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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注视.升温 ...

  •   从出生开始,我就是灵珠,自我能够有自我意识起,我活着的目的,仿佛也就那一个。
      你要把海龙族救出去,因为灵珠是龙族等待千年的机会,千年恩怨,你是最有机会解决它的龙。
      可我小时候偏偏……不愿杀生。是灵珠的纯净法力给我的善意,还是我自己天生的性格,已经无从考证。
      “不愿杀生?你可是我的儿子,是东海龙宫三太子,是将来要封神登天的灵珠转世,这不但是你的身份,更是你要背负的责任,你的前途比我们光明,可以轻易得到无数妖族都得不到的地位和自由,难道仅仅因为你不忍心杀生,而要让父王悲痛欲绝,甚至把自己的未来也就此断送吗?”
      二哥对我说:“对与错,很多时候都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不管父王怎么说,那些责任,都不应该你独自承担。”
      我一直相信二哥说的话,可是后来被扔进狂暴之渊,东海巨变,我一直以为早已死去的大哥敖甲,其实也只是被割去龙角,夺取记忆,以为自己是蛟的可怜虫罢了。
      还有当受到攻击时,毫不犹豫冲上来保护我的那只小海妖,最终也没能活下来。
      狂暴之渊经历的一切让我明白,哪有什么愿不愿意杀生,说是保护自己也好,保护重要的朋友也罢,杀戮之后能换来的往往是更多的和平。
      从狂暴之渊出来,我学会了怎样面无表情的杀人。有一天,父王突然告诉我,让师父带我去飞龙族被封印的地方,见一条跟我命运相同的龙。
      那条龙,只是个心智简单的孩子,疼了就哭,不开心就哭,幼稚单纯的像澄澈的万里晴空。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父王让我来见他能有什么帮助,我不太喜欢他,他什么都没经历过,只凭借着自己内心的一点小小执念,就任性到什么都不怕。
      他说,他才不会接受被安排好的命运。
      接着,我回去了。有一天,我在海边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儿,认识了哪吒。后来我知道,他就是我等待三年的仇敌,魔丸。
      师父叫我等他杀了父母师长,就下去拖住他,拖到天劫降临。可我觉得他父母师长太无辜,终究还是走错了一步。
      我卷起东海千层大浪,凝成冰块,看着陈塘关数千百姓即将死在我手下,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的目的,使命,一切都是为了救出海龙族,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生命。
      万龙甲重达千斤。
      哪吒冲过来与我的冰块对抗,我依然下了死守,不管是我现在就杀了哪吒,还是等天劫来了再杀死哪吒,他都是个死。
      我知道,我只是背水一战,灵珠是龙族等待千年的机会,我只不过是这个机会下随丝线而动的傀儡。
      可我还是败了,哪吒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他留了我一命。
      “别人的说法都是狗屁,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这是爹教我的道理!若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
      我降落到附近的一块山石上,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我无力的跪伏在地,努力不让自己啜泣出声。
      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最后还是失败了,但是我知道,我还有机会,等天雷毁灭了哪吒,我还可以继续毁灭陈塘关,封住他们的嘴。
      我还有机会!只要抓住了魔丸死后,就再也没什么能阻止我活埋陈塘关,再也没什么能阻止我继续完成我的命运了!
      可是……我真的要这样做吗?
      哪吒留了我一命,他告诉我,若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
      他告诉我这话,是诚心的,是真心的希望我为自己而活,是为我好。
      我真的能冷眼看着他被天雷劈死,然后再毁掉整个陈塘关吗?
      我的命运不公平,但是我和它斗了吗?一路上我都在接受我的命运,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它有什么斗争。
      因为我是种族的希望,身上的万龙甲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万龙甲,真的挺重的。
      好像没有雨打在我身上了,是冰已经全部融化了吗?敖丙抬头看了看,冰还没有全部融化,只是他身上竟然没有雨滴下来,他周围还有。
      就好像有谁帮我挡住了雨水。
      “飞…飞龙族自…自由了。”去年,师父对父王说。
      “那孩子……真是有点本事的。”父王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奕?明明我不太喜欢他,他的脸我也早就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他有一双阳光般的金色眼睛,不哭的时候,眼神天真而温柔。
      师父说飞龙族自由了,那他应该还是没有反抗自己的命运,接受了吧?
      冰全部融化,雨全部停了。敖丙缓缓站起身,盯着已经开始卷曲下来的雷云。身后传来一声呼啸,仿佛有什么展翅离开。
      我跟奕的命运,都是救出自己的种族。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我就能摆脱很多事情。现在,等天雷毁灭魔丸,我就可以继续做这件事了。
      若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
      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
      我真的能说了算吗,我真的能决定为自己而活吗?
      天雷下来了,敖丙准备转身离开,却在转身迈出第一步的那一秒又猛地改变了方向。
      这一刻,突然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再去克制自己了。那些命运,责任什么的,随他去吧。
      我不是灵珠,我不是东海龙宫三太子,我只是敖丙,我要为了自己而活一次。
      哪吒告诉我要斗到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然后再毁灭他重要的东西。
      我绝对不能这么做。
      恢复肉身,难以置信的是他的父王没有责怪他,只是说:“哪吒有师父和父母一起帮助,天雷又那么强,而你是孤军奋战,这也怪不得你……天庭那边都弄好了,你只需安心准备封神大战即可。”
      敖丙愣了一下,刚想再问些什么,敖光打断了他:“去海面吧,小奕在等你。”
      长大后的奕,态度很冷淡,但眼神还是有藏不住的温柔。他没评价生辰宴上的事,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叫他别担心。
      然后祝他生辰快乐,送了他一个铃铛。
      只是,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把握不好奕的态度。他认为他跟奕已经是比较亲密了,但有些地方始终疏离。
      敖丙在林子里找永夜,一边走一边这样想。
      今天知道了永夜的过去,有很多东西突然就能看懂了。
      小时候,父王告诉我我的使命和责任,二哥告诉我,只要是兄弟,就要一起扛。长大后,哪吒告诉我,我命由我不由天,若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
      而永夜,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指引,他的一切理念和信仰都由他自己创造。小时候,自己决定要主宰命运,他的师父跟他吵了几架,直接把他扔去看到了惨象。
      于是他再次自己确定了信念,要救飞龙族,除此之外别的都不重要,不管要牺牲什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真正的破釜沉舟,只要能救出我的种族,那么这个决定就是正确的,就是不容置疑的!
      这时候他都想不明白,他跟永夜到底谁是灵珠?
      永夜看到龙族在封印下的惨状,奠定了不顾一切都要救出他们的勇气和信念,不管牺牲多少,都无所谓。
      或许是因为永夜一直都是自己在走,没有旁人对他的羁绊,他身边没有与他对立的重要存在,所以他在面对天庭时才前所未有的强大。
      “族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敖丙猛地停住脚,躲在一棵树后面。
      永夜就在他前面五米多远的地方,这个声音叫住了他。
      永夜发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吓得差点一拳过去,然后才定了定神,看着面前冒出来的一个男子。
      他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一条长长的蛇尾,碧绿色的鳞片在月光下微微发着光。
      “你好,”永夜轻轻笑了笑,“这么晚还不睡?”
      “是因为我,”那条蛇身后又冒出一条蛇,她有晚霞般美丽的水红色蛇尾,双手捧着自己浑圆的肚皮,“我快生了,所以睡不着。”
      “啊,是这样。”永夜有点尴尬的把脸转开。
      “这么晚了,族长不休息吗?”那条母蛇问。
      “我不太困,所以出来走走。”永夜说。
      “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们洞里休息一会儿,洞挺大的,”公蛇说,“这两天我们晒了一些果干,你想尝尝吗?”
      永夜一脸懵的看着他们。
      “失礼了!”那只母蛇瞪了她丈夫一眼。
      “啊不,不是这个意思,”永夜赶紧开口,“我就是……很少有妖会这么问我。”
      “你的年龄比我们的儿子也小不了多少,”那只母蛇开口,声音像温暖的手,“他没来陈塘关,而是留在蛇族根据地了。”
      “这样啊,”永夜说,“您这几日好好休息,注意隐蔽,可能会碰上除妖人。”
      “你尝尝吧,”母蛇拿出一个小袋子,“里面是我们自己晒的果干,味道还行。”
      永夜有点尴尬的接了过去。
      “我知道你一向对礼节没什么要求,所以才这样,”母蛇像是在解释,“我们的儿子比你大两岁,所以看到你,总觉得格外亲切。”
      “这样么。”永夜坐了下来,笑了笑。
      “是啊,”母蛇在他身边盘下尾巴,“别的妖看你都是尊敬族长,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一看到你,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
      “当年我们听说飞龙族自由了都挺震惊的,还以为是哪只很强的龙,结果一知道你的年龄还没我们儿子大,”公蛇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想的,怎么说都不该让个孩子处理这么大的事啊。”
      “我要是你娘我会非常骄傲的,”母蛇说,“如果我的孩子为了种族而选择牺牲我。因为我是个母亲,所以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聊聊。”
      “您这么想?”永夜转过头看着她。
      “妖千百年来也就是那样了,”母蛇说,“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敢跟元始天尊正面对抗的,我们当然感谢,其实敖丙那孩子也是这样。”
      永夜很轻很轻的笑了笑:“他……确实。”
      “当年东海龙族的心若是更贴近妖族一点,能看到点其他妖的好,又怎么会跟其他三海闹成那样?”公蛇说。
      敖丙愣了一下,确实,他父王是因为跟其他三海完全处不下去了才选择接受天庭的招安,最后却落得如此境地。
      “敖丙是个好孩子,”永夜说,“他……比我成熟,很多事情处理的也比我完美。”
      敖丙听着他这句话,处理的比他完美?是说我救了哪吒这件事吗?
      “你的年龄应该也没他大吧?”母蛇看着永夜。
      “敖丙大我两个月。”永夜说。
      敖丙看着那条母蛇,她看着永夜的眼睛里有浓浓的心疼。应该只有做了父母的长辈,会这样心疼一个孩子。
      “你去年派妖来陈塘关保护弱小的妖之时,我们二话不说就来了,”母蛇说,“很多妖都说,你没有母亲,但你是妖族的孩子,而且是个很孝顺的孩子,每个做父母的妖都是这么想。”
      永夜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站起了身:“快到后半夜了,你们快休息吧。”
      母蛇把那一小袋果干塞进他手里,那条公蛇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妻子,离开了。
      等到他俩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永夜偏过头:“听我们说话开心吗?”
      敖丙不太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自己,于是回头看了看,再回过头的时候永夜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听得开心吗?”
      “那两只蛇妖……好温柔啊。”敖丙说。
      “当然,毕竟是做父母的,”永夜说,“他们对你没有恶意,其实你刚才要出来也行的。”
      “不了,我只是想来找你,结果被他俩截胡了,”敖丙笑了笑,“我只是想说,我没有觉得你的行为过分,也没有想过违背我的承诺。”
      “我知道你不会的,”永夜说,“刚才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你说你羡慕哪吒,是羡慕他有父母吗。”敖丙问。
      “我之前还觉得你挺会说话的,”永夜说,“哪有你这么问问题的啊?不过不是,我不需要父母。”
      “那你为什么会羡慕他?”敖丙问。
      “也不是羡慕,就是我看见你冲进天雷的时候突然就有点失落吧。”永夜看起来不太愿意讨论这些了。
      敖丙突然又想起了他刚刚那个想法——永夜的一切信仰都来自于他自己,他只靠自己支撑,没有羁绊,才如此强大。
      “你那时候哭的真挺惨的,”永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帮你挡了一下雨,不过没跟你说话。”
      “雨是你挡的?”敖丙抬起头,“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也是会一点隐身术的好吗,”永夜说,“只不过隐身术用起来挺累的,所以我用的比较少。”
      敖丙突然觉得自己非常非常丢脸。
      他哭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永夜小时候,结果人家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哭,还友情帮他挡了下雨。
      天哪,简直丢死龙了。
      “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永夜说,“你要是现在想哭我也可以陪你哭一会儿,不知道你怎么样,我现在一想到我小时候抱着你哭的事儿我都不敢看你。”
      “你后悔吗,对你当年的决定。”敖丙说。
      “我不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永夜说,“我从来就没见过楠,她对我来说就是陌生的存在,还要劝我归顺天庭。我完成了我的使命,释放飞龙族,并继续保护妖族……我想到楠的时候会很难过,但我不会后悔。”
      “我也不后悔,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但我对自己还是感到很生气,”敖丙觉得自己简直悲从中来,“我知道我当时只要袖手旁观,现在的局面就会完全不一样。”
      永夜没说话,看着他。
      “从小我就不喜欢杀生,我父王说过我好多回,后来在狂暴之渊我用非常痛苦的经历学会了怎么面不改色的杀人,”敖丙自顾自的说,“从不忍心杀生到随随便便就能聚起冰块活埋那么多人,鬼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永夜往他那边挪了一点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是经历。”
      “我真的对救哪吒这个决定一点都不后悔,我没一点儿后悔的,我突然就是觉得,特对不起我自己。”敖丙的声音突然带了点鼻音,永夜马上把手从他肩膀上抽了回来。
      “我努力了三年,三年,那么重的担子在我肩上压了三年,我睁眼是救龙族闭眼是救龙族,活着的意义和目的就是救他们,”敖丙抬起头看着他,“别人不知道千年恩怨压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他们不懂万龙甲有多重,但是你懂的,永夜,你懂的对不对?”
      永夜伸了一下手又缩了回来,从胸口掏出一块手帕擦了一下他眼角:“我懂。”
      “那条蛇的眼神里能看出来她心疼你,她说我也一样,她也是心疼我吗?”敖丙问。
      “做父母的,不管对方什么身份,都会不自觉的去心疼一个孩子,”永夜说,“李靖夫妇不是也一般不会伤害小妖怪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敖丙说,“种族的希望,他们的一切,还有他们从身上挖出来的一片片带着血丝的龙鳞拼成的万龙甲,我拿去扛了天雷,四分五裂,找也找不回来了,”眼泪流到了下巴上,“我对我的决定不后悔,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我知道,我知道,”永夜说,“我也不后悔,谁都不后悔,都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
      “但为什么我还是难过啊?”敖丙声音都开叉了。
      他不想突然就哭成这样,但他刚刚看到了永夜的坚定,突然有些东西就憋不住了。
      可能就是巨大的矛盾吧。
      经历了那么多,背负了那么多,到最后关头,那些从痛苦中涅槃的坚定还是没能站稳脚跟。
      永夜叹了口气,他决定杀不杀楠的时候也犹豫不决,但是他也不后悔,不过一想起来她,还是会很难过。
      因为觉得自己冷血无情,因为觉得自己不孝,因为自己亲手毁灭了自己曾经那么向往的亲情。
      选择有时候就会这样的,你做完了选择,你对你的选择不后悔,但一想到你没选的那个选项还是有像浓茶一样的苦涩。
      浓茶喝下去,清香过后,就会有一点点苦涩。
      永夜张开翅膀,还没把翅膀落到敖丙身上他就抬起了头:“你翅膀是不是之前碰过海夜叉?”
      永夜没有别的回答:“是。”
      “你是不是熟不熟的妖都直接用翅膀啊?”敖丙盯着他,“海夜叉身上的黏液很恶心的,你翅膀洗干净了吗?”
      “洗干净了。”永夜实话实说。
      接着他用翅膀把敖丙往自己这边推了推,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上手了。
      “我选的东西我不后悔,我真的不后悔,但是我突然想到,我经历了那么多,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坦然面对一切了,”敖丙继续说,“到最后一秒钟,我选择的……我真是,我真的以为我可以绝对坚定的面对一切挡在拯救种族前面的障碍。”
      永夜活了三年都没这么抱过别人,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象征性的搂他一下:“嗯。”
      “到最后关头我还是心软了,我就觉得我之前做出的所有努力,我不愿杀生到可以面无表情地杀人,这期间的所有磨练,感觉都白费了。”敖丙也懒得管什么形象了。
      “管那些干嘛,”永夜说,“做完选择,就不要去想你没选的那个选项了,不然你会很难受的。”
      “我当然不想去想我没选的那个,架不住这也由不得我啊!”敖丙用劈叉的声音吼他。
      “嗯,嗯,对对,这确实由不得你。”永夜用那种“思考过后茅塞顿开”的语气对他说。
      “你是不是没安慰过别人?”敖丙说。
      “就我小时候那个哭包性格,还轮得到我安慰别人?”永夜说,“安慰别人被我的哭而摧残的心灵吗?”
      敖丙被他这话说笑了:“我现在就需要安慰。”
      “看出来了。”永夜说。
      “我之前那么坚定的,我真的以为我就已经那么坚强,可以无动于衷了!”敖丙的声音继续劈叉,“我难受的不是我救哪吒这个行为,我难受的是我觉得……我觉得之前那些痛苦的经历给我的磨练都白费了……”
      “只要是经历,谈什么白费呢,”永夜说,“你可以又坚强又温柔啊,我当年选择对楠下手,你觉得我冷血吗?换句话说,如果你看着哪吒死在天雷里,就算你不去活埋陈塘关了,你就是真正做到坚定了吗?”
      敖丙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着,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说话。
      “我当年为了种族而坚定,现在你为了唯一的朋友而善良,这不是挺好的吗,”永夜说,“别哭了,啊,听话。”
      敖丙再次被他逗笑了:“你是在哄妹妹吗?”
      “你自己说的你需要安慰!”永夜一下没绷住,“哥哥和师父又没教过我怎么安慰别人!”
      “这种事还需要别人教吗?”敖丙无语。
      “我觉得需要。”永夜大言不惭。
      永夜又听着他抽噎了一会儿:“我说过了,事情过完了,你就不需要想你是不是软弱了还是怎么样的,我说过你不需要再想什么了,放着我来,这话我说过没?”
      “说过。”敖丙脸埋在他肩膀上,闷着声音回答了一句。
      “我这不是说过吗,那你一看我的记忆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不记得了?”永夜叹了口气。
      “我就是一看到,你跟我明明是差不多的命运,到最后关头你坚定的……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敖丙的声音带着委屈,“我就突然觉得我特没用。”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永夜说,“我俩经历过的环境又不是一样的,拿我的经历逼你自己干什么,多此一举。”
      敖丙在他后背上拧了一把,永夜闭上了嘴。
      闭了大概五秒钟的嘴他又开口了:“我说过,放着我来,你勇敢过了,反抗过了,就足够了,比我当年做的好多了。剩下的,交给我就行,我搁你后面儿给你兜着呢。”
      “我就是想说,我三年,三年,睁眼闭眼就是那个事儿,我要把哪吒拖到天劫降临,看他被雷劈死,结果我居然跟他一块儿被雷劈了,”敖丙感觉自己今晚简直就是被小时候的永夜附体,“就感觉我三年所有的隐忍都打了水漂你懂吗……”
      “我真是后悔了,给你看我的记忆,”永夜说,“你……看着我。”
      敖丙抬头看着他。
      永夜感觉自己又开始不好意思:“我跟你说了让你别想了,交给我就行,又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结果把自己弄的这么难受。”
      敖丙啧了一声:“我都说了不由我……”
      “我就是想说,既然选择已经做完了,就别去想自己没选的东西了,会难过的,”永夜打断他,“你只需要安心训练,其他的别再担心,有我在呢,这话我说过没?”
      “说过,”敖丙低声说,“我知道。”
      永夜不再说话了,手在他背上悬空挪了半天,最后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直接抱住了他肩膀。
      ……抱人应该是这样的吧?我应该是没有记错,哥哥抱我一般都是这样。
      “别难过了,”永夜在他腰上拍了拍,“你难过我也难过啊,生辰宴那天我看你哭的时候我自己都快哭了。”
      “那你还不下去帮我?”敖丙瞪了他一眼,“不是说飞龙族师命如山吗?你师父让你帮我你为什么不帮我?”
      “我错了,”永夜说,“对不起,我当时看着你孤军奋战,对不起。”
      敖丙叹了口气:“嗯。”
      然后他俩谁都没再说话了。
      永夜叹了口气。
      其实生辰宴那天,他很想对敖丙说:你已经做到极致了,不要哭,你还没有输呢。
      但是他不能开口,毕竟师命如山,洛愁让他不准在生辰宴上帮敖丙,他就不能开口。
      最后他张开了翅膀,帮敖丙挡住冰块化后落下来的水滴。
      当年面对天庭,虽然有药物加持,但他还是几乎拼尽了全力才把封神大战的人都解决掉,然后才跟元始天尊正面对峙。
      现在想想敖丙救哪吒,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如果那一年出现了一个打破他迷茫的重要羁绊,他也宁愿放弃飞龙族而去救他。
      可是他没有。
      他别无选择。
      只有血浆和哀嚎在脑海中追逐噬咬,逼他一步步做出最后的抉择。如果楠不是设下封印的对象,如果楠只是在天庭当官员,元始天尊让他选,他也许真的不会选择飞龙族。
      但……对不起,楠是造成那些飞龙惨死的元凶,如果不杀了她,将来还会有更多的龙被她害死。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格外强大,也格外脆弱。
      看着敖丙冲进天雷,焦急以外,他更加在意的是现实会对敖丙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他知道敖丙还有反抗命运的勇气,如果现实捅他一刀,那他就会变成当年的自己。以东海龙族把敖丙当成希望的程度,永夜几乎都能看到如果敖丙活下来后回到龙宫,他们会作何反应。
      当年他一腔热血反抗命运,看到那些飞龙惨死的现实后他彻底放弃了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想法。偶尔他会想想从前的自己,然后接着做眼下的事。
      族长不能让极昼来当,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极昼的双眼被楠体内天庭的魔气染红,相比永夜冥龙血统的纯金色双眼,他的眼睛总有些太刺眼了。
      所以他先找龙王捏造了谎言,说敖丙孤军奋战当然打不过,师父说自己可以帮但是自己没帮,说他可以停止天雷但是没停……听敖丙那意思,敖光应该是信了。
      然后传信给极昼,极昼半是商量半是恐吓,才让天庭先稳定一下,别那么急着去抓人,起码得等到封神大战再看看。
      但他没想到,敖丙收到最大的伤害来自于敖丙自己。
      他忽略了敖丙本身的感受,一味去看敖丙身边可能会伤害他的人。
      ……还是大意了。
      “对不起,”永夜轻声说,“你的感受跟我当年一样,我不应该给你随随便便看我的记忆,对不起。”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敖丙满脸泪水抬起头盯着他,“永夜,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你为了龙族连自己的……都能舍弃,我就为了认识没几天的朋友……你会不会这样想?你会不会因为这个看不起……”
      永夜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别想那些了,根本就不会,你看完我的记忆没看不起我就不错了,我还看不起你?我的脑子是被海夜叉的鼻涕糊住了吗?”
      “这个比喻恶心死了。”敖丙叹了口气。
      “就是说,”永夜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因为这个看不起你,我的经历就是我的经历,那些经历让我很痛苦,我不会希望你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还有就是……”永夜轻轻低下头,贴了贴敖丙的额头,“你没有软弱,能够为了重要的人褪下身上的万龙甲,这是另外一种强大。”
      “真的吗。”敖丙看着他,因为离得太近,他只能看到永夜的金色眼睛,夜色中的两颗星星。
      “真的,”永夜笑了笑,“毕竟我从来就没有过重要到那种程度的存在。”
      “你妹妹和极昼呢?”敖丙问。
      “他俩一定是跟我站在同一边的,我不需要为他俩舍弃妖族啊,”永夜说,“对我来说命又不值钱。”
      “好吧。”敖丙吸了吸鼻子。
      “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什么会伤害你的情况,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永夜说,“我最害怕的就是你成为当年的我。”
      “你想让我不要学你是吗。”敖丙苦笑一声。
      “是,”永夜说,“你别笑,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受了打击突然失去所有勇气。”
      “我挺意外的,”敖丙说,“其实我看了你的记忆,总是觉得你会义愤填膺怪我为什么那么选。”
      “我不会的,”永夜突然有点生气,“为什么你总是把我往最不好的方向去想?”
      敖丙感觉心脏突然异样的跳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永夜生气的样子和听到这句话他居然会有点开心:“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永夜说,“我一直也把你当哥哥,两年了,每次龙宫这边传来你的消息我都会很认真的听,想着你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师父答应把我派过来帮你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来着。”
      敖丙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感觉心脏又奇怪的跳动了一下:“你一直都在关注我吗?”
      “不,不然呢。”永夜把脸转开了。
      “为什么?”敖丙问。
      “这又不重要。”永夜说。
      “当然重要,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的事这么关心,”敖丙说,“总不至于全都是你师父的命令吧。”
      两年来他一直都在接受师父的训练,还有父王的话语中不断传出的殷切期望,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万里之外的龙窟还有另外一条龙始终牵挂着自己。
      “因为你很温柔,那时候见过我的龙没几个能受得了我时不时就哭的脾气,你跟我一块儿待了四天,每一次都很认真的哄我了,”永夜有点不好意思,“极昼在我两个月的时候就走了,你哄我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像哥哥,所以之后也就一直关注你了。”
      “我像……哥哥?”敖丙问。
      “明明在狂暴之渊经历了那么多却还是这么温柔,我想知道为什么总是正常的吧,”永夜说,“本来师父只打算让极昼来的,我旁敲侧击了半天他才听出我的意思让我也过来的。”
      “洛愁这么好说话?”敖丙问。
      “他很久没有强迫我做什么事了,”永夜说,“我在天庭完成我的责任时……挺痛苦的,你跟我命运差不多,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以及……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什么,但我还是没去帮你,抱歉。”
      “就因为你小时候我四天一直哄你?”敖丙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因为你像我哥哥,所以我一直都在万里之外注视着你,”永夜说,“所以我特别不希望你自责,我最不愿意看到你成为当年的我。”
      只是因为我对你很温柔,就默默关注了我两年?
      敖丙突然觉得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仿佛永夜还不是妖族族长,仿佛他还是个心思简单的小孩子。
      从小不被养父母喜欢,因为一点点温柔就默默关注我两年。
      “谢谢你,”敖丙再次抱住了他,“不用为没帮我而自责,真的,我自己的决定,本来就应该我自己承担。”
      “你是真的没什么变化,”永夜说,“保持这样就行了,真的,别管你选没选什么的了,那些都不重要。生辰宴上我没帮你,现在是我帮你的时候了。关注了你两年,好歹不能像个偷窥狂一样看看就完事儿了。”
      敖丙刚刚升起的感动又被他一句话逗笑了:“这又是什么比喻?”
      “懂我意思就行。”永夜啧了一声。
      “我的腰好摸吗?”敖丙又想逗逗他,“你左手还一直搂着呢。”
      永夜一下子弹开了:“实在对不起!我我我我不知道怎么抱别人!就随便放了!”
      “没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啊,”敖丙说,“你不用……那么紧张。”
      “嗯……那个……”永夜感觉自己又快烧起来了,“我们还是,嗯,先回去吧,后半夜了。”
      又不好意思了啊?
      永夜还真是挺有意思,刚刚面不改色说自己关注了他两年都没脸红,一句腰他就害羞了。
      “那行,回去吧。”敖丙笑了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注视.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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