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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我想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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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光的反应比永夜想象的要大一点,他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就是您听到的意思,”永夜说,“我刚才已经把我们的对话原样复述给您了。”
敖光一脸不可置信:“是这样?”
永夜示意他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妖族统一后,天庭进行大规模攻击就能灭掉大量妖群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故天庭只好在各地培育除妖人,给他们灵药助他们诛妖,分支末节的杀妖,不过也罢,妖族不会选择忍让。”
“人族和妖族的恩怨已经持续了上千年之久,若是现在要分出个是非,等于是讨论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敖光说,“不用法力对付他们已是宽容忍耐。”
“至于三太子的想法,我也尊重,杀戮终究不是光彩的事,”永夜说,“但我身为妖族族长,本应事事先为妖族着想,天庭千年来从未管过妖族死活只求灭掉所有妖。自我登上妖族族长之位开始,我便立誓,只要涉及妖族性命底线,我们便一步都不能退让。”
“我们海龙族也是妖族的一份子,你身为族长,做出这般决策我也能理解,若有什么需调动海龙族的也尽管提,”敖光犹豫了一下,“但是你和丙儿……”
“敖光殿下放心,我不会为难三太子,也不会动李府的那几个人类,”永夜笑了笑,“我衷心祝愿三太子能寻到与他情投意合的伴侣。但我先是妖族族长,然后才是永夜,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看来,我与三太子的缘分尚浅。”
“小夜……”敖光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个少年对敖光来说还是个孩子,他也依然记得,他当初第一次与永夜正式讨论敖丙时,永夜眼里青涩的腼腆。以及事后每一次讨论敖丙时,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与敖丙讨论永夜的时候,敖丙的脸上也是这样的表情。从他们的谈话中不知道是哪一方做出了让步,或者说哪一方先收回了手,只是……
他晓得永夜身为领导者的难处,但他同样明白敖丙的性格,若不是一瞬间大失所望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说出那样的话。
于是他开了口:“我会同丙儿好好聊聊,但你也要明白,伴侣之间最重要的既是坦诚,你瞒着他,也是万万不应该的。”
“我明白,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永夜带着得体的笑容,“若您要劝,只浅劝他归顺妖族即可,不必多言。他本就是那清冷到一尘不染的性子,血污原是万万不该到他身上的。”
“油嘴滑舌。”敖光下意识说了一句,又突然意识到永夜现在已经不是他“儿媳妇”了,马上闭了嘴。
“肺腑之言,”永夜看了他一眼,“以及,战争就快要结束了,今日也是想通知这件事。洛愁有十足的把握,三服药之内,让我恢复法力。”
“那敢情好,”敖光说,“早些结束战争,日子也稍稍安生一些。”
“还有申公豹的事,”永夜站起身,“今日原本是我给三太子的最后期限,若是不给答复,就要按照妖族原本的律法处置了。”
“请将他关来海龙族的牢狱让我处置,可以吗?”敖光请求道。
永夜看了他一会儿,接着笑了:“可以,这有何难,只是申公豹身为妖族叛徒,不能心慈手软,你可明白?”
“明白。”敖光拱了拱手。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永夜也回了个礼,“告辞。”
“恭送族长。”敖光行礼。
“敖光殿下不必拘礼,”永夜说,“我们依然以从前的称呼相称,不必改变称呼。”
敖光笑了笑,却没有改变姿势。他自己心里明白,永夜这句话是真心的,可即便是真心的,现在他也不能随意称呼了。
永夜刚瞬移回到房间门口就被一众妖炙热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哥哥……没事吧……”茗觞粘过来到他身上,“我听说你们俩决裂了,没事吧……”
“没事,”永夜说,“能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吗?”极昼一脸关切,“没有心情不好吧?你应该不会做什么傻事的对吧?”
“……不会,”永夜说,“你们是不是特别希望我现在就精神崩溃?”
“那怎么会呢!”极昼急了,“我们是真的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永夜说,“原本我也不指望他能接纳我的另一面,现在不过是一切都符合预期的结果,没什么好遗憾的。”
“比起这个,药我已经送到你房间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凉了,”洛愁说,“你快回去喝了吧。”
“知道了,”永夜说,“战争快结束了,你们也安排一下,去搜索宅邸吧。”
回到房间,他把药端起来,一饮而尽。
其实跟敖丙在一起的时间非常短,在陈塘关只一起待了短短的两个月,就足以动情。
真正谈恋爱的时间,不过也只有一个星期左右。七天的意乱情迷。
他不怪夏彻,这说到底也不是夏彻的错。
“我原以为妖族从来不是人族所偏见的那样,但是现在我才明白,纯粹的妖真的像世人传颂的那样,善于伪装,杀人如麻!”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着圈的遛弯,让他突然想起来,他当初去陈塘关,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虽说是看在敖丙是旧友的份儿上,才没有血洗陈塘关,但终究没有依旧就把他当成朋友。
后来敖丙对他道歉,说自己不该对他也带着那样的偏见,他才决定重新和敖丙做朋友。
现在……也是因为偏见被证实了,所以敖丙才会说出那样的话。首尾呼应,这个故事也算是圆满了。
永夜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这样一点点失去了。
他让那么多人下了黄泉路,每一次送他们走之前他都会说同一句话:下辈子别做除妖人了。
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晚了?
永夜拿出那个球球,盯着它发了很久的呆,觉得有点困,就去洗了个脸。
他泼了一捧水到脸上,泼的太急了,有些水进了眼睛里,他赶紧紧闭双眼把水挤出来。进到眼睛里的水流出来,他用毛巾擦干净,又小心翼翼的洗了一次,才回到书桌前。
洛愁去找敖光:“满面愁容啊,敖光兄。”
“我确实是愁,不是一般的愁,”敖光叹了口气,“内心现在是五味杂陈啊。”
“小孩儿闹矛盾而已,不用理永夜,”洛愁在桌边坐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哄你儿子吧,那孩子可是个心思细腻的主。”
“你徒弟你不管了?”敖光瞟了他一眼,“丙儿那孩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骗,永夜这次瞒了他这么久,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他的。”
“你的关注点居然是被骗?啊不对,也不是骗他,是被隐瞒?”洛愁很惊讶,“不是敖丙真的接受不了永夜杀了很多人?”
“在妖族的妖谁手上没染过血?”敖光叹了口气,“当年我就是盲目的信任天庭,才会落得让海龙族被封印整整一千年的下场。至于丙儿……说实话我也不确定。”
“我之前跟永夜还讨论过这个话题,那家伙死脑筋起来也是一根筋的,”洛愁说,“他认为只要我们不杀除妖人,他们也不会杀妖,那矛盾自然就解决了,你说他在想些什么?”
“不杀除妖人,除妖人就不会杀妖了吗?”敖光说,“千年的矛盾,要用多少年的时间慢慢去解开?在这期间死去的妖要怎么弥补?”
“所以我就跟他说,那不然你要怎么样?让所有妖躲起来离他们远远的?”洛愁说到这个就来气,“况且有些妖在自己的领地住了那么久现在你突然让他们搬走就为了逃离人类?就这样退让下去你要退让到什么时候?”
“然后呢?”敖光问。
“然后?然后他一开始不太想听我的,”洛愁说,“结果有一次他去巡查的时候碰上了被除妖人杀死至亲的妖,对方大哭了一顿,回来就改变主意了。”
“我还是找时间跟丙儿聊聊吧……”敖光说。
“我建议你还是先别跟他提妖族的事,不然他肯定会继续不开心,”洛愁说,“随便扯点别的,你放心,如果他俩感情够深,是会自己和好的。”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顺其自然的,”敖光说,“这件事说到底是小夜做的不对,只能指望他自己去跟丙儿解释了。”
“是啊,身为族长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不管是对谁,”洛愁说,“这孩子,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你说好端端的骗他做什么?一天到晚瞒这个瞒那个,这下可好,纸包不住火了吧!”
“敖丙,你咋了,”哪吒给他又端来一杯茶,“你今天郁郁寡欢的,出什么事了?”
“看起来很明显吗。”敖丙接过茶。
“超级明显的,出什么事了?”哪吒担心的看着他,“不会是……你跟你对象……”
“我跟他决裂了,”敖丙喝了一口茶,“我才发现我直到现在才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
“什么意思?”哪吒问,“你之前不是说他不是人们偏见中的那种妖吗?”
“他的手上也有几十条人命,”敖丙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什么?!”哪吒站起来的时候椅子翻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也是嗜血屠杀的妖?所以他一直在骗你?”
“也不算是骗我,”敖丙说,“他只是没有告诉我而已。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妖希望我真正回到妖族,所以他才会一直拒绝帮我取出灵珠吧。”
“你爹应该不会的,”哪吒说,“你去找你爹聊聊?”
“晚点吧。”敖丙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哪吒说,“你是站在人族这边的吧?”
敖丙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不想说,他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他最后那句话会不会伤到永夜,他想起在陈塘关他第一次因为这种事跟永夜道歉的时候永夜不好意思又很开心的笑容。
站在人族这边,就意味着……
“我还是先去找我爹聊聊吧,”敖丙站起身,“然后我再做决定。”
敖光送走了洛愁,刚松一口气就听见门口的侍卫在禀报:“三太子到!”
洛愁之前嘱咐敖光:“千万不要主动跟他提这个事,你大不了就假装根本不知道。”
“丙儿?”敖光迎上去,“你来啦。”
“父王,”敖丙行了个礼,“我有些事情要跟您说。”
“好,咱们坐下说。”敖光决定听洛愁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敖丙偷偷打量敖光的表情,他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永夜应该没有专门过来跟他说。
敖丙言简意赅的复述了一下他俩的对话,敖光在心里核对了一下,跟永夜转述的没什么区别,那应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丙儿,听完这些,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敖光说,“你做出这个决定,是一时冲动,还是从内心里接受不了他的做法?”
“父王,您可以说的再明白一些吗?”敖丙没太听懂。
“你是在生气他瞒着你,还是在生气他手上有那么多条人命?”敖光问,“这一点很重要。”
“两者都有,”敖丙说,“他瞒着我那么久,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然后现在突然让我知道了,我觉得我没办法再接受他了。”
“明白了,”敖光叹了口气,“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只希望你自己日后不要后悔。”
“我也希望我以后不会后悔,”敖丙说,“我在想是否要真正归顺天庭,但我又……不能那样做,更加迷茫了。”
“你的未来,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敖光说,“我依然是那句话,不要做会让你后悔的决定。”
“父王参与过吗,”敖丙问,“对除妖人的屠杀。”
“我自己没有参与过,”敖光说,“但是也有海龙参与过,海龙族在妖族主要负责医疗一类的事情。”
“仔细想想,我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可能就是无法接受他的那种坦率,”敖丙说,“我曾经问过您和申公豹,魔丸是否真的十恶不赦,若不取掉乾坤圈,哪吒也并非十恶不赦。”
“这点我赞同。”敖光说。
“我无法接受的是永夜对于恶的那种坦率,坦坦荡荡的恶,手上有几十条人命也丝毫不感到罪恶感的那种恶,”敖丙说,“过去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但他手染无数鲜血也丝毫不感到愧疚的恶,让我没办法接近他了。”
“像永夜这样的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被教会了如何杀人不眨眼,”洛愁说,“这不是永夜一只妖的习惯,这是所有妖的样子,但是,丙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敖丙皱着眉,“我讨厌的是他一点愧疚感都没有,我发现事实后他连掩盖都没有掩盖一下,如此纯粹,不就是人们偏见里的那种妖吗?”
敖光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不说:“如此,好吧。那么丙儿,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战争快要结束了,”敖丙说,“我会继续留在天庭当华盖星官,掌控星象。”
“好,”敖光点头,“别忘了定期回来看父王。”
“永夜?”夏彻在外面敲门,“永夜!”
“进。”永夜在里面说了一句。
“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夏彻进了门,用蛇尾慢慢爬到他桌子前面。
“说。”永夜抬眼看着他。
夏彻突然双手用力拍在了桌子上,身子前倾过去看着永夜,笑了:“我可以追求你吗?”
永夜盯着他看了两秒钟,也笑了,锋利的獠牙反射出寒光:“你喜欢我?”
“是啊,”夏彻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嘴里的蛇牙也反射出光,“我喜欢你,不知我有没有那个福分追求你啊?”
永夜也把胳膊放到了桌上,靠近他,但是又不是会碰到鼻尖的近:“为什么?”
“喜欢你,还需要理由吗?”夏彻伸手去碰他的手,“就是喜欢你,想和你一起去杀人。”
永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笑容却消失了:“别碰我。”
“不碰你,”夏彻往后退了退,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那我有没有那个福分?”
“有,”永夜笑了,“你追吧,不过话可说在前面,对不对你产生感情完全取决于我。”
“还有一件事,”夏彻说,“既然敖丙决定不在妖族留着了,为什么不再把他利用完,把灵珠取出来给极昼?刚好可以中和掉极昼的魔族血脉,让他变回正常的龙。”
“何必呢,”永夜说,“没这个必要,只要极昼内心一向着妖族,煊火就没办法抓住他的破绽,也就没办法控制他了。”
“确实,不过族长,我啊,”夏彻又靠过来,“我对你的忠心可是肝脑涂地的。”
“肝脑涂地的场面我见得多了,”永夜说,“你比我大两岁,应当也是见过的。”
没等夏彻说话,永夜就补了一句:“退下吧。”
“行吧行吧,”夏彻转身,“刚好一上午都是我在外面,我回去了,让荀隅出来。”
“弟弟~”极昼满面春风的飘了进来,“你还好吗~要不要吃什么东西啊~”
“不用了,”永夜说,“你查明白他们的新宅邸在哪儿了吗?”
“没有呢,”极昼说,“以及,弟弟啊,我觉得我的魔族血脉控制的还行……”
永夜有点惊讶的抬头看向他:“原来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了,”极昼说,“我自己的血统什么样我还不清楚?”
“原来如此,”永夜站起身,“那不知极昼殿下要效忠于谁?”
“我只效忠于你。”极昼单膝跪下,右手放在妖核的位置,躬身。
“倒也不必如此,”永夜吓了一跳把他拉起来,“你是我的哥哥,没必要这样。”
“哎呀你这样说哥哥会很开心的~”极昼很高兴的说,“不过这一次貌似很难提前找到新宅邸在哪里了,应该是有幻术。若是敖丙真要全心全意辅佐天庭,那就更麻烦了。”
“他知道大多数妖的异能是什么且能感受到,”永夜说,“不能用异能去寻找和围堵,只能凭借自身能力去寻找,自然是要困难一些。”
“但是有我在一切都会变好哒!”极昼刚拍着自己胸脯说出这句话就有一只龙进来:“报!予溪山有妖失踪,且掌管予溪山的鹿妖被杀!”
“变好了呢。”接下报道打发他走后,永夜对极昼说。
“这些事情一般来说是不会直接报告到你这里来的啊,”极昼说,“为啥直接报给你啊。”
“估计是荀隅知道我最近在处理这件事,所以特意让属下把这些问题也报告给我一份,”永夜说,“他还是可以的。”
“哪方面的可以呀~”极昼再次靠过来。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永夜说,“别总是打听这些事。”
“好吧好吧那我走啦~”极昼很高兴的飘出去了。
“你决定留在天庭了吗,”哪吒问,“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不好,还是再考虑一下?”
“没什么好考虑的了,”敖丙说,“我会留在天庭当华盖星官,你想踢毽子也可以继续找我,我也会定期回妖族去看我父王,至于其他的,就这样吧。”
“不要意气用事,”哪吒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剩下的时间我都不会再跟你去战场了,”敖丙对着他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好了。”
“天斧申请好了,不管来得是什么样的妖我们都可以大范围的灭掉他们,”哪吒离开敖丙的房间后杨戬和雷震子这样对他说,“随时都可以用。”
“那样最好,”雷震子也说,“我觉得挺方便的,除非妖族族长现在就恢复法力。”
“赶紧喝药!”洛愁一声咆哮,“我要给你下猛药!猛药听明白了吗!”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啊!喝这么多干啥玩意儿啊这玩意儿我寻思着也不好喝啊,”荀隅在旁边围观,“我跟你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还有一句话是药三分毒,你别到时候把他毒死了结果我第一个告你。”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洛愁无语,“这是为了让他快点恢复法力!小屁孩儿不懂就离远一点儿。”
“你不是应该去找清棠吗,”茗觞说,“你现在可是唯一一个有对象的,我们都羡慕着你呢。”
“我的姑奶奶,你可别提这个事儿了,”荀隅说,“谈恋爱真是太累了,你没看我都瘦了一圈?谈恋爱这个事儿啊就是看着好玩儿,你要是真谈了,累不死你,喘口气都要斟酌着往外吐!”
永夜看着他们俩拌嘴,一口气把药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