，丝线仿佛有灵性般缠绕在玉珏上。“这是苏泽江氏的缠灵丝，似乎只有它能扼制魔灵。”黑袍交代了一番，“将来丝带如有损坏，还请封家主前往苏泽寻一根新的来。”
　　“那若是玉珏破损……”黑袍的笑声打断了封元的提问：“玉珏若有损毁，魔灵纵出，只怕即使有办法，封家主也无暇去寻了。”
　　封元打了个寒战：“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黑袍答非所问：“封家主修习仙法，是否亦是为了求‘道’？”
　　封元一愣：“所谓修道，自然是为了求道，只是道在何处，谁有能回答呢？”
　　“道在何处？”黑袍好像只是简单地重复了封元的问题，又好像在问自己一些更深邃的问题，“好问题，好问题。”他头也不回，放声大笑着出了门，声音听起来年岁不是很大，但有一种压抑的悲凉：“道在何处？谁能回答？哈哈哈哈哈哈，谁能回答？”
　　是年四月，洛城封氏长女出生，名封灵。
　　是年七月，殷墟薛氏家主薛迟，残害同道，以生灵之血灌注血海，炼制血傀，其事败露。
　　是年十月，原先各自为战的众仙门、宗家结为“天道盟”，云剑峰云氏家主云清崖任盟主。
　　是年十二月，天道盟攻下殷墟，填平血海，薛迟遭血傀反噬，为云清崖所诛，世称“填海之役”，云清崖手刃薛迟之处，立石记功，书曰“清崖断海”。
　　次年一月，于填海之役前逃亡在外的薛氏余孽，薛家总管薛闻道于洛城逃亡途中伏诛。至此，如日中天的薛氏覆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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