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独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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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提一个事情，上一章里敖丙说“以人间的时间来算天庭还有两个月会恢复”，“两个月”是以天庭和龙窟的时间！不是以人间的时间！这个是作者失误，故在此标注，以免行文不清）
永夜那个法阵需要各种草药和材料熬成的汤，所幸永夜已经把草药的名字列出来，不必再花心思寻找。
一天之内敖丙和敖光收集好了所有画阵所需的材料，走进那空间内，在空间内的土地上画下了那个法阵，用灵力激活。
法阵成功了，可以任意改变空间内景，随意扩张都可以。创造真正意义上的妖界。
这件事成功后，敖丙拿了所有关于敖乙移魂术的资料，在房间里独自待了两天，没谁知道他在做什么。
申公豹被送回了豹族，由他的同族自行处置。不过他最终没被处死，至于结局具体如何，敖丙不得而知。
他们比天庭的速度快很多，况且这几日妖族已从各地聚拢到龙窟。天庭自然不会单看着，他们派天兵堵截和组织大规模除妖人围剿，敖丙亲率龙族军队与他们开战。
他压制灵珠法力的方式，是永夜当年教的。
他披着永夜的斗篷，腰间挂着永夜的长刀，用永夜生前留在房间里的发带束起长发。
当然杀不死他们，但是只要给予他们重创，恢复也需要一段时间。他和最强的那些龙对抗天兵，其他的龙收敛法力和除妖人对抗。
一如当年永夜和极昼所做的那样。
只有敖丙知道，那些龙鳞上写了永夜去到茶楼后每一天的日记。其中一些句子能看出无边无际的愤怒。摘录如下：
“我已经杀了姽婳和飞烟，还会把所有同殿下说过话的人都杀死，殿下还想我做什么？”
“我又不是流浪猫，不会放任自己被抛弃的。殿下背叛妖族，背叛我，对妖族来说，伴侣背叛，就算是杀掉也无所谓的呀。”
“殿下，我会杀了你的，像剖鱼一样，妖族原本就是野兽，杀掉你只不过是本能，没有什么所谓的。”
“我现在终于有理由彻底毁掉你了，我会让你变得和我们一样，没了清白，殿下还拿什么厌弃我，拿什么刺激我呢？”
言辞激烈的那几张，上面的字反而都有被泪水晕染的痕迹，笔迹也并不十分整齐，但最后的几张，笔迹和语气却都显得理智而冷静。
“从前不说出口，只是怕被殿下厌弃，可最担忧的仍然发生了，罢了。”
“殿下，我是真的很想答应你加入我们，不过我不能那么做，请谅解。”
“我们成为最后的罪恶后，那时的妖族才值得您回归，现在的妖族，不值得您留恋。”
妖族的确不值得留恋，但是你值得啊！
若是失去你，未来沧海桑田茫茫无尽，不过也无风雨也无晴。
从龙鳞上能看出来，永夜知道，自己不能毁了一个清白干净的少年。
敖丙没看见的眼泪和看见过的疯狂笑容，是永夜无意之间漫不经心的挽留，可能那孩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舍不得放手。
可永夜忘了，灵珠的外表之下，跳动的是一颗属于妖族的心，流淌的是妖族的血。
敖光也从来没有制止过永夜。
敖丙记得那天，永夜在他面前杀人，脸颊溅上鲜红的血液，轻笑着回头望向他。那个回眸之美感，让他心脏都忍不住震颤。
比玄月还锋利的獠牙，眼睛如同金色星辰中央出现一条黑色细裂缝。脸上的血平添一种暴力的感觉，可是却莫名其妙的有吸引力。
他后来才知道，夏彻喜欢上永夜也是因为差不多的回眸。
接着永夜看向夏彻，那个眼神！那不只是轻浮的笑意，那是在杀戮和兴奋之中生出的迷乱，看同类的眼神，依赖和信任。
他莫名的嫉妒，嫉妒永夜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他后来想加入他们，不为别的，就为了永夜那个迷乱的眼神。永夜看着他的眼神透着深情，他真想知道，那个迷乱的眼神加上只对他显露的情意，会是什么样。
他经常会想起，他和永夜第一次一块儿喝青梅酒的那个晚上，那时候海龙族还没出去，封神大战还没开始。
还没到岌岌可危的这一步。
那天晚上，永夜可能真的是喝多了，总之问了他好几句“去了天庭还记不记得我”，然后莫名其妙就冲他靠过来。
他当时鬼使神差的没有躲开，让永夜把嘴唇贴了过来。永夜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单纯的唇瓣相碰。
他能感受到鼻息交错间永夜的呼吸，还有他身上青梅的香气。慢慢睁眼，永夜长长的睫毛颤抖着，那么近。
他们除了嘴唇没有其他任何接触，敖丙也没有推开他。他从永夜急促的呼吸中能感受到永夜很紧张。他张开双眼，不看，也能感受到床头的珍珠灯暧昧的光晕。
几秒钟时间仿佛一个世纪。
永夜的睫毛颤抖的很剧烈，整张脸都通红，这个少年真的很容易害羞。不知道这一次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敖丙看着他的睫毛，不想推开他。
真的就几秒钟，永夜离开了敖丙，耳尖通红，他仿佛刚睡醒一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刘海，利索的爬上床直接躺下了：“我可能……真的喝多了……我在干嘛……”
敖丙很快收拾好了酒杯，侧过身撑着床看着他：“你……没事吧？”
“啊……没事……”永夜把手背搭在眼睛上，说话的时候獠牙一闪一闪，“我没喝醉，额，不对……头好晕……”
声音很软，敖丙没由来的突然有些冲动涌上来，特别是不久前永夜还很认真的说别担心他，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俯下身去：“你没事吧？要喝水吗？”
“啥玩意儿？才不要，”永夜把手拿下来看着他，“你刚才，为什么不推开我啊？”
“问这个做什么，”敖丙帮他把被子拉上，做了个深呼吸，不去看永夜刚才抬手乱揉刘海时露出来的锁骨，“快睡吧，我……”
永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我以前的事情……”
敖丙回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永夜的手真的很漂亮，他不知道为什么，永夜现在像个孩子一样，没什么防备。
心里的那只海豚在腾跃。
“喂，敖丙，”永夜拉着他的手把他拽过来一点，突然笑了，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灿烂的笑容似乎点亮了整个房间，像盛开的盛夏一样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哦！”
这个笑……！
敖丙没由来的俯下身去，贴上了他的嘴唇。
永夜明显是愣了一下，敖丙把他的手按到了床上，和他十指相扣。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他不管不顾的吻着永夜，被酒精烧得微醺的脑海中只留下永夜刚刚那个灿烂明亮的笑容。仿佛沐浴着阳光的笑容。
在那之前永夜一直很成熟，几乎难得看到他孩子气的一面。
潮红色的脸颊，颤抖的睫毛，不知为何他就突然无法控制自己。
永夜没有挣扎，轻轻揪住了敖丙肩膀处的袖子，安静的回应他。
敖丙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正当他准备伸舌头的时候永夜突然松开了揪着他肩膀的手，睡过去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匆忙的放开了永夜。永夜均匀的呼吸着，已经睡着了。
永夜睡着了，他坐在永夜身边愣了很久。
为什么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
永夜平时虽然也会开玩笑，但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让敖丙别在意他过去的时候也是很严肃的说那种话。
刚刚那个笑，突然就让他控制不住了……
回到现实，即便是现在，敖丙也常常回想起那天晚上他没控制住的欲望。
永夜是他的荒芜，愤怒，仇恨，是舍弃不了的欲望，灵珠之下张弛有度从不失控的欲望。他真想知道，和永夜一起杀人是什么感觉。
啊……可是……
敖丙一刀劈开一个天兵的头颅，脸上溅上天兵鲜红的血。
可是永夜已经不在了……
他将每个天兵砍成几段，他们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恢复。
转身时风带起斗篷，永夜冥冥之中似乎与他擦肩而过。
这么久了，哪吒常常试图从天庭套点消息，但不知道是他自己太不细心还是天庭有意而为，似乎所有人——包括杨戬和雷震子——都有意无意不告诉他任何消息，也不告诉李靖夫妇。
更别说天庭周围还设立了屏障，出不去。法力高强的那些神仙都在休养恢复，争取一举歼灭妖族。
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了，直接走进已经闪烁其辞回避许久的太乙：“天庭上面到底是怎么计划的？每天派出去的那么多天兵为什么都残缺不全的被捡回来？妖族的动向又是什么？”
太乙依旧不愿意说，经不住哪吒软磨硬泡，只得将近日内妖族大规模向龙窟迁移，天兵去阻截等事说了一遍。
敖光按照永夜留下的各种妖族的生活习性和生活环境建设妖界内景，估计在天庭完全恢复前搞定不是什么难事。而天庭无法攻击有天庭印记的人，这样一来，只需要敖丙用灵珠的法力筑起一个屏障就没事了。
说实在的，永夜的法力能不能用已经无关紧要。
哪吒并不放心敖丙，他担心敖丙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敖丙性格一向隐忍，这种性格自有可怕之处。
终于有一天，他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乔装打扮混在一群天兵里溜了出去。一出去就想办法脱离队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吹海螺。
“哪吒。”声音冷不丁的从他身后响起。
他依然是吓了一大跳，回头时却愣在原地。
敖丙穿着永夜的黑色衣服，披着永夜的黑色斗篷，将一头长发束成高马尾从头顶垂下，刘海遮住了灵珠印记，脸旁的碎发被风拨动。
分别不过半月有余，敖丙明显憔悴了不少，但眼中却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同永夜相似的凌厉。
“嘿，敖丙，”哪吒打个招呼，“你还好吗？”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敖丙回答，“我用了永夜留下的阵法，扩大了一只死去猫妖的空间，创造了一个妖界，”他轻轻笑了笑，“这也是他生前一直想完成的事，只不过还未实践便过世了。”
“是这样吗，那挺好的，那些天兵……”
“他们在那边和龙族军队作战，今天是另一位将军负责。”
“这样啊，那你们要加快动作！以天庭的时间，一个月后就会以万钧之力重来，可我在天庭也暂且处于被动局面，无法脱身。”
“你不必担忧，我自有定夺，保护好你自己便是。”
“我明白，对了，前两日我隐约听见他们说，穆馨她们一家子失踪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每次都只同天兵战斗，除妖人的事均不清楚。”
“唉，算啦算啦，小爷也不是来同你说这些的，你没事吧？毕竟……”
他欲言又止。
“没事，我挺好的，”敖丙笑着说，“我现在每天都可以和他在一起，他再也不会隐瞒或欺骗我了，我们终于不会再有隔阂，也不会再分开。”
哪吒被这段话弄愣了，永夜已经死了，他非常确认这一点。
可是……敖丙的表情分明又那么认真，不明底细的人怕是真会深信不疑他们确实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犹豫着开口：“你们天天都待在一起？是啊，扫墓这种事去的勤一些也没什么。”
“不不，我是说，真的在一起，只不过他没跟我一起来，他在家呢。”
“在家？”哪吒明显觉得不对，斟酌着字句，“那个，方便的话，也带我去看看他……长眠的地方吧，毕竟曾经也是朋友，应当去看看的。”
“都说了他在家，”敖丙笑着回答，“在龙窟，你进不去的。”
哪吒皱眉，终于想了个比较保守的问法以验证心中的猜疑：“你现在晚上睡哪？”
“睡龙窟的房间啊，我和他的房间。”
哪吒顿了一下： “……和他睡吗？”
“是啊。”
空气停滞，凝固了一秒。
哪吒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声音沸腾了：“睡一起？睡同一张床？”
敖丙的笑容，让哪吒回忆起他首次知道敖丙有对象的那一天他问敖丙各种问题时，敖丙的表情就像现在这样，带着不好意思。
但永夜已死，敖丙似乎不该有这样的表情。他的表情，哪吒心想，他的表情就好像是永夜还活着，还活在他身边。
敖丙就保持着那样的表情，很认真的回答他：“是啊。”
哪吒没有马上说话，他脑海中浮现一个场景：敖丙搂着永夜冰冷无生气的尸体，对着尸体像正常时一样交流，也许还会模仿永夜生前的语气作出回应……
他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不会分开了呢？”
敖丙顿了两秒钟，接着自哪吒认识他以来破天荒地第一次对着哪吒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我告诉你哦，你知道我二哥的移魂术吗？我用移魂术，把永夜的那一部分元神移到我体内了，我和他的魂魄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了哦！”
哪吒顿时愣住，然后马上就急了：“你疯了吗？把别人的元神和自己的魂魄融合？这需要你自己的魂魄生生挤压出一个空间，几乎就是魂魄碎裂的痛苦，那得多疼啊！”他越说越气，没看清敖丙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我知道永夜有时候不太冷静，但你没必要和他一样啊！”哪吒越说越激动，用力的摇头，“你的性格已经或多或少受到他元神的影响了，我不想贬低他什么，但我必须说，永夜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他的性格是改不回来的，是被定了型的！可你不一样，你没必要成为另一个他啊！”
“我不一样？”敖丙的表情突然变了，带上一丝苦笑，“他也是这样说的，他说我和他不一样，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是什么样？”
哪吒沉默了。
“我是灵珠，他在我面前才如此收敛，是这样的收敛害死了他，我是妖啊，灵珠不过是身外之物，”他表情又悲伤起来，“我只是想陪着他，只是想一直待在他身边而已，妖族或人间便如何？我想要的，你说，”他抬头看着哪吒，“不过分吧？”
哪吒只能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在我面前需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样子？我明明不讨厌他原本模样的，只是我在逃避自己的想法，明明我怎么舍得他受那样的委屈？”敖丙眼里分明是生冷的愤怒，可脸上却是笑着的，“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一直在一起，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我从未想过与他为敌，现在我一举一动，都在对他宣誓忠诚。”
永夜的匆匆离去，终于让敖丙放出了压抑在胸口的野兽。
那些龙鳞，敖丙意识到，妖的天性让永夜忍不住的产生了攻击和伤害的念头，最后永夜选择了以自残的方式压制心里那只愤怒的野兽。这一点让敖丙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宁愿永夜发火，宁愿永夜像龙鳞上写的那样攻击他，可是永夜什么都没做。
那些被泪水晕染的字迹是他没办法忽略的难过。
不过，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将元神移进体内的时候他如是想，这样一来，亲爱的，你就再也不用骗我什么，你看，我已经回到妖族了，你再也拦不住我了。
“可我必须负责任的说，永夜从出生开始，就一定注定了毁灭的结局，”哪吒缓缓的开口，“不只是永夜，他们都是，一出生就注定了悲壮的结局，这是他们的命。”
“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他们的命？”敖丙反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选择了杀戮，从此就只有漫漫长夜了。”哪吒说，“白昼终将消散，夜晚没有光明，酒杯不能用来喝茶，最灿烂的夏天也会换季的，”他垂了垂眼睛，“我只能劝你放下，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他们，甚至是他，除了彼此一无所有，现在这样，真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哪吒，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敖丙这一瞬间笑容中那一丝病态消失了，又回到那个温柔善良的敖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感谢你，谢谢你当年给了我那么多勇气，”敖丙轻声说，“但是我已经无法回头，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你要做什么？”哪吒不放心的问。
敖丙沉默半晌，微笑中有一种冻结之意，：“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从来没这么好过。你看，如果没有天庭，我们都一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抚摸了一下手上的黑玉镯子，“我不会放过天庭，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不会让他们像过去那样毫无负担的活下去。”
“怎么报复？”哪吒追问。
“这你就不必在意了，”敖丙又恢复了那与永夜相似的表情，“那边的战斗快结束了，我说了，回去保护好你自己，照顾好你父母……”
哪吒没有再说话，他了解敖丙，他知道再说什么敖丙都不会回答他了。恍然间，他又看到永夜在弥留之际望着他的眼神，那是托付。
“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哪吒缓缓开口，“我相信永夜是信任我的，他最后看着我的眼神……如果他九泉之下有知，看到你变成了这样，他一定会比那时更难过的。”
“不，九泉之下没有知觉，再者，谁又能确认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敖丙认真的回答，
敖丙欲言又止的样子，望向碧色苍穹，“别担心，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而我，我们，都会再回来的……”
在龙窟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角落，都有永夜的影子。不管走到哪里，全世界仿佛都在提醒他永夜已经不在了。
这几天其实没什么事做了，就是等着妖族从各个方向回来，进入妖界。龙窟几乎都在忙这件事。敖丙抱着永夜的尸体坐在房间里，让永夜窝在他怀里，他自己则伏在桌上研究楠的那个腐蚀阵法。
没错，他要把腐蚀阵法改写，用在天庭身上。
当然不可能杀死天庭，不过他可以用阵法制住天庭，让他们不断的被腐蚀再恢复，再被腐蚀。楠是一条成年冥龙，她创造的阵法困住天庭完全没问题。
只需要修改就可以。
他摸了摸永夜的脸，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轻声说：“我们今天晚点睡觉。”
尸体才不会回应他，不过敖丙不在意。他端起桌上永夜以前用的茶杯，喝了一口里面的茶，还给尸体喂了一口。茶顺着尸体的嘴角流下来，他用手帕擦了擦，温柔的说：“小心点，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像是过家家一样。
我之前，就是想要这样啊，敖丙看向桌子另一边摆放的这些天正在编纂的妖族在妖界入住的记录，以及绘制了一半的妖界地图。
永夜这个桌子从他上次来过之后似乎改的大了一些，可以坐两个人了。可能永夜在改桌子的时候，也想过有一天敖丙会回来和他一起处理妖族的事务吧。
可如今敖丙真的回来了，永夜却再也看不到。
敖丙把永夜的尸体扶到旁边那张椅子上，让尸体趴在桌上，偏头冲着他。
他轻轻把尸体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如同当年在陈塘关的微风阳光下那样。
我之前想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和你一起处理妖族的事务，然后一起休息。
可我想要的，毕竟不是过家家游戏……
约莫又过了七八天，绝大部分妖都进入了妖界。敖丙用灵珠的力量封住了入口，吩咐几条龙守着入口等待最后一小批妖。
敖光也在忙这件事，敖丙却明显不打算一同进去。
当最后一批妖族进入妖界的那天，敖光因为过度疲倦而在熟睡。他把万龙甲留在桌上，给敖光留下一封信解释去向，安静的离开了。
我定要让天庭血债血偿。
妖族已经得到保护了，我只是去为你报仇的。你让天庭碎裂恢复，已经是为妖族报仇。而我，此行为你复仇。
敖丙继承了永夜的意志，他们当年仅仅相处两个月便相爱。二月光阴，堪比永恒。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他没有带万龙甲。虽然说不清，但他也格外清楚的知道，不带万龙甲绝不是因为天庭印记不能相互攻击。
他不是没想过殉情，但他最后明白，永夜要的绝不是这个。如果他真的殉情，九泉之下永夜绝对会把他打回阳间去。
他必须在天庭恢复前动手。
他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第二天午夜之时，几名天兵就从屏障内出来。他一击将他们打成血肉模糊的残尸，进了天庭。
永夜的法力依旧没能为他所用，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敖丙并不急着马上就张开那法阵。他熟悉天庭的地形，以及房屋的分布。敖丙一路走过他曾无比熟悉的庭院，进过的每一间屋子都只留下一地的碎尸。
他的法力无法与永夜相比，无法一击吞掉半个天庭。他选择了永夜的长刀，感受刀刃穿过□□时割裂的触感。
偏殿的官员被他全部剁碎，包括侍从。偏殿走过去，遇见的所有人都变成了碎尸。
此刻，天还没亮。
杂鱼杀完了，就可以把法阵用出来了。
即便有天庭印记，也无法保证天庭还会不会有隐藏手段。他明白不能跟元始天尊硬碰硬，必须抓紧时间。
他飞上半空，一伸手。蓝色妖族法力在手下方形成漩涡，再缓缓变幻出法阵的形状。这个位置让他想起自己当年试图活埋陈塘关的时候。
这个法阵挺不好控制的，他努力压下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就要出意外了。
殷夫人可能是出来上厕所，总之是来到了屋外，她一开始明显没有反应过来那法阵是什么，但她随即看到了敖丙。接着她惊呼一声：“敖丙！你在干嘛？”
敖丙吓了一跳，刚准备下去把她打晕，可是来不及了。周围的屋子里都有人纷纷冲了出来。他在“解决掉他们”和“赶紧发动法阵”之间选择了后者。
哪吒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见此情形马上唤出混天绫横亘在敖丙面前，挡住从四面八方冲向他的人。
但是，哪吒身边突然树立起巨大的法术屏障拦住他，混天绫也被拉了回去。
元始天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杨戬，雷震子和煊火纷纷来到挡住哪吒的法术屏障身边。
确实不能互相攻击，但是用法术屏障拦住还是挺简单的。元始天尊抬手，巨大的天斧冲着敖丙劈过去。
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敖丙没有理会那天斧，继续使用法阵。反正攻击是伤不到他的！
下一秒，天斧重重的砍在了他身上，直接把他重重砸到了地上。
“敖丙！”哪吒全力撞击那屏障，“元始天尊！你给小爷住手！有种冲我来啊！”
敖丙擦了擦嘴角不断涌出的血，震惊地看着自己身上巨大的伤口。
天庭印记明明还在……为什么？
“你身上的妖气变浓了，我便试着攻击，没想到真的能伤到你，”元始天尊轻笑，“不过也正多亏了那残存的天庭印记，否则，这一击你早灰飞烟灭了。”
“他竟妄图以这法阵加害于天庭，”煊火义愤填膺地说到，“实在可恶！”
“再给小爷胡说八道！”哪吒用力撞击着屏障，眼神恨不得把煊火活剥了。
敖丙用刀撑着地面，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喉咙里不断涌上鲜血，他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
“敢凭一己之力单挑天庭的妖，你是第二个，不过你更勇气可嘉，”元始天尊说，“不过，你们的结局，都只是个死。”
敖丙压根儿不搭理他，勉强咽下嘴里的血，再次冲向那法阵试图发动它。元始天尊居然直接冲着他甩出一道天雷！
“你给小爷住手！”哪吒嗓子都哑了，他眼睁睁看着敖丙没能躲开那道天雷第二次被摔回地上，身下血流成河。
“永夜，如果你真的泉下有知……”哪吒目呲欲裂，嘴里轻声这样说着，“拜托你，回来帮帮他……你一定比我更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我相信他。”
耳边突然响起永夜的声音，哪吒惊讶地转头，可他身边分明什么都没有。
那声音分明就是永夜啊……难道永夜真的泉下有知回来了吗？
敖丙第二次用刀撑着地面，但无论怎么用力都难以站起来。五脏六腑大概都被天雷灼伤了，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你灵珠的法力已经无法再阻挡我们，毕竟已经被削弱了，”煊火叹息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没必要这样的。”
灵珠的法力阻挡不了了？！
那岂不是说，妖界的屏障，能够轻易被他们打开？！
要用灵识找到有那么多妖的妖界，对天庭来说只要有时间就可以做到。
那……结果不还是……
“第一个单挑天庭的妖，好歹他还有强大的法力，以你的速度和能力，若是也有那样的力量，只怕早就成功了，”元始天尊叹息，“天庭不久后就会一统三界，至于天真的你，便好好上路吧！”
天斧夹杂着天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敖丙劈了过去。
永夜……
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本来是来帮你复仇的，可是反而明白妖界可能……也不安全……
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过，死了以后，就可以跟永夜一直在一起了啊，这样一想，似乎也……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整条龙都愣住了。
他现在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无力的扶着永夜的长刀，勉强着自己不倒下去。
若不是为永夜复仇的信念还在推着他，只怕他已经彻底倒下了。
为什么我不能再强一点？
最后那一战，永夜明明法力都没了也身受重伤，却还是可以像没受伤那样单挑太乙。
为什么，都是身受重伤，我却站不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再强一点，无论是法力还是力量方面？
永夜……
“你在做什么。”
声音再次响起，敖丙一愣，仿佛看到永夜站在面前。
确实就站在面前，那么真实。
“既然说了要为我复仇，既然要为我保护妖界，就站起来，不能放弃，”永夜的声音严厉起来，“你还没有输，你不会输的。”
“东海龙族三太子，敖丙。”
敖丙的手有点发抖，不用抬头，他也能感受到面前永夜的幻影那凌厉的目光，以及同目光同样凌厉的语气。
体内的元神躁动起来，他一瞬间突然来到另一个场景。场景中，他依然是面对着天庭文武百官，他冷酷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他听见自己说：海龙族有自己的希望，海龙族的希望温柔而睿智，比我更加成熟强大，天劫之后，你们就可以荣幸的等候他的到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场景。
他看到的，是第一视角的，永夜的记忆。
这是永夜的当年。
“从此妖族与天庭，井水不犯河水，”永夜冷冷的看着元始天尊，“若有逾矩残害妖族者，当斩于当场血祭我妖族！”
回忆结束，幻影一步步向他走来。
走到他面前时，永夜一把抱住了他。
敖丙睁大眼睛，因为他听见永夜的声音哽咽了。永夜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相信你，敖丙一定可以做到的。”
敖丙从来没有听见永夜在床上以外的任何地方用这样明显的哭腔说话，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泪水也漫溢上了眼眶。
“你能看见我的记忆，说明元神已经充分融合了，”永夜低声说，“我的法力，拿去吧。”
“……那你呢？”敖丙轻声问。
“我一直都相信你，，”永夜笑了，“相信你自己，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敖丙猛然回到现实，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在短暂的幻境之中。而真正的现实，天斧依然夹杂着天雷向他劈过来。
他猛地抬手，金色灵力混着他的蓝色灵力，挡住了天斧和天雷。敖丙一甩手，把攻击都挡了回去。
元始天尊愣了一下：“永夜的法力？”
“天真的是你，元始天尊，”敖丙开口，“三界的未来，由三界自己决定，以天界为尊的时代已是过眼云烟，”他握紧了刀，“人界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是，”敖丙站了起来，抬头注视着元始天尊，“犯我妖族者，虽远必诛！”
元始天尊仿佛被什么击中了，看着敖丙皱了皱眉头：“永夜？”
记忆中永夜初到天庭的身影，和眼前的敖丙，重合起来了……
敖丙抬手，金色灵力撕开了哪吒身边的那个屏障。哪吒刚想冲到敖丙身边，敖丙转头看着他：“带着你爹娘离开这儿。”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再次冲到了法阵上方，金蓝两色灵力融合在一起，扩大了法阵的范围，倾泄在天庭身上。
冥冥之中永夜伸出手回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布下这法阵。终于，他和永夜再次回到并肩作战的位置。
但很快，永夜的身影就消失了。天地之间，只留下敖丙。永夜的法力，也全都回到他身上。
永夜已经消亡，只有敖丙留下来。
敖丙全力将法阵压了下去，元始天尊想要阻挡，其他文武百官也想阻挡，只不过他们都失败了。
敖丙控制着局面，他想到了一个完美的镇压天庭的地方。他转动双手，用法阵带着天庭去往陈塘关，将天庭镇压在东海的海底炼狱——曾困住海龙族千年的地方。
元始天尊气急败坏的想要嘶吼，可那法阵已经开始恢复作用，开始腐蚀他们。
哪吒把太乙和李靖夫妇带了出来，正踩着风火轮带着他们浮在半空中。
敖丙注视着已经化为一个光点被送往陈塘关的天庭，轻轻笑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楠的法阵，天庭打不开的。
永远埋在东海海底，感受被你们镇压的海龙族曾经感受的痛苦吧。妖族，会回到妖界有全新开始的。
敖丙笑着望向哪吒：“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只要听到海螺声，我定千里来相会！”
哪吒点点头。
敖光看到了那封信，他神情复杂，站在妖界的入口处焦急的凝望。
他想起前段时间和他一个手下的对话和经历。
“天庭阴魂不散，不过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妖知道天庭不死不灭，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妖赢过天庭吧，”敖光的一个手下，名叫宁水的海龙一边帮敖光整理军队一边说，“只是族长留下的资料真的会有用吗？”
“我们无法明知天庭的踪迹，只有相信他和丙儿了，”敖光说，“我没有料到，永夜会死。”
“你儿婿死了啊，”也只有宁水敢这么跟敖光开玩笑，“你说冤不冤。”
敖光叹了口气。
龙窟也有自己的学堂，几个少年下了学经过敖光身边，敖光听见他们的谈话。
“今天讲的好难啊……”
“晚上我想吃鸽子，但是我还想试试看你上次用海豹筋做的那个弹弓！”
“别提了，那个质量也太烂了吧，上次直接断了弹我脸上，差点没让我当场去世。”
“那我们还是再去玩球吧……”
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敖光，马上停下来道歉。敖光笑着摆手，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你多大了？”
“回敖光殿下，四岁。”
敖光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几个少年又叽叽喳喳的走远。
龙窟的学堂三岁入学，永夜还没有过四岁生日。三岁那年，永夜和敖丙都各自在独当一面。
被迫的成长剥夺了童年。
他明白，永夜如果有的选，一定会选择抛弃族长之位，和他们一起上学。
其他龙在学堂学成后各司其职，捕猎，采集，纺织之类的。闲下来的时候雨边品茶或是和朋友们谈天说地。平淡的生活，是与他们同龄的永夜永远体验不到的烟火气。
他站在长辈的角度，去心疼一个孩子。他曾经也给过敖丙同样的选择，他又何尝不是剥夺了自己儿子的童年？
他只能安慰自己，那是为了整个龙族。
但这也改变不了事实。
他也明白，永夜对敖丙的感情不只是爱，有爱情，但远远不止爱情那么简单。永夜注视着敖丙身上其他的东西。
敖丙身上，有永夜看不到的未来。
敖丙从来没有杀过人，因为他是灵珠，他是良善。这个温柔干净会主动安慰才见面一次的哪吒的男孩子，因为一点点体谅，就付出了所有的爱。
永夜被仇恨养大，在杀人的过程中一点点沦陷下去，最后爱上杀人的过程，最后对杀戮和仇恨呈现一种病态的沉沦。
一部分除妖人永夜会亲自动手，但他大部分时候没时间，会派小队伍去杀除妖人。派出去的队伍几乎没有与他年龄差不多的龙，基本上都是五百岁以上的龙。
去陈塘关的那一批飞龙是极昼一个一个亲自过招亲自挑选的，故实力不容小觑。毕竟，那可是极昼。
敖丙和永夜命运相仿，永夜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敖丙的未来。
敖丙挣脱了命运的囚笼，永夜在他身上看到了生生不息的希望。
“替我走完永恒”
敖丙回到了妖界，向敖光解释了发生的一切。敖光欣慰的笑了，这个消息传下去后，在妖界也扬起了轩然大波。
敖光回到海龙族，他依然只做海龙族的龙王。敖丙，接替永夜成为了新的妖族族长。
哪吒带着父母和师长回到了陈塘关，他尽力安慰他们，稳定他们的情绪。他最先说服了李靖，李靖会帮着他一起开导太乙。
至于剩下的除妖人，敖丙把他们一个个都抓来，清除了他们自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并且用汤药废掉他们的一身武艺，随意扔到人类社会中的各个城市，自生自灭去了。
永夜当年对保护妖族这件事做的是两手准备，这样万一那个扩张空间的法阵不管用，他肃清所有除妖人，一样也可以起保护妖族的作用。这是他们成为罪恶的原因。
敖丙依然惩罚了这些除妖人。
他时常回想起永夜杀人时的场景。血液鲜红淋漓，似玫瑰一样荒芜的绽放，那是他的归宿亦是故乡。
永夜给自己套上锁链，走向自我毁灭，走向罪恶，走向地狱。敖丙看过妖界的孩子们嬉戏，看过人间的孩子们打闹。他看过这一切才最终明白，孩童奔跑的方向，是那个曾灿烂他整个夏天的少年，从未到过的远方。
哪吒常常吹海螺找他玩，他们会一起踢永夜之前送给哪吒的那个毽子。不得不说永夜手艺真的可以，那个毽子很抗造，他俩踢了那么久都没弄坏。
每年中秋，他和哪吒都会去陈塘关新建的茶楼喝茶。现在那个茶楼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李靖夫妇。建造茶楼的时候，哪吒特意让他们修了几个露台。
每次中秋喝茶，敖丙总要独自到外面露台上站一会儿。他站着，似乎在等谁。
他每一年中秋都等，哪怕永远不会有谁赴约。
举目望去，陈塘关人群熙攘，灯火阑珊，岁月不换朱颜，繁华依旧人间。
而敖丙和哪吒都知道，随着世事巨变，人和妖在千万年前所有的恩怨，最终都会被时间的洪流埋葬。也许有一天，人和妖的和平会真正的到来。
人间春秋换代，沧海桑田，最后唯有混元珠还亘古不变。而那些妖……几乎没有痕迹。
爱情昙花一现，友谊地久天长。
啊……也不对……
敖光很少进敖丙的房间，因为他只要一进房间，就会看见永夜靠在椅子上。敖丙一直留着永夜的尸体，仿佛是人偶一样。只要在房间里办事，就一定会让尸体坐在椅子上靠在他旁边。过家家游戏要玩到永远。
他依然会对着尸体说话，像正常交谈那样说话。似疯未疯的独白。
说不清那到底是永夜的尸体，还是敖丙的人偶。或许敖丙把永夜的尸体当成人偶，或者他真的认为那就是活生生的永夜。
但是他又很正常，交谈也得体，和哪吒待在一起的时候也很放松，只有这一点不那么正常而已。
妖界有一种树，每到夏天就会开放火焰般的花。他带着永夜的尸体坐在树下，轻声对尸体说：“永夜，这花真美啊。”
尸体不会回答。
敖丙不在意，继续微笑着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吗？”
尸体安静的窝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他抚摸着身上的万龙甲。他对永夜说：“你知道，你当时把万龙甲还给我的时候，看着你的笑容，我在想什么吗？”
你把万龙甲还给我，对我露出一个笑容。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万里东海海波迭起，流云落在海面的倒影，墨夜皓月牵引的潮汐，多少瑰丽，比不及你眼中一丝笑意。
有风吹过，一朵花轻轻自枝头跌落。
“我好想你啊，永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独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