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亮》蓝砗磲

4、第 4 章

　　周六当天，海城的香格里拉酒店热闹非凡，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酒店门口张灯结彩地挂满了大红的寿字，门口有个充气的拱门，上面写着恭祝母亲六十六岁寿诞。

　　旭东建筑集团有点头脸的员工都去了，几乎都是亲戚。
　　老寿星坐在主桌的正座，按照当地的习俗，这一桌陪同的都是些年龄相仿的老人。
　　张斌和马冬春讲究排场，安排了不少歌舞节目，还花钱请了个三流小明星。

　　李良子来的时候，由于时间尚早，节目还没有开始。

　　主持人却已经到位，开始热场。
　　他邀请了一些宾客上台做游戏，故意闹些笑话。
　　老太太就在靠近舞台的位置，乐的前仰后合，几个老姊妹陪着她笑。

　　“良子姐来啦！”同事们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她收回目光，点点头，坐在景观分公司这一桌。

　　张斌所在的那桌在主桌的旁边，位于舞台左侧，其实相当于真正的主桌。
　　十个位置，临时空了张椅子。
　　这种场合，安排人需要考虑的地方很多，双方的亲友辈分都差不多，也不好显得亲近这个远着那个。
　　似乎都不合适，也不好空着。

　　老板张斌想了想，巴巴的跑到良子这桌。
　　李良子不沾亲带故，职位又高，干脆抓她去顶包，这样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良子虽然无奈，也只得陪笑着过去了。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还有十分钟，寿宴就正式开始。

　　李良子注意到，张斌旁边还空了个位置，想来是预留给他儿子张扬的。
　　他虽然依旧在谈笑风生，但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宴会厅的大门，稍显焦灼。

　　就在这时，张扬出现了，他穿了个背心短裤，趿拉着拖鞋。
　　溜溜达达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去逛菜市场呢！

　　良子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张扬就是上次在巷子里打架的男孩。

　　他除了没戴帽子，和良子第一次见时的穿着没有什么不同。
　　他额头不知怎么还挂了彩，别出心裁的用创可贴贴成个十字呼脑门上。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他整个人非常的……浮皮潦草！

　　张扬的出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首先，这寿宴虽然不算是顶正式的场合，但也鲜少有人穿个汗衫，趿着拖鞋就来了。
　　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人外形实在太过出挑。

　　张扬生的高，身材又好的不像话，一块块的肌肉听话的长在该长的地方，让在场的很多男士又羡慕又嫉妒。

　　张扬看起来松松散散的，他被迎宾小姐引导着来到张斌这桌，淡淡的点了点头。

　　“坐…”张斌站起来，很热情的说道。

　　张扬于是坐在张斌的旁边，也就是正对着李良子的位置。

　　张扬抬眸，正好和李良子的目光相撞。
　　他黑琉璃一样的眼珠注视着她蛮久的，显然是认出了她。

　　良子波澜不惊的迎着他的目光。
　　她眼睛就像是两旺寒潭，冰冷疏离，看不到任何情绪。
　　就在良子以为张扬会对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张扬错开眼。

　　多年未见，张斌忍不住多打量了几下这个大儿子。
　　这孩子模样出落的真是极为出挑，脸型和眉眼像极了前妻朱晓婉，鼻子和嘴巴却很像年轻时的自己。

　　完美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容貌俊美中透着英气。

　　张斌甚是遗憾，可惜了。
　　他空有这幅皮囊，内里却是草包，不仅如此，还偏偏不学好。

　　张斌心下忍不住惋惜，嘴上却热络的介绍起来：“来，我提一杯，欢迎我大儿子张扬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在座的众人都拿起酒杯，包括李良子。

　　但是除了老板娘马冬春和她儿子张名轩。
　　马冬春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动都没动。

　　她身材皮肤保养的很好，可惜并不是个美人，方脸塌鼻。
　　张名轩学习优秀，但是很遗憾，长相却半点没有遗传父亲，和他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母子俩不仅长得像，动作也都整齐划一，看都没朝张扬这边看一眼。
　　两人很有默契的把张扬当成空气。

　　敬完酒，张斌开始煞有介事的跟张扬介绍起来：“这位是你马阿姨，她旁边的是你弟弟名轩，那边是你叔叔马国友，那位是你妹妹马宁……”

　　张扬不很热情，偶尔点点头，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张斌暗暗的有些来气。
　　虽然有血脉相连，但是多年未见，很明显，张扬这孩子脾气秉性长歪了。

　　张斌也不好一上来就教训他，他叹了口气。
　　凡事要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总要想个办法悉心调教他。

　　节目正式开始，陆陆续续的劲歌热舞。
　　当三流歌星唱完三首口水歌后，寿宴达到了高潮。

　　张斌笑呵呵的冲下面挥挥手，走上舞台，主持人把话筒让给他。

　　这是女婿献寿礼的环节，张斌凯凯而谈，下面掌声雷动。

　　说到后面，张斌灵机一动，朗声道：“今天有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来到了这里，是我的大儿子张扬，大家欢迎他上台……”

　　台下掌声雷鸣，老板这边的亲戚手都要拍烂了。
　　马冬春那边的亲戚原本跟着鼓掌，等注意到马冬春低着头，动都没动。一个个便讪讪的放下手。
　　掌声雷鸣到稀稀拉拉只需要三秒钟。

　　张扬莫名其妙的被请上台。

　　张斌笑呵呵的说：“今天爸爸邀请你代表我，把这个承载着爱和孝心的玉镯送给外婆。”
　　张扬：“……”
　　张斌：“中华传家宝，孝心永流传，来，再给外婆磕三个响头，祝她老人家福寿绵长！”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

　　张扬：“……”

　　后姥姥，第一次见面，就磕头？
　　磕个屁！

　　张扬蹙眉，往后退了一步，以示拒绝。

　　老寿星慈眉善目的，手里捏着个红包，只等着张扬磕完头，就把红包给他。

　　张斌顿时很下不来台。

　　按照的原本计划，应该是张名轩代献寿礼。
　　他临时起意这么做，首先是想要搓一搓张扬的锐气。
　　其次也希望众人，尤其是妻子方面能够接受这个儿子。

　　张斌合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扬毕竟是个孩子，肯定是会从善如流的听话。
　　张斌找台阶道：“呵呵，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上了，没事……”

　　说话间，另一只手用力的按在他腰后，推他上前。

　　张扬冷笑一下，纹丝不动。
　　他看向张斌，明明白白的说：“没不好意思。”

　　张斌越发下不来台，也有点急了。
　　他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在张扬耳边低声呵斥道：“快点！”

　　无数双的眼睛看着，张斌再次把镯子往张扬手里递。

　　接是不可能接的！
　　张扬觉得莫名其妙，心里越发的抗拒。

　　马冬春看着台上的一切，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当张扬第三次拒绝接镯子的时候，她心中的怒火一下被点爆了！

　　马冬春是个爆碳的性子，她一边让张名轩上台，一边从司仪处夺过话筒。
　　冲着台上的张斌喊道：“别给他，给名轩。”

　　张斌正尴尬的紧，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手一抖，镯子掉了。
　　随着钝钝的“咚”的一声，镯子落在红色的地毯上，万幸没碎。

　　张斌吓得脸煞白，赶紧蹲下去捡，却不料这个镯子好似戏耍他一般，滚了一圈从台上落在地砖上。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镯子变成了两半。

　　众目睽睽之下，一百五十万就换了声脆响。

　　母亲的寿宴被搞砸成这样，马冬春心中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主持人此前就知道这个镯子价值不菲，突遭巨变，此刻震惊异常。
　　由于后面还有大篇幅的图文介绍，来凸显这个镯子如何珍贵，女婿如何孝顺，能拍到这枚镯子有多么不易……
　　这……他脑子乱哄哄的，后续讲还是不讲啊……

　　主持人临场应变能力不强，结结巴巴的救场说：“虽然镯子碎了，但是俗话说，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

　　“张斌，我跟你没完！”

　　马冬春一声暴喝，盖过了主持人磕磕巴巴的声音。
　　马冬春这就想要冲上台揍她老公，好几个人拦着她。
　　“你就是成心的，故意的……”

　　张斌也很没面子，红着脸辩驳道：“难道我是想这样么？你少说两句吧……”

　　张扬一点也不在乎的闪到人群之后，好像跟他没关系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确实跟他无关。

　　好好的寿宴乱作一团，马冬春和张斌争执不已，一堆人上去劝架。
　　老寿星也急的不行，老姊妹拉着她：“哎呦，不劳您老人家，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正常，咱们接着吃……”

　　吵得不可开交。

　　李良子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直到张扬表情不咸不淡的跳下了舞台，坐回餐桌。

　　此刻菜已经上齐了，他拿起筷子，夹了片龙虾肉，还不忘沾了沾芥末酱油。
　　他吃完满意的点点头，又夹了一片！
　　好像对口味还挺满意。

　　这桌的人几乎都去劝架了，那边还在吵。

　　良子觉得劝架的人也不多她一个，就没去。
　　这桌只剩他们二人静静的吃席，谁也不关心战况，一时间气氛诡异中透露着和谐。

　　过了稍许，李良子问：“你还来旭东么？”
　　张扬不解：“谁是旭东？”

　　良子：“旭东建筑集团，你爸的公司！”
　　张扬冷笑一声，摇摇头，感觉越发的莫名其妙

　　那边还没吵完，张名轩正在拉架，远远的看到张扬事不关己的在吃席。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过来找张扬的麻烦。

　　张名轩气哼哼的质问张扬道：“你想怎么样？”
　　他黑着一张脸：“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想要我们家多少钱，你就明说，别这么作践人。”

　　张扬慢吞吞的放下筷子，思考了下，他没搞懂。
　　“我今天随了一千礼金。”
　　他好像没有要钱的打算，还亏了不少。

　　张名轩：“……”
　　就很无语，谁在乎那千八百块的礼金。

　　张名轩气笑了，抢白道：“你知道你打碎那镯子值多少钱么？150万！你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吧？”

　　张扬觉得他这个弟弟非常不可理喻：“那是你爸打碎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扬不想理他，重新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看张扬还在吃，张名轩气的要死：“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还有心情吃的下去？你是没吃过饭么？”

　　张扬：“……”
　　没听说随了份子，还不让吃饭？
　　这张家的规矩，未免也太霸道了！

　　张名轩：“你没看到因为你都吵成这样了么？”

　　把筷子放下，张扬用纸巾擦了擦嘴：“要不你把礼金还我，我这就走？”

　　张扬这幅滚刀肉模样，气的张名轩浑身发抖，他抖着手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钞票，朝张扬扔过去：“钱钱钱，都给你……”

　　一沓钱，能有个三五千块的样子，洋洋洒洒飘落了一地。

　　周围桌吃席的人原本都在关注老板和老板娘的战况，听到这边有动静，又都看过来。

　　张扬沉了脸，抬眼看他，目光冷锐。
　　张名轩有点怂了，没说话。

　　张扬确实有些生气，但是看对方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未成年小孩，心想：算了，一千块就当是喂狗了。

　　站起身准备走。

　　张名轩看张扬要走，又觉得窝囊。
　　想来他也不过是装狠吓人！
　　这不，他终究没敢怎么着么！

　　刚刚被张扬的气场压了一头，张名轩很没有面子。
　　搜肠刮肚的找寻攻击他的语言，想要出口恶气。

　　张名轩于是口不择言道：“你这么没教养，怪不得有妈生没妈教！”

　　张扬迈出去的脚步挺住，转身，看着张铭轩。

　　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凝视过来，带有浓烈的敌意，像是一把冰刀。
　　他浑身肌肉紧绷，青筋脉络明显，整个人好像是一把拉满了的弓。

　　张铭轩吓傻了！

　　“你再说一遍！”张扬冷冷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