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亮》蓝砗磲

3、第 3 章

　　闹事的人乖乖的把餐钱付了，还赔了四百块的“设备损失费”。
　　李慧茹默默地把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

　　冯全安算了下，今天流水三千多，再加上赔偿的凳子钱，除去本金，至少进账两千，不由得喜笑颜开。

　　冯全安趁着炭火还热，烤了三十个大串不说，还很奢侈的加了六个大扇贝。

　　晚上九点四十，一弯玄月高挂在夜空，月朗星稀。

　　最后的一桌客人走后，三个人围着桌子一起吃晚饭。

　　冯全安吃的正嗨，顺便开了两瓶啤酒，跟小茹和张扬吹牛逼，吹的正高兴。
　　李慧茹却没什么反应，情绪很低落。
　　冯全安有点神经大条，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张扬看在眼里，在心里骂了一句二百五，说道：“刚刚那帮无赖推了小茹一下。”

　　冯全安拍桌子骂了一句。
　　李慧茹忍不住委屈道：“还有上个月，一桌子人吃完喝完，不仅不给钱，还骂的特别难听，今天这事，幸亏张扬在，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冯全安闷了一杯酒，也被这情绪感染有些低落，仍然轻声安慰：“小茹，以后哥都挡在你前面，决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她眼睛有点红了：“也不单单是为了这点事儿，主要辛苦了这几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子才能好起来？”

　　冯全安被她说的心里也挺难受，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

　　张扬倒是挺淡定的，他吃着烤串，劝解道：“咱们一开始没经验，现在烧烤的技术也挺成熟的，烤的好吃，客人多，其实收入挺可观的。”
　　冯全安也跟着劝：“对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个别人找茬也正常。”

　　张扬喝了口啤酒，又说：“攒下些本钱，找个合适的店面盘下来，以后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他的话平实又让人心安。
　　冯全安茅塞顿开：“对呀，咱们现在已经攒了快十万，等存够钱，我就盘个店，再雇个人，小茹你就安心的当你的老板娘，什么都不用你做。”

　　他指着张扬：“张扬，我任命你当总经理，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剩下的都归你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慧茹破涕而笑：“张扬就是来帮帮忙，他人那么聪明，肯定以后有别的出路，轮得到你来任命，出息。”

　　说笑间，小茹的情绪好多了。

　　吃完，冯全安把李慧茹叫到一边，贴在她的耳边道：“小茹，你放心，我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一定会让过上好日子。”
　　李慧茹脸红了：“德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扬看着他们二人咬耳朵，很识趣的默默把东西都放在他和冯全安共有的那辆小货车上。

　　这是一片被城市高速发展遗忘的老城区，当地人很直接的称其为城南棚户区。
　　当地政府已经计划拆迁了好几年，可惜这里人口密集，寸土寸金，实在拆不动，就搁置在这里。

　　几个人都是在这片长大的，住的相隔不远。
　　五六十年代建的老楼早已破败不堪，经常停水停电。
　　不过起码是楼房，十几年前通了天燃气，做饭和如厕的都没什么问题。

　　张扬曾因为给母亲治病，把本就不值钱的老屋卖了。
　　当时有个邻居叔叔心疼张扬，把他家的平房给他借住，让他暂时落落脚。

　　那一片平房在巷口，是早些年几个邻居一起组织自建的，没有产权，当年找关系通了水电，但是如厕是个大问题。
　　以前只能每天去倒痰盂，现在公共厕所普及后，情况改善了不少。

　　因为居住不方便，那片渐渐的人去楼空，只有零星几户还有人住。
　　张扬一直没搬走，当时的落落脚，这一落就是五年。

　　平房简单分成两个屋子，早年一间当仓库，后来那位邻居叔叔搬走了，那间屋子也空出来。冯全安家是个一居室，随着乐乐越来越大，他住着也不怎么方便。
　　便也索性搬过来和张扬做个伴儿。

　　张扬先去屋外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冲了个凉，窝棚上的水晒了一天，带着阳光的温度。

　　张扬洗完穿着条短裤出来，上身仍有些水珠。
　　冯全安也要去冲凉，张扬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我周六有事，可能要晚一点去帮忙。”
　　冯全安问道：“什么事？”

　　“周六是我爸岳母的生日，他邀请我去参加寿宴。”

　　冯全安不可思议：“你爸？我一直以为你爸不在了……”

　　张扬他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沉默了。
　　冯全安说的也不算错，他这个爸跟死了也没啥区别。

　　冯全安不解道：“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朱姨走的时候，他都没露面，这会儿倒想起来还有个儿子了？”

　　朱晓婉是张扬的母亲，她在张扬高二的时候患癌症不幸离世。
　　最难的时候，都是一些热心的街坊邻居帮衬着，才挨过了那段灰暗的时光。

　　张扬想起什么，淡淡的说：“大概四岁那会吧，我被人欺负，我爸帮我出过头。”

　　冯全安没忍住：“这你还记得？那不是应该的么！”
　　“他既然叫我了，我就去一趟吧。”
　　冯全安想了想问道：“你爸现在应该混的不错吧？”

　　张扬：“不太清楚。”
　　他爸的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旭东建筑集团这几年迅速发展，在业内颇有名气，他想不知道也难。

　　******

　　周六当天，海城的喜来登热闹非凡，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酒店门口张灯结彩地挂满了大红的寿字，门口有个充气的拱门，上面写着恭祝母亲六十六岁寿诞。

　　旭东建筑集团有点头脸的员工都去了。
　　老寿星坐在正座，按照当地的习俗，这一桌陪同的都是些年龄相仿的老人。
　　张斌和马冬春讲究排场，安排了不少歌舞节目，还花钱请了个三流小明星。

　　李良子来的时候，由于时间尚早，节目还没有开始。

　　“良子姐来啦！”同事们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她点头回应，坐在景观分公司这一桌。

　　张斌所在的是主桌，原本十个位置，临时空了张椅子，也不好没人。

　　张斌想了想，巴巴的跑到良子这桌，良子在旭东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她其实并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是牛马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只得陪笑着坐过去。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寿宴马上开始。

　　张斌旁边还空了个位置，想来是预留给他大儿子的。
　　他依旧在谈笑风生，但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宴会厅的大门，好像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个很高的年轻人进来了，他还是穿着上次的紧身背心和短裤，双手插兜，趿拉着拖鞋。

　　良子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张扬就是上次在巷子里打架的男孩。

　　他除了没戴帽子，和良子第一次见时的穿着没有什么不同。
　　他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非常随意，随意的过了头！

　　张扬的出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首先，他外形实在是过于出挑了，五官俊秀，肌肉匀称，又是身高腿长的九头身，想让人不注意到都很难！
　　其次，寿宴虽然不算是很正式的场合，但也鲜少有人穿个汗衫，趿着拖鞋就来了。

　　他看起来松松散散的，他被迎宾小姐引导着来到张斌这桌，淡淡的点了点头。

　　张斌站起来，有点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坐”。

　　张扬于是坐在张斌的旁边，也就是正对着李良子的位置。

　　张扬抬眸，正好和李良子的目光相撞。
　　他黑琉璃一样的眼珠扫过她时停留了一瞬，显然是认出了她。

　　良子的眼睛就像是两旺寒潭，冰冷疏离，没什么情绪。

　　多年未见，张斌忍不住多打量了几下这个大儿子。
　　他脸型和眉眼像极了前妻朱晓婉，鼻子和嘴巴却很像年轻时的自己，完美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容貌俊美中透着英气。

　　张斌暗道：可惜了，空有这幅皮囊，却偏偏不学好。

　　张斌是个场面人，不管内心怎么想，表面功夫做得很好：“来，我提一杯，欢迎张扬，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在座的众人都拿起酒杯，包括李良子。

　　但是除了老板娘马冬春和她儿子张名轩，马冬春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动都没动。
　　她身材皮肤保养的很好，气场强大。独子张名轩学习成绩优秀，但是性格并不讨喜，他为人自视甚高，没几个他能瞧得起的人。
　　母子俩很有默契的把张扬当成空气。

　　敬完酒，张斌开始煞有介事的跟张扬介绍起来：“这位是你马阿姨，她旁边的是你弟弟名轩，那边是你叔叔马国友，那位是你妹妹马宁……”

　　张扬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张斌暗暗的有些来气。
　　多年未见，很明显，张扬这孩子长歪了，但是也不好一上来就教训他。

　　节目正式开始，陆陆续续的劲歌热舞。
　　当三流歌星唱完三首口水歌后，寿宴达到了高潮。

　　张斌笑呵呵的冲下面挥挥手，走上舞台，主持人把话筒让给他。

　　这是女婿献寿礼的环节，张斌侃侃而谈，下面掌声雷动。

　　说到后面，张斌灵机一动，朗声道：“今天有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来到了这里，是我的大儿子张扬，大家欢迎他上台……”

　　台下掌声雷鸣，老板这边的亲戚手都要拍烂了。
　　马冬春那边的亲戚原本跟着鼓掌，等注意到马冬春动都没动，一个个便讪讪的放下手。
　　掌声雷鸣到稀稀拉拉只需要三秒钟。

　　张扬莫名其妙的被请上台。

　　张斌笑呵呵的说：“今天爸爸邀请你代表我，把这个承载着爱和孝心的玉镯送给外婆。”
　　张扬：……
　　他心里觉得他这个亲爹绝对脑子坏了！

　　张斌：“中华传家宝，孝心永流传，来，再给外婆磕三个响头，祝她老人家福寿绵长！”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

　　张扬在心里吐槽：有病！纯有病吧？
　　谁家后姥姥，第一次见面，还磕头？
　　磕个屁！

　　他整个人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刺被、如鲠在喉！
　　他爸尴不尴尬他不知道，反正他挺尬的。

　　张扬蹙着眉，连装样子都懒得配合，他把麦克风还给主持人就要走。

　　张斌顿时很下不来台。

　　按照的原本计划，应该是张名轩上台献寿礼。
　　他临时起意这么做，就是想搓一搓张扬的锐气。
　　他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扬毕竟是个孩子，肯定是会从善如流的听话。
　　张斌现在已经后悔做这个仓促的决定了，但是他被架在那儿了，只得找台阶下：“呵呵，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上了——”

　　他拽住张扬，不想让他走。
　　张扬只觉得很烦，他看向张斌，明明白白的说：“没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

　　张斌尬在这，也有点急了。
　　他在张扬耳边低声呵斥道：“快点！”
　　无数双的眼睛看着，张斌再次把镯子往张扬手里递。
　　张扬不耐烦的一把甩开他，“放开！”

　　张斌冷不丁吓了一跳，手一抖，镯子掉了。
　　随着钝钝的“咚”的一声，镯子落在红色的地毯上，万幸没碎。

　　张斌吓得脸煞白，赶紧蹲下去捡，却不料这个镯子好似戏耍他一般，滚了一圈从台上落在地砖上。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镯子变成了两半。
　　众目睽睽之下，一百五十万就换了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