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丝戏》猫然

6、我命由我

　　奕回到山上，找到了他去龙宫之前住的山洞，在洞口静静地坐了下来。
　　夕阳一点点滑向海平面，海水反射的光芒亮的刺眼，奕没有回避。
　　肚子响了两声，他没有去关内买吃的，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月亮爬上了树梢，陈塘关亮起了点点灯火，有渔船在夜风中一点点向海岸靠近，像归航的星星。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塘关的灯火已经开始熄灭，奕站了起来，从他带的一个小袋子中拿出一块薄荷油凝固形成的肥皂，张开翅膀离开洞穴，给洞口筑了法术屏障。
　　陈塘关山间也有一处瀑布，奕站在瀑布前缓缓褪下衣服。
　　奕化为人形时看上去不是很强壮，全身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散下黑色的长发，从背影看，别人会以为他是个身材很好的女孩子。
　　奕踏进瀑布，冲洗身子。
　　水流是冰凉的，流到身上就被体温稀释有了温度。奕露出龙族体征，用肥皂轻轻擦拭自己的翅膀和尾巴。
　　身后传来了哗啦哗啦的踩水声。
　　奕没有回头：“极昼。”
　　极昼就是黯，奕的亲生哥哥，黯同样是养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也只有他会称呼奕为永夜这个名字。只有他俩单独呆着的时候，生母给他们的名字才会被用来相互称呼。
　　“哎呀我可爱的弟弟！”极昼踩着水欢快地跑过来，“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我？我可是半路上回来的！”
　　“偏偏在我洗澡的时候出现吗。”永夜还是没有回头。
　　“那可是，毕竟我们小夜夜的气息隐藏的太好了，我这个哥哥差点都没找到呢哈哈哈哈哈哈……”极昼欢快地说，“哎呀，洗不洗澡的有什么关系呢？我弟弟发育的好，又不怕看！”
　　永夜没有说话，走出瀑布把衣服套上了：“回去吧。”
　　到洞口他就愣住了。
　　洞里已经燃起了一堆火，照亮了洞壁上一堆红红绿绿的小花花，还有一些五彩斑斓的布带，简直把花里胡哨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极昼？”永夜回头看着他哥哥。
　　“哎呀小夜夜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哥哥嘛！哥哥就是看洞里太单调了才来装饰一下！”极昼一把搂住永夜，“来来来我们快进去吧！”
　　永夜真挚地叹了一大口气。
　　在火堆旁边坐下，永夜看着极昼：“怎么回来了。”
　　“这不是半路上接到了师父的信嘛！信封上还写着要我回来同你一起拆开看！”极昼欢快地凑了过来，“我们快一起看吧！”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尽力劝申公豹归顺妖族，放弃天庭的神职。
　　极昼和永夜盯着这一行字沉默了很久。
　　“申公豹？”极昼打破了沉默，“申公豹啊？话说那天我在天庭瞅了一眼底下的情况，他不是一看到敖丙冲进天雷就一溜烟儿跑了吗？”
　　永夜点了点头。
　　“诶，他跑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
　　“龙宫。”
　　“哦，去海底炼狱呀，那肯定是把敖丙的情况添油加醋的报告给敖光……真是麻烦，这样一来我估计敖光要彻底对敖丙失望透顶了！”极昼摇着头。
　　永夜没有说话。
　　“所以我们现在首先要平复海龙族的心情，我听说敖丙那个啥万龙甲也拿去给哪吒扛天雷了？”极昼继续说，“还有那天晚上你到底为啥会失血过多啊？不知道的以为你也被天雷劈了。”
　　永夜站了起来，走到洞口，从腰侧挂的袋子中拿出一个更小的袋子，咬破指尖往里面滴了一滴血，接着把小袋子倒了过来。
　　一片金属光泽猝不及防地点亮了周围的夜，是万龙甲的碎片。
　　“用血召唤了万龙甲？”极昼惊讶地注视着万龙甲的碎片，“你真是……敖丙值得你这么干吗？话说你还准备拼起来啊？”
　　永夜叹了口气：“他也许不值得，但是我一时冲动跟海龙族说万龙甲可以修复。”
　　“你居然会跟我说这么长的句子！”极昼一把搂住了永夜，“弟弟终于长大了！哥哥太感动了！快让哥哥亲一口……”
　　永夜一把推开了他，把碎片收回了袋子里，放进了腰侧的那个袋子中。
　　极昼看着他回到洞中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又挤出了满脸的笑容：“哎呀，你跟敖丙呆一块儿的时候那么热情，跟我就这么冷漠，你伤到我的心了呜呜呜……”
　　永夜回头看了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见过敖丙了，”极昼拉着永夜坐了下来，“他什么情况？”
　　“他挺好的。”永夜回答。
　　“他还是说要参加封神大战，跻身天界？”
　　“你不是听了？”
　　“听了是听了，可是我想不明白啊，他回到龙族，完全可以收到很多的敬仰，为什么还要以妖族的身份跻身天界？申公豹也没见得多被重用啊，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当妖，自在。”
　　永夜笑了笑：“他是灵珠。”
　　“对啊……我差点忘了这个。这么看来，妖族和那些因为哪吒是魔丸而歧视他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灵珠吸引至纯的灵气，天庭自然想要为己所用，但总不能直接就拿来用吧。”
　　“这个我懂，一开始元始天尊让哪吒为灵珠转世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拥有法力，还为了有朝一日为天庭所用嘛。”
　　“嗯，谁知道灵珠被申公豹截胡了呢。”永夜说，“太乙他们还不知道元始天尊知道这件事……”
　　“元始天尊神通广大，自然是知道灵珠归属的，他只不过是……”极昼叹了口气，“等到敖丙参加封神大战时，他完全可以以此取回灵珠，并顺势将申公豹移出他的师门啊。”
　　“我们先把海龙族放出来，”永夜看着他哥哥，“把海龙族放出来，天庭就失去了以此威胁敖丙的资本，他在天庭也会好过点。”
　　“也就只有聊这些的时候你会跟我说这么多话，”极昼轻轻笑了笑，“就不能对哥哥笑一个吗？我看你对敖丙挺热情的。”
　　“不一样，”永夜低下头，“他第一晚在陈塘关见到我时明显很惊讶，说我……不一样了。”
　　“所以呢？”极昼问他。
　　“既然他记住的是我最灿烂的样子，”永夜说，“又何必让他习惯我沉郁的样子呢？”
　　极昼没有说话，金红色的眼眸装着浓浓的伤感。他张开翅膀，轻轻搂住了他弟弟。
　　永夜安静地靠在哥哥怀里，轻声说：“明天我们去把海龙族放出来，然后他们就可以回到龙窟了。”
　　“嗯，没事儿，”极昼撩了一下弟弟的刘海，“进行的顺利就行。”
　　“还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对敖丙讲……”永夜说，“我知道哪吒对他说自己是谁自己说了算的话对他有很积极的影响，但我还是想劝他别太相信这些话，当做旁语听听就好了。”
　　“……怕他日后难过吗？”极昼用手梳着永夜的刘海。
　　“他现在可以自己说自己是谁了，我们放出海龙族后，他做的一切事都不用为了他人，而只是为了他自己，我看的出他很兴奋……”永夜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是别说了。”
　　最后一个字几乎没说出来，极昼低头看了看他，这几天也是累坏了吧。
　　极昼没动，让永夜靠在他身上，安静的守着他弟弟。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血亲。
　　极昼和永夜，是两位母亲生下的孩子，所以他们都有着模糊性别的容颜，极昼稍显英气，而永夜的五官则相对来说端正柔和。
　　龙族男男，男女，女女皆可依靠龙窟生长的孕子草怀上攻方的孩子，只是极昼的瞳色与一般冥龙金色的瞳孔不一样。
　　极昼和永夜的其中一位母亲楠，五十年前与天庭一位看管魔物的官员有染，可后来险些被天尊发现，只得仓皇逃离天庭回到冥龙种群当中。
　　回来以后，楠爱上了另一条冥龙，翎，她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可是由于楠在天庭沾染了魔物的气息，第一个孩子极昼的瞳孔是金红色。
　　由于冥龙种群从前因纠纷而不在龙窟，所以大家也没把这金红色瞳孔当回事儿。可是过了几年，天庭带着诛龙阵进攻了冥龙的种群。
　　极昼当时两岁，楠把刚刚诞下的一颗龙蛋和一封信打包好塞进他怀里，让他带着这些回到龙窟去。
　　“这是你弟弟，”楠对他说，“一定要保护好他。”
　　另一位母亲翎刚刚在诛龙阵下惨死。
　　楠继续说：“你弟弟可能是冥龙种群最后一条新生儿了，从此我们的种群……或许没有明天，我们只有用魂魄削弱诛龙阵的力量，才能在日后尽力保全其他妖族。”
　　极昼愣愣的听着，离开的前一秒，他问：“弟弟叫什么名字？”
　　楠回头留下一个带着满脸泪水的微笑：“他的出生是我们种族的灭亡，所以他叫永夜。”
　　极昼带着永夜，辛苦辗转了一年，回到了龙窟，那一年他三岁，拜了一条名为洛愁的龙为师，简单练习了一下他强大的法力。四岁那年，洛愁便把他派去了一个来回需要两年的地方，让他去做任务。
　　做任务之前，他与他刚破壳的弟弟永夜呆了两个月，将弟弟出生时的活泼与可爱印在脑海里，便去做任务了。
　　而他的弟弟却生不逢时。
　　极昼睁开眼睛，他又梦到了这些事。洞口，曙光已经透了进来，他推醒了永夜。
　　极昼和永夜站在洞口看着在阳光之下一点点亮起来的东海，敖丙也在龙宫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阿奕昨天答应了我，把我的种族放出来。敖丙这样想着，从此以后，我为自己而活，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己说了算。
　　我命由我不由天，是妖是神，为什么而活，终于可以由我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