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丝戏》猫然

5、喂鸟

　　“你生母给的名字？”敖丙愣了，“我知道奕是你养父母给你重新起的名字，但是这么一来这个铃铛很贵重了吧？就这样随便送给我了？”
　　“有什么所谓吗，”奕耸了耸肩，“我已经没什么对她们的印象了，送出去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父母给的名字怎么说都要……”敖丙突然怔了一下，“哪吒在吹海螺，我得走了。”
　　奕竖起耳朵：“是吗，我怎么听不见。”
　　“因为这个海螺声只能我听到，笨蛋。”

　　敖丙浮上海面，看见哪吒背对着自己，就蹑手蹑脚地溜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两个小揪揪。
　　“哎！”哪吒一下蹦出两三米，看清来人以后松了口气，“你这还不如神出鬼没的呢！吓小爷一跳！”
　　“逗你玩玩，”敖丙笑了笑，“怎么了，现在才几点就要踢毽子了？”
　　“小爷就是为了这件事呢，”哪吒把双手往裤腰里一插，“京城的皇帝想要召见陈塘关李靖李总兵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这下子小爷得去京城了！这么热的天，烦死。”
　　“出去走走也挺好的，”敖丙说，“京城和陈塘关不一样，见见世面多好。”
　　“也是，不过要去两三天，所以有个事儿拜托你，”哪吒转过身向敖丙发射了一个纯真带傻的笑容，“我们去的两三天能不能拜托你帮忙喂一下我娘的绣眼鸟呀。”
　　“鸟？”敖丙想起了殷夫人房里那只小小的绿色小鸟，“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家没有佣人什么的留下来吗？”
　　“别提啦，”哪吒一甩手，“因为前两年魔丸的事儿，家里只留下一个管家。本来这管家喂鸟喂的也很好，可是这管家的娘前两日被妖怪抓伤了，他得回老家去看，家里就没人了。那绣眼鸟又金贵，我娘又最喜欢，还是得找个靠谱的人才放心。”
　　“这样啊……”敖丙叹了口气，“陈塘关百姓不能吗？”
　　“行是行，但是……”哪吒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踢着沙子，“你是小爷唯一的朋友啊，关系比旁人更不一般，所以……”
　　敖丙笑了，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好，我去。”
　　“还是你够义气！小爷果然没看错你！”哪吒踩着风火轮一溜烟地跑了，“我们待会儿就走了，等小爷从京城回来给你带礼物！”
　　敖丙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哪吒！”他喊，“用什么喂鸟啊！”
　　哪吒早就不见了，倒是有几个渔民往这边看了过来，敖丙赶紧回到了海里。
　　“喂鸟？”奕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鸟一般都会自己找吃的，不需要你去专门喂。”
　　“不是，”敖丙尽量言简意赅地把哪吒的请求说了一遍，“所以就是这样，怎么喂鸟？”
　　“问我干嘛，”奕玩自己的尾巴，“问鸟啊。”
　　“我说真的，”敖丙说，“你不是养过鸟吗？第一次去龙窟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换笼子呢。”
　　“那你还记得我养的什么鸟吗？”奕看着他。
　　“猫头鹰啊。”敖丙看着他。
　　“猫头鹰吃老鼠，你如果不怕老鼠把鸟吃了可以按照我的方法抓老鼠给殷夫人的绣眼鸟。”奕继续玩尾巴。
　　“……永夜。”敖丙严肃了。
　　“听你叫我这个名字我还真是不习惯，”奕站了起来，“一般来说只有极昼会叫我这个名字。”
　　“……极昼又是？”敖丙想了想，“是你哥哥？”
　　“我的师哥兼哥哥，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奕说，“突然多出来一个亲人很不习惯……”
　　“哦，”敖丙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那么绣眼鸟到底要怎么喂呢？”
　　“我想想……”奕说，“虫子？”
　　于是敖丙拉着奕直接进了哪吒家的院子：“什么虫子？”
　　“这就是人类宅院的内部吗，”奕睁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要干净。”
　　“嗯，陈塘关的人家大多都很爱干净。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只是哪吒之前天天拉着我走街串巷，所以看了很多。”敖丙一边拿出一把铲子一边说。
　　“拿那个用来？”奕看了他一眼。
　　“不是要用虫子吗。”敖丙回答。
　　奕：……
　　敖丙说：“我觉得可以挖点蚯蚓切碎了喂，那个鸟体型挺小的。”
　　奕没有说话，直接越过敖丙走进了屋子，找到了主卧，进去看了一眼鸟笼。
　　鸟笼上贴了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撕下来的布条，写了一行字：喂小米就可以了！
　　奕从那龙飞凤舞的笔画中勉强辨认出这几个字，然后把布从鸟笼上扯了下来，回到院子里递给敖丙：“小米。”
　　敖丙震惊地接过了布条：“小米？”
　　“厨房是这里吗，”奕指了指哪吒的房间，“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这边，厨房里应该有小米。”敖丙走进厨房，“这还是我第一次进他们家的厨房……”
　　“你对他们家的内部结构很熟悉啊。”奕笑了笑。
　　“当然，恢复肉身那段时间我一直住在这儿。”敖丙一边费劲地从柜子里拉出一袋小米一边说。
　　“你们是怎么恢复的肉身？”奕一边蹲下来摆弄锅铲一边问，好像并不在意他回答什么。
　　“太乙仙长用法宝帮我们重塑了肉身，但是刚塑完的肉身并不稳定，所以需要待几天让它慢慢稳定。”敖丙说。
　　“太乙仙长？”奕看了他一眼。
　　“嗯，怎么？”敖丙也看着他。
　　“没什么，”奕笑得挺开心，看上去有点可爱，“只不过我们一般不这么称呼他。”
　　“是吗，”敖丙也笑了，“你们叫他什么？太乙真人？”
　　“在飞龙族他有一个统一的称号，”奕说，“叫做＇那个胖子＇。”
　　敖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奕笑着走开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
　　敖丙突然想起来前几天跟哪吒一块儿看话本的时候书上写的一句话：故友重逢，岂不为无比欢乐之事？
　　……真欢乐啊。
　　“所以你回复肉身的那十天一直住在哪吒家里？”奕问道。
　　“是，不过我大部分时间跟哪吒一起呆在山河社稷图里面。”敖丙回答。
　　“确实，毕竟现在陈塘关太热了，随便动一下就是一身汗。”奕叹了口气。
　　“我更加担心的是我的同族，”敖丙说，“这么热的天呆在海底炼狱。”
　　奕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把灶台上的一小块黑色布料塞进了衣袋：“你跟哪吒一块儿参加封神大战？”
　　“是，其实我感觉挺好的，”敖丙笑了笑，“过去我都是孤身单打独斗，一下子有了个伙伴挺好的。”
　　“为什么？”
　　“嗯？”
　　“啊，不，我换句话问吧，”奕转过身靠在灶台上看着敖丙，“你是愿意直接回到妖族呢，还是愿意参加封神大战去天庭当神官呢？”
　　“我不是都说了我准备参加封神大战吗，”敖丙说，“这样才能有机会将父王他们从海底炼狱放出来啊。”
　　“你父王他们……”奕犹豫了一下，“已经可以出来了。”
　　敖丙猛地看向他：“什么？为什么？”
　　奕笑着指了指自己：“天庭的封印，对我来说就是抬抬手而已。”
　　“那你还等什么？”敖丙问，“把他们放出来啊，但如果这样天庭不会找你麻烦吗？”
　　“他们不会的。”奕笑了笑，“天庭封印海龙族的根本目的不就是镇压妖兽吗，不过现在妖族吃人的情况已经得到了很大改善啊。”
　　“妖族不吃人了吗？”敖丙冷笑一声，“陈塘关世代抵御妖族，不就是因为妖族吃人吗。”
　　“妖想生存不一定非要吃人，别紧张……”奕瞟了一眼他的手，“你准备拿着那袋小米到鸟饿死吗？”
　　“妖想生存不一定非要吃人？”敖丙执着地问。
　　“人的精血对妖来说是大补，但吃人的妖都是那些没什么实力的弱妖，自己的法力太弱，修炼许久无法提升，只能靠吃人来得到很快的提升啦，”奕从他手上拿走了那袋小米，“直接喂？”
　　敖丙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强大的妖，根本不会来吃人？”
　　“没错，”奕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龙族吃人了？人们的偏见全来自于那少数吃人的弱妖，以偏概全，真是武断啊。”
　　“我从前思考过，为什么李靖和殷夫人凡人□□，却能屡战屡胜击杀食人妖，明明妖族有强大的法力，”敖丙叹了口气，“现在我明白了。”
　　“妖本来就是残忍的享受杀戮的快感，”奕说，“很多被送到我面前的妖只是杀死人类用来取乐，这些妖一般被锁入龙窟的监牢，原因是破坏了和谐。”
　　“我还以为……”敖丙犹豫了一下，“你会无条件的保护妖族。”
　　“说实话，我不喜欢人类，他们死了活了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奕说，“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为杀戮而杀戮的行为而已……这鸟好可爱啊。”
　　“嗯哼，”敖丙往笼子里倒米，“那些弱小的妖呢？”
　　“我一年前打破了天庭给予我们飞龙族的封印，成为妖界统治者的时候，就定下了妖族的规矩，”奕说，“不得为杀戮而杀戮，否则严惩……这是其一，那些弱小的，想通过大量吞噬人肉提升法力的妖族……我们管不了。”
　　“管不了是什么意思？”
　　“对于人族来说，他们吞噬自己的家人朋友，自然十恶不赦，但对于妖族来说他们又弱小的可怜，没办法平衡，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挺为难的，是吧，”敖丙说，“不过你可以先把我的种族放出来，那就放吧。”
　　“我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至于那熔岩下镇压的妖兽……”奕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们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为什么？”敖丙问。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哥哥！”奕喊了一声，“现在我们可能要讨论一下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敖丙愣了。
　　“如你所知，妖族现在是很和平的，龙窟那边近几年由于地壳运动形成了一片海，海龙族摆脱封印后可以直接过去。不过你……是愿意通过封神大战归顺天界，还是回到妖界呢？”
　　敖丙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小到大申公豹和父王告诉他就是要他跻身天界，似乎那就是他今生唯一的归宿，他自己也认定这条路，从未想过再归顺妖界。
　　现在犹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问这个问题的是奕，是妖界权力的象征。
　　奕看着敖丙，嘴角带着笑，金色双眼却没有一丝笑意。
　　申公豹和太乙都太天真了，天庭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又怎么可能直到天劫将要摧毁魔丸还不知道灵珠的归属从来不是哪吒？
　　更何况这灵珠还是偷来的。
　　没有采取行动的原因无非是想要借此机会将申公豹一并除出天庭罢了。
　　申公豹的计划看似严密，其实稍微琢磨一下就大概能猜到，肯定是在天劫来临的时候制造是敖丙除去了魔丸的假象，获得人们的拥戴。
　　敖丙救下太乙和李靖夫妇的那一念之善，其实不经意间救了他。
　　就算敖丙没有那一念之善，天庭也有足够的理由指控申公豹偷了灵珠，然后将申公豹逐出天庭，拿回灵珠杀死敖丙。这样既除了魔丸，又杀了妖族，还铲除了元始天尊师门中唯一的异类，一举多得。
　　而我和哥哥来这儿的原因……
　　“我还是要参加封神大战，归顺天庭，”敖丙坚定地抬起头。
　　这个结果真是完全不意外。
　　生活处处没有惊喜。
　　难受，生活不给我惊喜。
　　“我不想只是作为人人唾弃的妖族，我救了陈塘关的百姓，他们依然认为我是罪人，当然我确实差点活埋了他们，”敖丙说，“但是如果跻身天界，就不用遭受这些白眼，我的命运应该也会改变吧，像哪吒一样。”
　　“看来哪吒那天说的话对你影响很深刻。”奕笑了笑。
　　“确实，我是谁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敖丙笑了笑，“感觉好蠢但是又很有道理。”
　　“不过你要知道，”奕往他面前走了一步，“话听着很对很热血，但是……”
　　这句话没说完，他猛地转过身，透过窗户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身上的妖气一下变得很浓很浓。
　　“阿奕？”敖丙走过来也看着窗外，“什么人？”
　　“啊，没事，只是突然起风了。”奕笑了笑，“你喂完鸟了吗？这鸟可以摸吗？”
　　“不行吧，”敖丙看着吃得正欢的鸟，“一打开笼子不就飞走了吗。”
　　“这鸟圆滚滚的，飞的动吗。”奕贴在笼子上看着鸟。
　　“肯定飞得动啊，”敖丙啧了一声，“照你的说法，我们海龙还是一长条的呢，照样飞的动。”
　　“好吧好吧，”奕说，“长的倒是好可爱啊。”
　　“……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的？”敖丙问。
　　“没事，”奕隔着笼子戳了戳鸟的后背，“一下子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阿奕，”敖丙说，“其他龙总觉得我们俩生来就是要为了打破种族的封印而长大，其实不然，我们也可以打破自己的命运，你说对吧？”
　　“比如？”奕没有回头。
　　“跻身天界，不用为种族而是为自己而活着。”敖丙说。
　　“哪吒的话对你真是影响不小，”奕转过身看着他，“你跟两年前没什么变化。”
　　“你也没什么变化呀，”敖丙笑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吗？”
　　“那次明明就是你欺负我好吧，”奕啧了一声，“活生生被你吓哭了。”
　　“那也叫欺负啊？”敖丙无语了，“刚在陈塘关见到你的时候你那个高冷的脸啊……我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不一样了，结果就高冷了几个小时。”
　　“……我就不应该送你那个可恶的铃铛。”奕转身准备出门，“走吗？”
　　“走吧。”敖丙跟上。
　　“哦对了，”奕突然一个转身，敖丙差点撞到他身上，“我今天晚上不去龙宫睡了。”
　　“嗯好，”敖丙说，“对地铺不满意？”
　　“怎么可能！”奕喊。
　　敖丙笑了半天：“为什么啊？”
　　“有客人要接待，”奕勾了勾嘴角，“明天我再找你玩啊。”
　　“行吧，诶你不是说去林子里看看是什么东西吃了鹿吗？看了没？”敖丙问。
　　“没时间啊哥哥！”奕又喊了一声。
　　“行吧行吧，那你去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申公豹的踪迹。”敖丙说。
　　“嗯，那我走了，”奕说，“明天我找你玩啊！”
　　“行。”敖丙冲他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说

　　有一点离谱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