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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卷土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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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不敢相信的看着元始天尊,永夜难道不是已经把整个天庭都毁灭了吗?
“天庭是杀不死的,神仙不死,”煊火从元始天尊身边走了出来,“永夜的确给予了天庭重创,现在也仍在休养恢复当中。很快就可以恢复之前的实力了。”
“太乙仙长一直在这里盯着的吧!”雷震子和杨戬也跟着,“煊火大哥之前把有嫂子最后腐蚀阵法的力量给了穆馨妹妹,力量更强,更能杀死来的妖!”
“仙长说敖丙研究了可以让妖无法使用法力的屏障,挺厉害的呀!”杨戬补充雷震子的话,“立功了哦!”
敖丙沉默着听完他这句话,语气像一座废墟:“两条仅存的冥龙都死了,天庭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把妖族彻底灭亡啊!”煊火说,“不过啊,海龙族倒是可以放过,毕竟也是敖丙的亲人嘛,其他的妖都要灭亡。”
“所以除妖人在这里与妖殊死战斗的时候你们都躲起来美其名曰休养?”哪吒怒了,“是这样吗?可以这样吗?”
“别急。”元始天尊抬手,一道银光自他手中发出,瞬间笼罩整个陈塘关。
光芒散去后,穆馨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她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她的姐姐穆语,还有其他除妖人都向她走来。
甚至还有之前被伊水杀死的那个男人。
不止这些,被永夜的灵力摧毁的房屋也都重建了。元始天尊皱着眉按了按胸口,强笑着说:“有天庭印记的人是可以被我们复活的,只是还未休养好,不免有些费力。”
“至于普通老百姓嘛,我们会和地府商量,让他们活过来的!”煊火说,“你们不用担心。”
穆馨紧紧拥着姐姐,眼里分明是喜悦的泪花。他们离开了黄泉之路,回到了姹紫嫣红的人间。
李靖夫妇和太乙身上的伤口也痊愈了,哪吒看着他们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曾经的好战友杨戬和雷震子也都回来了,虽说被永夜重创,但好歹也回来了。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敖丙搂着永夜的尸体,一言不发。像冰冷的监牢,沉默得可怕。
“不过永夜的尸体还是先交给我们吧,冥龙还是很有研究价值的,龙皮龙骨也可以用来熬药,”煊火走到敖丙面前,“把那尸体给我……”
敖丙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别碰他。”
煊火愣了,哪吒紧张的拿起火尖枪随时准备一枪把煊火叉走。
“你不是都用混元珠的力量干掉他了吗?”煊火不满的问,“你咋可能不站在我们这边呢?你在想什么?李大人,他不是跟我们一边的吗?”
穆馨先一步开口了:“敖丙一心向善,始终站在我们这边。”
一心向善?那永夜是什么,是恶吗?
哪吒注意到,大家看向敖丙时的眼神,不仅是除妖人,还有老百姓,眼神中都带着认同和信任。他知道,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因妖族的身份歧视敖丙了。
“不用担心,百姓们都接纳你了,”太乙把哪吒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是你凭借自己的努力杀死了妖族族长,获得了人们的接纳与信任。”
“再也不会有人说你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妖了,”煊火说,“楠也是这么过来的,放开那个尸体吧,那是残暴的怪物,不足以怜惜。”
残暴的……怪物?
他的永夜,想成为妖族最后的罪,最后只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他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想要复仇,最后倒在了夜晚来临之前。
他更想问永夜,最后为什么不下手?
就算再虚弱,杀死混元珠再毁掉陈塘关,对永夜的法力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你那时候有能力做到这个的,你那时候如果要杀了我们只是转瞬之间的。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在死之前最后复仇,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
可永夜没有,他收手了。他没有去完成最后的复仇,而是选择死在敖丙怀里。
你为什么……为什么?
煊火已经说了,会留下海龙族。
千年前,敖乙试图对抗天庭,却发现毫无还手之力。海龙族依然落得被封印千年的命运。永夜和极昼都死了,要铲除妖族再简单不过!
永夜苦心保护并为之穷尽生命的一切,将被毁于一旦。
可是……
我从来不是这样想的啊……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不想借着杀了你来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啊。
你懂吗?
尸体再也听不见他的回答。
敖丙看着永夜,他感觉心里有什么被压抑的东西一点点潜滋暗长的苏醒。
“他是妖族族长,一切罪过皆因他而起,敖丙,你为什么护着他的尸体?”穆馨轻轻的开口,微小的声音震耳欲聋,“你之前对曈昽也格外用心,他不是说你同妖族无关了吗?你和他,是有什么别的渊源吗?”
永夜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和他撇清一切关系。
你和妖族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关系。
步步为营吧,不要回头了。
哪吒看着现在的局面,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其实开口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心里挺为难的,他并不是完全向着天庭,可是他确实也不容忍妖族过来杀除妖人。战友重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现出高兴。
永夜最后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没办法决定自己的立场。那是永夜甘愿认输的理由,是满手罪孽的妖族族长一往情深的遗嘱。
但退一万步讲,极昼那句话也没说错,没有实力,就什么都没有用。混元珠由天庭炼化,虽然永夜强于天庭,但永夜已经虚弱到那种程度了,还能轻而易举杀了他们,天庭对他们而言也不是简单的对手。
如果打不过,这就是最坏的结果。天庭还是该杀妖杀妖,没了永夜和极昼,妖族根本不是天庭的对手。
何况,此时出来对抗天庭,也就等于和所有除妖人站在对立面。元始天尊刚刚复活她们的好友和至亲,她们不会反抗天庭的。还有他父母,师长……
他们都恨着妖族,这样一来要怎么办……
就像千年前一样,敖丙想。
“好了,交出那具尸体吧。”元始天尊说。
“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敖丙突然抬头,声音像凛冬的冰锥一根一根铮铮落地,“这里发生大战的时候天庭不过借休养之名在别处躲藏,你们不如除妖人,甚至不如来这里的妖!”
“永夜将这铃铛给了我,他死了,我就是新的妖族族长,”敖丙怒视元始天尊,“保护妖族的意志由我继承,不容你们染指。”
“妖言惑众,妖族族长给他洗脑了。元始天尊露出沉痛的表情摇着头,“不要执迷不悟,你不是天庭的对手……”
接着他转过了身,召回杨戬和雷震子:“我们还需复生在别处的除妖人,这里便先交给煊火和太乙,以及在场的各位了。”
说罢,元始天尊便带着杨戬和雷震子消失在原地。
哪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想起来他们抽取了永夜的法力来着,当年他们吸取天雷后可以直接打回去,那永夜的法力……
嗯?
他发觉了不对劲,明明是抽取了大量的法力,却完全没有上次那种,身体要炸了的感觉。甚至,都没有力量的存在感。
敖丙和哪吒想到了同一件事,他能感受到永夜强大的力量,他试图驱使那法力。铃铛在他手腕上熠熠生辉,但也仅仅只是闪烁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法力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会以为吸取了他的法力就可以用吧?别浪费时间了,”煊火放出两缕灵力缠绕住永夜的尸身就准备拉回来,“敖丙,不要执迷不悟,好好想想。”
敖丙没说话,突然猛一抬手,蓝色的灵力瞬间的爆发力竟然冲断了元始天尊的那两缕灵力。他借力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依旧紧紧护着永夜。
煊火一看不妙,马上聚起灵力冲过去:“休得放肆!你……”
敖丙抬起眼睛,一掌拍在他胸口上,蓝色灵力在他身上撕裂开无数伤口,鲜红的血迸溅出来。
有天庭印记,不是不能互相攻击吗?哪吒脑海里首先出现这样的疑问。他突然发现敖丙的外貌已经起了变化。
敖丙瞳孔缩成一条细缝,龙角也变长了,口腔内獠牙锋芒毕露,还有尖锐的指爪。
煊火艰难的爬起身,放出大量的灵力直冲敖丙而去,大有要直接把他撕碎之意。哪吒一把抓起火尖枪就冲了过去:“给小爷住手!”
煊火抬了抬另一只手,几条锁链瞬间从地里长出来一把铐住哪吒把他拉回了原地,同时还有巨大的法术屏障腾空而起隔绝了哪吒和所有除妖人。
“吒儿!”殷夫人有点着急的扶了一下哪吒。
“敖丙这是在做什么?”李靖皱着眉头。
穆馨和穆语一言不发,只是都拧着眉头看着敖丙。
煊火的灵力被敖丙接住了,蓝色灵力包裹着煊火金红色的法力,接着一鼓作气推了回去。若不是煊火就地打了三四个滚,只怕已经丧命于此。
“你们居然没有死掉,真是令我意外,”敖丙开口了,“为什么回来?冥顽不灵。”
“这不是……灵珠的法力……”煊火艰难的站起来,“这是……妖族的……”
“没错,”敖丙看着他,嘴角露出冰冷的微笑,“我不会让你带走他,死了这条心吧。”
“煊火,”他逼视煊火的眼睛,“你不是我对手。”
敖丙没办法忘记永夜转过头放弃抵抗时那个眼神有多么痛苦。面对杀了哥哥的人,和那么多杀了无数妖的除妖人,面对他出生以来就一直刻在脑子里的东西……
因为永夜就是被仇恨养大的,在学会爱之前先被洛愁毁了自尊去学习如何恨,从小就是无情的虐待和训练,被仇恨养大。
敖丙明白,要摆脱这种桎梏有多难。
可如果永夜完全是个被仇恨支配的疯子,他也就不必在意了。偏偏不是。
命运再次开了残忍的玩笑,他被迫接受。
永夜死了。
我到底站在哪一方?
我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我到底是谁?
敖丙再次一掌把煊火击倒在地,煊火抽搐了几下,没爬起来。
但敖丙知道,他不会死的。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回龙窟报信,告诉大家天庭即将卷土重来,接着再想办法如何利用永夜留下的力量和元神去对抗天庭。
敖丙转过身,看着陈塘关的人:“都记住,我不是灵珠,我是东海龙宫三太子,是永夜的属下。自今天起,我与天庭再无瓜葛,有缘再会。”
他和哪吒对视了一眼,哪吒冲他浅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敖丙一定会这样决定。作为朋友,他尊重敖丙的每一个选择。
敖丙一掌击碎了横在哪吒他们面前的屏障还有哪吒手上的锁链,带着永夜一瞬间瞬移消失在原地。
哪吒看着敖丙离去的方向,没有跟着太乙他们一起过去查看煊火的伤势。
他其实有点担心敖丙接下来会怎么做,敖丙的性格一直隐忍而冷静,这种性格一旦爆发只会如瀑布一般带来可怕的后果。
他是一尘不染的灵珠,骨子里妖的天性被压制,可能会因为永夜的离去而全面爆发。
说到永夜,他突然想起来敖丙那里有永夜的元神。难道是因为这个,永夜的法力才没有一丝一毫留在魔丸这边?
那敖丙一定会尝试驱使永夜的法力,但永夜的力量狂暴而庞大,稍有不慎就可能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回到关内帮忙整理战场,他看见了茗觞的尸体,还有夏彻的头颅。
“跟蟑螂过不去又怎么了?它在发光!它油光水亮的救命啊我的天,这里还有别的蟑螂吗?”
“你们生辰宴不弄个比武招亲什么的?”
“啊对,我们送给你的那个毽子,就当作生辰礼物了,希望你喜欢!”
夏彻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夏彻有能够照亮四周的洒脱笑容,虽然遇到一点小事就容易大惊小怪。
还有那一天,茗觞站在永夜房间门口跟他搭话,贴心的寻找各种话题和他聊天。茗觞长的超级可爱,低下头抿着嘴轻轻笑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
以及永夜跟他普通的闲聊,只是聊起生活的琐碎日常,还有照顾妹妹的心得体会。
开过的玩笑,谈过的琐事。
他真的只觉得,穷凶极恶的妖,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年龄与他差不多的孩子。
可恶,为什么突然有点伤心呢?
哪吒看着陈塘关,晚风迎面吹开了盛夏。
夏彻明亮的笑容,茗觞可爱的酒窝,永夜温柔的双瞳,在盛夏来临之前尽数消散。那些灿烂,也都一去不还。
生而为妖,这是他们的报应!报应!
报应……对吧?
哪吒皱了眉,缓缓低下了头。
可退一万步讲,顾全大局,他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敖丙带着永夜瞬移回到龙窟的屏障处,守界的两条飞龙马上行礼:“参见海龙族三太子。”
他们看到敖丙怀里的永夜,霎时双双愣住了。
敖丙努力让他们看不出自己的情绪:“我带回了你们的族长,通报下去,天庭还在,并将很快攻打妖族,通知各族尽快到龙窟集合商讨应对之策。”
那两条龙马上配合,抹着眼泪为敖丙打开结界,各自做事去了。
敖丙抱着永夜回到永夜的房间里,竟然发现敖光正坐在永夜的书桌前研究一本用线装订好的厚册子。
听到动静,敖光抬起头,看见敖丙时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丙儿,你……”
视线转到永夜身上,笑容凝固了。
敖丙把永夜轻轻放在他床上,对着敖光挤出一个微笑:“他们都死了,没有一条龙回来。”
敖光一瞬间居然没反应过来,敖丙在永夜身边坐下,理了理他的头发。
敖光反应了四五秒才问了一句:“都没回来?”
敖丙轻轻擦拭永夜脸上的血,摇了摇头。
敖光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发生什么了?”
敖丙把决战中的一切给敖光细细讲了一遍,最后他叹了口气:“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选择放弃。我已经……做好被他杀死的准备了。”
“其实,小夜对我嘱咐过这一切,不过那是在他做出割掉龙筋的决定之前,”敖光叹息,深深的摇头,“死亡或许是解脱,可是我真不愿意看到这孩子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敖光给敖丙讲述了他离开陈塘关前一天永夜和他的对话。
“我们查过了,这里除妖人数量众多,实力强劲,不好对付,”永夜说,“若是我们出了什么意外,希望您能接替妖族族长的位置。”
敖光很意外永夜会把妖族交给他:“为什么选择我?”
“作为族长,我并不称职,我的性格并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永夜轻声说,“千年以来,妖族不断剥夺和被剥夺,只有和平才是最好的自保方式。有时,和平需要战争,而战争需要杀戮。除妖人和妖的仇恨不可调节,我们自愿成为最后的罪恶。您带领海龙族多年,作为领导者您比我有阅历和经验,我们信任您。”
敖光看着他,他不止一次在永夜身上看见过敖乙的残影。
敖乙当年决定屠尽不感激龙族的人族,当年的东海龙族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人类的信任,人类一直向着天庭。敖乙愤怒了,为了龙族他可以不顾一切。
永夜的理智中含有张牙舞爪的疯狂。其他孩子躲在父母怀里被安慰被保护时,与他们同龄的永夜在那房间里用口腔为洛愁泄欲,带着一身伤口训练。
洛愁日日夜夜把□□射进他嘴里,仇恨和责任射进他脑子里,按照这样的模板长大。从小被教育如何仇恨,一步步长成他们想要的那个样子。
敖光心疼永夜,如同心疼敖丙一样。
他突然很想劝永夜,有危险就别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你们不会死的,我相信你们,”敖光只对永夜说了这样一句,“我在龙窟等你们凯旋,我还要把儿子许给你呢。”
“我骗了他,我说我会放下仇恨,”永夜垂下眼眸,“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太干净了,他的手不能沾血。他若要恨我,也无所谓了。洗清罪孽前的妖族,不值得他留恋。”
“但是你值得,”敖光紧盯着永夜的双眼,“你也并不是不称职的族长,活着回来,就当是为了丙儿,懂吗?”
“我研究了一个法阵,可以无限扩张猫妖的空间异能,或许可以创造出一个能容纳所有妖的空间,一个真正的妖界,”永夜答非所问,“那样能更好的保护妖族,只是那法阵还没实验过,不知道能否成功。”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敖光决定先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黎初曾经给过夏彻一个他异空间的钥匙,是一朵小花,”永夜说,“黎初已死,可夏彻依然能够进出那空间,这是一个突破口,并且不会伤害到任何猫妖。那小花在夏彻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可以找来尝试。”
“其他呢?”敖光问。
“我做的研究都在我房间书架里,书架上每一栏贴好了分类,”永夜说,“还有……”
他欲言又止,敖光猜到或许是要留给敖丙的话。他勉强笑了笑:“直说无妨。”
“若他放不下,请您好好劝他,不必愧疚,”永夜说,“他于我而言,是良知,是清白。我未曾与他定下生死契,请您放心。”
“……说完这句话,永夜就离开了,我没来得及多说几句,”敖光结束了对他们对话的复述,“但我没想到,他们都……没能活着回来。”
敖光不说话了,他站在长辈的角度,去心疼几个孩子。
夏彻,茗觞,极昼,都没能回来。永夜或许是最幸运的,起码还有个全尸。
“他要我清白?”敖丙难以置信,“他要我清白,所以不让我加入他们?他是这样说的?”
“是,”敖光笃定的回答,“这是他的希望,现在是他的遗愿。”
敖丙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敖光没说什么,起身摸了摸敖丙的头,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敖丙望着永夜的脸,永夜的表情很安详,但嘴角的笑意已无迹可寻。敖丙拉起他冰冷的手,在他手背上吻了吻。
敖丙开口了,敖丙的语气像水,不是波澜壮阔的海水,潺潺的溪水,而是梅雨时节自屋檐上落下的雨水:“你要我清白,代价是让我杀了你。你是在仇恨和愤怒中长大的,为什么当年允许我在你面前挥霍那么多软弱?你干脆直接训我一顿,这样我们就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你那时候,应该杀了我的,是我背叛了你。你会处死那些吃人的小妖,我在决战中帮除妖人,是更大的叛徒,你可以杀了我的,你要复仇,你可以杀了我的。反正你也会死,那样我们不就能死在一起了吗?”
“你疯狂的那一面我已经见过了,说到底,这全都是你的错。你要我清白,这是你自己想的,我说我愿意追随你,你呢?你无视我,欺骗我,和夏彻他们相谈甚欢。现在,你死了,你在另一边,是不是还在跟他们相谈甚欢?”
“不对,你死了,你是不会离开我的,这样一来我就挺放心的,”敖丙把永夜抱起来搂在怀里,“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再离开我,也不会再骗我了。”
他回忆起永夜疯狂的那一面,永夜告诉他让他别加入他们的时候,脸上疯狂的笑。
太乙说:妖的精神或多或少可能都有点不正常。
灵珠之下的一些东西,似乎随着永夜的消亡而在他身上重新苏醒。他明白永夜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可是永夜已经死了,与他撇清了一切关系。
“你已经死了,我做什么你也不知道了,为什么都要我善良?为什么都夸奖我的善良?永夜,只有你,只有你曾经告诉我不用处处体谅别人也可以,只有你曾经告诉我有时候自私一点也没关系,现在你死了。”
灵珠啊,你太温柔太乖了,越温柔越体谅别人,也就容易被别人欺负,所以……谁都会让你去反省。
软弱一点没关系,你一直在反省自己照顾我们,我知道的,你做的很好啊。
以及……他那时候对永夜说的话……
和你深入接触后,我原以为妖族从来不是人族所偏见的那样,但是现在我才明白,纯粹的妖真的像世人传颂的那样,善于伪装,杀人如麻。
他还是会想起来,他说出这句话时,永夜眼里的震惊和难过。
永夜床头柜上,黑色的斗篷叠的整整齐齐,敖丙拿过来抖开,披在身上。永夜只比他高一个天灵盖,斗篷长不了多少。
永夜的一条白色发带放在桌上,他拿了过来,系在自己头发上。指尖划过他的脸,他俯下身,吻了永夜。
他的唇舌温热而柔软,尸体的嘴唇冰冷,舌头僵直,他轻轻抚摸永夜的腰肢和后背,永夜不会再回应他了,不过那没关系。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敖丙的命令已经传下去,离得近的妖族已经陆续赶回龙窟结界内。他估计了一下,如果以人间的时间来算,天庭至少还需要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在那之前必须赶紧把永夜留下的法阵利用好,做实验,否则十里空间绝对装不下所有妖。那结界能不能一直抗住天庭也是个问题。
他走进夏彻的房间,结果翻遍了所有的抽屉都没找到那朵小花。敖丙意识到,以夏彻对家人们的思念,很有可能把小花带去陈塘关了。
这样一来,他必须回到陈塘关去找。他在龙窟待了两天,陈塘关已经过了两年。
他这两天坐在永夜的书桌前,握永夜握过的笔,用永夜用过的茶杯。研究永夜留下的资料。他用灵珠的法力保持永夜的尸体不会腐烂,他找出茗觞的针线,一针一线手动缝合永夜的伤口。
有些地方肉被挖掉了,他用棉絮填充,再用白布缝上去。白布上有金色的刺绣,和尸体苍白的皮肤相比,就像是金色的纹身。他坐在永夜的房间里,回忆模仿永夜的一举一动,抱着永夜入眠。
他想起来,永夜刚“灭掉”天庭的那几天,龙窟过了一两天,陈塘关过了一两年。
在那期间,敖丙经常跑回龙窟去看敖光,却小心翼翼不敢踏出海龙宫一步。
生怕碰见谁。
夏彻的姐姐在与天庭的战争中伤势过重去世了,故夏彻也是孑然一身。
由于所有龙的尸骨都没带回来,所以在立墓碑入妖族碑林时只是从他们屋子里挑选了曾穿过的衣服,包括永夜在内的所有龙,都只是衣冠冢。
敖丙穿着永夜的斗篷站在永夜的衣冠冢前,他的身后,是全体龙族和匆匆赶来的妖。
沉重的哀泣砸在尘埃里。
夏夜风动,萤火闪烁,举目世间仿佛唯我。
所有墓碑都同等大小同等高度,永夜的墓碑旁边是极昼和茗觞的,夏彻的衣冠冢在蛇族墓碑的范围。
“娘……”一个孩子躲在母亲怀里无助的放声大哭,“爹真的回不来了吗……”
母亲紧紧抱着孩子,满眼是泪,失声痛哭。
“那是朔雪的妻儿。”敖光小声对敖丙说。
不只是朔雪,还有很多其他的,悲伤的龙。这场决战,拆散了无数龙族家庭。
亡者无罪,只留衣冠冢。而被一并埋葬的亲情和爱情,尸骨无存。
朔雪的儿子哭声依然嘹亮,敖丙身上的斗篷被风拨动,他揪紧斗篷,轻声说:“没事,我会处理的,别难过。”
他不是说给那个孩子,而是说给永夜。他对着墓碑上永夜的名字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一直在注视我。”
敖丙带了几名龙族手下,去了陈塘关。
茶楼已经重建,这一次,它只是一个茶楼而已。当年被关进山河社稷图的普通人类们也都已经被放了出来,各自过活。
穆语专心经营茶楼,穆馨嫁给了另一个被天庭复活的除妖人,儿子已经快两岁了。敖丙揭开两片瓦片坐在屋顶上看着他们。
穆馨一家三口正在吃饭,一家人看着其乐融融。屋里弥漫着油烟气。
身边的墙上,挂着一个蛇妖头颅。敖丙认出那是夏彻的头颅,已经几乎风干了。
随即,他的目光就被夏彻头颅旁边的另一件东西转移了注意力。
那是一把长刀,刀柄上一圈一圈木头雕刻出的纹络团团包围一条龙,永夜的龙身,刻的栩栩如生,纹络里还有小小的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是永夜的刀。
敖丙顿时觉得愤怒席卷了全身。
永夜的刀不能挂在这里,如果一定要给谁,那也只能留在他敖丙这里。
吃完饭,穆馨抱着孩子去屋子里了,她丈夫从墙上取下永夜的长刀,在后院开始练刀。
后院是独立的,与邻家院子有高围墙隔开。
敖丙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对跟着他来的其中两条龙说:“带回龙窟,关起来。”
接着他捡起了永夜的长刀,细细抚摸着刀身,脸上的笑容温柔到有一种惊悚之意。他对着刀轻声说:“亲爱的,这是你的刀。”
穆馨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跑进了院子里:“夫君,你……敖丙?”
“啊,好久不见。”敖丙笑着看向穆馨,“不用紧张,我只是来了解一些事而已。那些妖的东西,都在哪里?”
穆馨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刀,紧张的看向敖丙:“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叛徒。”
“叛徒?”敖丙笑出了声,“我确实是叛徒,可我背叛的从来不是你们。”
“我和你没有多余的话好说!”穆馨提刀就冲了上去。
敖丙侧身躲过,揪住她握刀的手腕随意一拧夺下了她的刀,接着一刀把穆馨钉在了墙上。
“我杀不了你,你是好好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去找?”敖丙问,“那些妖的东西,都在哪里?”
“烧了,一把火烧了,”穆馨挣脱不开,恼怒地瞪着他,“天庭很快就会恢复,妖族全都会毁于一旦!曈昽就是永夜,你一直没说出那法阵的事,你对妖族原本也不是真心的吧?”
敖丙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对身旁的手下挥挥手。手下马上走进了屋子,抱来了穆馨的孩子。
“我杀不了你,也杀不了你儿子,”敖丙笑了笑,“但我可以用各种刑具稍微教育一下,就算不会死,也依然会疼的吧?”
如果敖丙此刻看看镜子,他会发现他的笑容像极了永夜。失去你之后,我不知不觉变成了你的样子。
穆馨沉默半晌,突然一起笑了:“敖丙,我曾经以为你是妖族中不一样的存在,原来我搞错了,你别忘了,你是灵珠!”
“灵珠不过是身外之物,我是龙族。你明明也是在仇恨中成长的,却不敢把自己虐杀对手的罪恶一面露出来,还要我帮你掩饰。你在决战中说出了我们的共谋,永夜那时候一定很难过。”敖丙撩起右手袖子,黑玉的手镯,永夜的龙身安稳在他纤细的手腕上。
他一回去龙窟就查了这个,才明白把对方的龙身做成镯子戴在手腕上是什么意思。
那是龙族的婚戒,是归属,是承诺。
永夜不愿意和他结下生死契,也没有把自己的龙身给敖丙。没有归属,但此举本身就是矢志不渝的承诺。
他不知道,永夜还有多少勇气和冲动没有诉诸于口。
敖丙认真的把永夜给他的白玉镯套上永夜的手腕,龙角相碰,他轻声说:“我爱你。”
可是永夜已经死了,可是永夜不会再回应他了。
“我说你为何对曈昽格外上心,原来别有幽情,”穆馨冷笑,“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妖用法力制造的东西不是普通的火可以烧毁的,”敖丙说,“都在哪里?”
“快点说!”另一条龙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再不说,我们就把你儿子的胳膊拧断!”
穆馨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妥协了:“厨房灶台旁边,有个地窖的入口,从废墟里打扫出来的妖的东西,都在那里。”
敖丙挥手,另一条龙把穆馨从墙上拽下来,反手拧住她的胳膊把她带进了厨房。
灶台旁边地面上确实有个暗门,已经生锈了,不过这对于龙的力气来说不算什么。敖丙拽开暗门,里面果然有个地窖,能看到几根白骨。
“多谢。”他靠近穆馨,用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声音对她耳语,“哦对了,你说对了一半,我对妖族的确不一定真心,对天庭也不是。”
“天庭承诺了你那么多好处,还说了会放过海龙族,”穆馨咬牙,“你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你也是喜欢杀戮的?”
“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友善的妖不多,天庭也把我的种族封印了一千年之久,对我而言妖族和天庭都没有那么重要,”敖丙耳语平静地回答,“我不是喜欢杀戮,我只是喜欢永夜。”
接着他直起身,对手下吩咐:“先将这母子俩带回去,和那男人分开关押。”
“那您呢?”抱着孩子的那条龙问。
“我找到东西就回去。”敖丙说。
“现在的族长到底是敖丙还是敖光啊,”两条龙在回去的路上小声嘀咕,“族长不是说传位给敖光吗?我们以后到底听谁的啊?”
“你瞎啊,没看见三太子手上那黑玉镯子吗?族长的龙身,成亲的标志啊!不过没听说族长成亲了啊。”
“族长查东西都是独来独往,顶多跟他哥哥一起,基本从不带手下,也没处知道他是不是成亲了啊。”
穆馨皱了皱眉,永夜已经死了,也已经传位了,不过这些龙依然称他是族长。
“敖丙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啊,不过退一步讲,族长的年龄比我小三百多岁,年纪轻轻就死了呢。”
“别说这个了,一说我就不高兴,烦。”
地窖里乱七八糟的,估计都是随便扔进来的。大部分都是烧不掉的龙骨和尸骸,妖的尸体不易自然腐烂,可以保存几百年。
除此之外,就是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敖丙看到了很多茗觞带过来的脂粉之类,地窖里暗无天日,落满灰尘,简直就是个小型废墟。敖丙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夏彻那朵小花。
还有一个奇怪的盒子,盒子有点变形,他好不容易才打开。
里面居然是一叠龙鳞,都是永夜的龙鳞。让敖丙在意的是,这些鳞片都表情而宽大,是飞龙身上接近后腿的鳞片,不易脱落。
应该都是拔下来的。
上面有字,很小的字,用金色的龙血写上去的。不过他现在没时间细细的看,只能先揣进怀里回去再慢慢研究。
回到龙窟,他将妖力注入那朵小花形状的空间钥匙,进入了空间。
空间内是夏彻亲人的墓碑,空间的边界并不是很大,黎初已死,不可能在创造空间的猫妖已死的情况下扩大空间。
永夜留下的法阵,如果成功的话就可以根据所需而无限扩张空间,创造一个容得下所有妖的妖界。
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发动法阵,肯定不是把它画出来就可以。他印象中永夜似乎一伸手就可以召唤出不同的法阵。他想去问问敖光,但是敖光那时刚好有事,他只能先等等。
他开始翻阅那些龙鳞,每一片上都用金色的龙血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永夜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