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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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看到儿时的自己和永夜，看到自己离开，然后画面飞速流转。
“你是现在的龙窟唯一还有攻击能力的冥龙，”洛愁说，“你必须要成为龙王保护妖族，这是你的命运。”
“我不想被你们安排，”永夜还是稚嫩的脸庞和声音，“我并没有让他们放弃法力去帮我削弱诛龙阵！”
“因为你有这个实力你就要去做这件事！”洛愁吼，“你以为你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吗？”
“我没说我不会做你让我做的事！”永夜也吼，身体因愤怒而颤抖，“我没说我不会做那些事！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背负着拯救龙族的使命！”
“他们被困在这里的一些情况我不想让你看到！”洛愁说，“你这是什么态度？让你为自己的种族做点事就这么难吗？”
“我没说我不会做！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要把所有希望都集中于我！”永夜说，“明明我们可以保留法力一起对抗天庭，而不是盲目的把希望寄托于我身上！”
洛愁抽了他一巴掌。
永夜擦了擦嘴角的血，瞪着他。
“你不要指望极昼，现在你活着的意义就是释放飞龙族！别一天到晚做梦！”洛愁说，“有些事情你没看到过，你凭什么……”
“那就不要讨论我没看到过的事，我说过你安排的训练我都会尽力去做！”永夜说，“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所有龙宁愿放弃法力寄所有希望于我也不愿意联合对抗天庭！为什么我的命运这么轻易就被你们决定！”
“就算你尽力做了我的训练你也不是真的把释放飞龙族当做你存在的意义，对吧？”洛愁问。
“我存在的意义不应该是为了其他妖！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我自己！”永夜吼，“我会做你要我做的事，但我不会为了别的妖而活着！”
“你以为你就能为了你自己而活吗！生而为妖你还想那些有的没的？”洛愁再次给了他一巴掌。
敖丙愣愣的看着永夜的回忆，永夜嘴角涌出的金色龙血一滴滴掉在地板上。
“我，”永夜往他面前走了一步，“会努力把他们救出来，但你要我为了他们而活，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只会为了自己而活。”
“只有你决定了为他们而活你才会把这件事做到极致！”洛愁说，“为某个目标而活你才会把这个目标达成到极致！”
“那是你自己的观点！”永夜咆哮道。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洛愁也咆哮。
“我是永夜，”永夜说，“我会把救出飞龙族和保护妖族当做你给我的一个任务，但不是当做我活着的意义，完成这个任务后，我只想安心做我喜欢的锻刀，不必打打杀杀。各退一步，这样行吗？”
“不，你是奕，是未来的龙王，妖族的族长！”洛愁狠狠踹了他一脚，“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只有把保护妖族和龙族当做你活着的意义，你才能把这件事做到极致！”
永夜刚想反驳，脖子就被洛愁劈了一掌，他马上失去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面前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小房间。
“天庭用在飞龙族的封印跟用在海龙族的不同，更加强大，腐蚀性也更强，”洛愁说，“所以飞龙没了法力的庇护，就只能苟延残喘。”
永夜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愣愣的看着他。
“进去待一段时间吧，进去看完那些，你就会为了妖族而活了。”洛愁把他推了进去。
阴暗的房间，一条条龙挤挨着在充斥着肮脏的腐臭味的逼仄空间中，痛苦的绝望的哀嚎回荡着，回声不断尖叫。
他们献出自己的法力才会被封印法阵腐蚀至此，而献出法力的原因……是为了给我创造更大的机会击溃诛龙阵？
一条龙化为人形在他面前半米远的地方爬着，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恐怖的是她的眼窝是两个黑洞，黑白色的化成脓水的眼珠粘在她脸上，有些甚至流进她嘴里。
脓水的味道想必不好，她肚子抽搐了几下，哇一声吐出一摊粉红色黏糊糊的血浆肉块，仔细一看里面还有半只小龙崽的爪子。
她的孩子化成脓浆被她吐了出来。
永夜被刺激到了，腥臭味直冲大脑，他忍不住一转身也吐了出来。
定睛一看，呕吐物吐在身后一条龙的肚子里，那条龙肚腹融化，内脏也半脓水化，大肠破开，里面的消化物和呕吐物混在一起。
现实中永夜算算时间看看差不多了，晃了晃敖丙：“差不多得了，别一会儿……”
敖丙干呕一声吓得他弹了起来：“赶紧给我停！一会儿再吐一地！”
回忆中，永夜吓到失声了，捂住嘴不停后退。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刚才的龙崽脓，狠狠摔了一跤。粘稠的脓水糊了一身，还有两滴溅到了嘴里，腥咸微苦，滑腻的口感。
有什么抓了一下他的脚，又一条龙瞪着融化的眼珠看着他：“我要……活着……要……出去……”
他的脖子开始腐烂，接着是他的气管。他翻身，双手用力按住脖子大口吸气，却发现手上逐渐变黏。
这样的场面每天都出现，在这里出现。
永夜很喜欢锻刀，一直想为其他龙打造兵器，也想为自己做一把属于自己的匕首。
不太喜欢打打杀杀，只想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
他看到的是封印对飞龙族真实的影响，而现实让他醒醒。
他们为了你将来能够对抗诛龙阵，付出了这么多，你还有什么理由不为了保护他们而活着？
永夜拼命砸门，疯狂祈求，说他错了，说他知道了，求洛愁别让他呆在这个环境里了。
永夜比敖丙小两个月，那时候他刚好一岁。
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他们如此痛苦，这样的痛苦，难道不值得你把保护他们和救出他们当做自己活着的意义吗？
他们这么痛苦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他们为了你能够对抗诛龙阵而舍弃法力，被腐蚀到这种模样，你竟然还想着要随心所欲做你喜欢的事？”洛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永夜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这就是现实。不管他跟洛愁吵架时多么踌躇满志，这就是现实。
现实是他是冥龙种群最后的遗孤之一。从天庭来攻击龙窟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能再做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也突然明白了，洛愁为了让他还能保持孩童的纯真，一直没有让他看到这些景象。
永夜天真的时候无比天真，但懂事的那一刻电光火石。
在这个房间里待了两个月后，洛愁终于把他拉了出来：“现在，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永夜目光呆滞，神情恍惚：“救出飞龙族，保护他们。”
“不光是他们，”洛愁说，“还有整个妖族。”
永夜轻声回答：“嗯。”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永夜从敖丙手里把铃铛抢了回去，“你搁这儿看戏呢？有完没完了？”
“所以你就这样认命了？”敖丙看向他。
“不认命能怎么样？”永夜帮敖丙把铃铛戴回手腕上，“他们苟延残喘的样子和痛苦的哀嚎时时刻刻在我脑子里盘旋，快两年了，我始终忘不掉，也许一辈子都忘不掉。”
永夜的语气云淡风轻，但敖丙知道永夜也是装出来的。当时他对哪吒说自己的种族被镇压海底时，他同样也用了云淡风轻的语气。
“从你呆在那里的两个月开始，保护妖族和龙族就成为了你活着的意义。”敖丙说。
“嗯，那些哀嚎一直在我脑子里回荡，他们献出法力削弱诛龙阵是为了我能够对抗它，”永夜说，“那些画面一直在我脑子里，只要我想到其他我想做的事，内心就会有强烈的罪恶感。”
“所以你才让我不要带着罪恶感活下去？”敖丙问。
“没错，”永夜说，“我没有那个勇气去想着为自己而活的事情了，但是你还有这个勇气去救哪吒，所以我很佩服你。你很……坚强。”
“谁说我就坚强了，”敖丙说，“我自己还偷偷哭过两次呢。”
“你哭什么？”永夜问。
“我当时做出的决定，真的就是对的吗？我真的成功反抗了我的命运吗？”敖丙苦笑了一声，“还是说，我什么都没做成，只是给身边的同伴徒增了困扰呢？”
“你当然反抗成了，不像我，都没怎么去反抗，”永夜说，“那些哀嚎，只要我一想到去做保护妖族以外的事，就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所以你看到妖族受伤，才会那么愤怒？”敖丙问。
“是，”永夜说，“只要看到妖族受伤，我就会陷入深深的愤怒，我厌恶那些除妖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包括……哪吒和他的父母？”敖丙小心翼翼的问。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永夜猛地抬起头，“我厌恶除妖人伤害到你的朋友了？”
“不，我没那么想。”敖丙说。
“你知道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吗？”永夜说。
“你养父母的那个孩子？不是误喝了毒药才？”敖丙问。
“喝了毒药，身体会变得比较脆弱，但毒药不是让她死的直接原因，”永夜说，“我大概一岁半的时候第一次尝试打开封印，你跟申公豹可以进出是因为封印被布下时你们不在攻击范围内……言归正传，那时我只能在极短时间内打开一点点，她就钻出去了。”
“那一带有挺多建在悬崖上的人类村落，她跑过去，刚好看到一个小孩儿从悬崖上掉下去，胳膊还被崖壁上的毒木划伤了，她就想给点药。”
“结果她把小孩儿救上去，小孩儿吓得赶紧要跑，她还拽着那个小孩儿，说要给药让他涂。那小孩儿他爹看到这一幕肯定急了，一刀就扔了过来。”
“毒药让她的身体本来就更脆弱，所以她再也没回来。一只喜鹊精看到了，飞过来龙族跟我们说了这件事。”永夜结束了诉说，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很恨人类吗。”敖丙小心地问。
“我恨那些一看到妖就要诛杀的人类，明明有些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因为是妖就要被全部杀死，我恨那些人。”永夜说。
“你成为族长之后，就不让妖族随意吃人了，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敖丙问。
“大部分法力强大的妖自己就不吃人，所以我派一些法力强大的妖到地方管理弱小的妖，让他们不至于被杀的那么惨。”永夜说。
“我大哥敖甲以前就是支持保护弱小的人类，”敖丙说，“不过我很好奇，你派强大的妖保护弱小的妖不被杀，而不是制止他们吃人？”
“他们靠自身修炼法力根本练不到那么强的地步，”永夜说，“就像哪吒出生就是魔丸，凡人再怎么训练也达不到他的力量和速度，对吧？再多的训练也比不上先天的缺陷啊。”
“比如海夜叉就是这样？”敖丙问。
“是，所以他们吃人提高内力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永夜说，“这些弱小的妖其实跟几个拿着武器的人实力差不了太大。”
“陈塘关也有那些强大的妖吗。”敖丙说。
“有，有几只蛇妖和猫妖在陈塘关，”永夜说，“李靖夫妇斩妖除魔的本事很大，但如果把那些弱小的妖欺负的太狠了，强大的妖是会出面反击的。”
“真难想象你是怎么把妖族管的这么服服帖帖的。”敖丙笑了笑。
“我是妖族第一个当面跟元始天尊对抗的妖，再加上大部分妖都希望有个统治者来管理妖族的混乱秩序，所以我就顺利变成了族长。”永夜说。
“看了你的过去，我感觉你当时想骂我一顿，”敖丙说，“毕竟如果你是在那种情况下认了命，你骂我一顿反而更合理。”
“想什么呢，”永夜说，“我的经历再倒霉那也是我自己的经历，你没经历过那些是件好事，难不成我还得期望你也经历过同样的恶心场面？那也太难受了吧。”
敖丙看着永夜的眼睛。
刚才跟永夜平静地谈起从小被安排好的命运，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感上的共鸣。
他清楚的知道，面前的少年，跟他有过同样的痛苦和绝望，他也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对方都会理解的。
“所以我在你那儿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啊，”永夜皱着眉，“怎么一会儿说一个我要骂你？”
“就是觉得你经历过这些，才会在面对天庭时那么坚定，而我到最后关头反而……没那么坚定，”敖丙说，“我选择了舍多数而救一人。”
“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坚不坚定的结果也都差不多，”永夜说，“无非就是个选择，做完了选择，对错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永夜，你曾经做过类似的选择吗。”敖丙突然开口问。
空气一瞬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永夜全力压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我曾经做过类似的选择吗？
永夜，你曾经做过类似的选择吗？
“是啊……”永夜缓缓向后靠在了墙壁上，抬起头，轻轻笑了笑，“我是怎么选择的呢？”
敖丙有些惊讶的看到他眼角掠过一丝湿润的光：“永夜？”
“我没事，”永夜说，“我当时……是怎么选择的呢？”
我选择了舍弃谁呢？
“你还好吗……”敖丙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永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反手也抓住了敖丙的手，按住了他手腕上的铃铛。
一瞬间出现在敖丙眼前的，是天庭。
天庭！
正面前是元始天尊，坐在他的莲台上，看着敖丙身后。
敖丙转过身，看见的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和鲜血，以及站在他正后方的永夜。
“没想到真的还有冥龙活着，”元始天尊开口，“你可知为何封印飞龙族的法阵如此具有腐蚀性？”
永夜冷冷的看着他，不做回答。
元始天尊身边就是封印飞龙族的法阵符咒，只有毁掉那个符咒，封印才能真正的被破除，否则封印随时都能再次重启。
永夜拉开架势，在药物的加持下准备一瞬间毁掉那个符咒。
“先等等，”元始天尊抬了抬手，“你可知，这个符咒为何如此强大？那是因为……”
他打了个响指。
符咒的光芒散去一些，出现一个窈窕的美人。她丹唇似霞，丹凤眼中眼波流转。
等等，永夜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这个人……不对，是龙。
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指爪，以及头上与他如出一辙的龙角，她也是冥龙！
而且这张脸……这张脸……
看着回忆的敖丙也忍不住惊呼了起来：“这是……楠！”
永夜不知何时已经与敖丙站在了一起，共同看着过去的他自己，注视着他的回忆。
敖丙见过永夜和极昼的两位生母，楠和翎的画像。楠百年前和天庭一位掌管魔气的官员有染，而这位就是楠。
这是永夜破壳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母，但凭借画像他还是认出了她。
是在天庭。
永夜开口，却又不知怎么称呼她：“楠……？”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那个符咒会围绕着你，受你的驱使？
难道说……
“夜，你听我说，”楠开口了，“百年前，娘爱上了天庭的那位官员，后来被天尊发现，不得已才回到龙族。可他们灭冥龙种群的时候，那位官员也在，他没有杀娘，反而把娘带回了天庭。”
永夜沉默的听着，看着这段回忆的敖丙和永夜也沉默的听着。
“天尊说，只要娘肯用自己的法力加强封印飞龙族的诛龙阵，增强封印的腐蚀力，让他们全部死去，就能不杀了娘，”楠说，“娘不能死啊，所以就答应他了。”
“你为了不死，”永夜说，“就这样对飞龙族设下了腐蚀力那么强的封印？让他们死的那样痛苦？”
“娘得活着啊！”楠喊到，“娘得活着！活着也许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你们，现在娘看到了你，你长的真像翎啊……”
“我长的像翎？”永夜说，“你爱过她？”
“我对翎没什么感觉，但她对我很好，所以我为她生下两个孩子，”楠说，“永夜，归顺天庭吧，和娘一起吧！”
“你在说什么？”永夜感觉自己从那个房间出来以后第一次有这么强的情感波动，“要我留在天庭？留在这儿当差吗？”
“你的法力那么强，留在天庭可以为天尊他们做好多事情！”楠哭喊，“你往那边看，你看那边……”
永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眉目清秀的男人，那个男人也正看着他。
“他是你爹，”楠说，“娘现在还喜欢他，你是娘的孩子，留在天庭你就有家了，你娘和你爹都会疼你的，到时候你再把，把极昼也……”
“开什么玩笑啊，”永夜打断了她的话，“你的脑子是长来填充脑壳的吗？”
楠愣住了：“儿啊，你不想和娘待在一起吗？你不想有家吗？”
永夜看着她，神色复杂。
敖丙听到身边的永夜说话了：“我从来没有当面见过她，那时候极昼在我破壳后只在我身边待了两个月就出去做任务了，他没跟我提，两位生母对我来说就只是画像上的两名女子而已。”
“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敖丙问，“结果是她布下了那个腐蚀法阵，还劝你归顺天庭？”
永夜没说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敖丙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捏了捏：“别……难受。”
这句话就是一句废话，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永夜好过。
“这个符咒是你母亲的妖核维系的，她也控制不了，只有杀了她，符咒才能被销毁。”元始天尊低沉的声音传来。
妖族可以用自己的妖核做出封印法阵，一旦用了妖核来创造封印法阵，基本上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因为这种封印，只有杀死设下封印的妖，才能被解开。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妖是绝对不会选择这么干的。因为这种法阵虽然威力强大，可一旦碰到了要打破它的人，那就是以这只妖的生命为代价。
“你生母的命，和飞龙族的自由，两个只能留一个，”元始天尊说，“选吧，龙王。”
只要这个封印还在，那么所有飞龙都将会被封印的腐蚀性慢慢杀死，迟或早而已。
永夜的脑海里，哀嚎，腐肉，血水，脓浆再次漫上来，一点点把他吞没。
“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保护妖族。”
“我要……活着……要……出去……”
“现在，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归顺天庭吧，和娘在一起！”
楠用她的妖核设下了这个封印，那些惨死的龙，跟她有直接关系！
“你知道那些龙在你的封印腐蚀下是怎么死的吗，”永夜紧紧握着拳头，“我第一次见到你，结果你要告诉我这些吗？”
“他们的身体会被逐渐分解掉，然后融化，”楠说，“你理解一下娘吧，留在天庭接受天庭的庇护，不是最好的结果吗？还有你爹……”
“他不是我爹！”永夜咆哮一声，“我没有爹没有娘！我唯一的血亲就是哥哥！”
“你说这话想过娘的感受吗，”楠瞪着他，“你这个没良心的，娘设下那个法阵，不就是为了活下来再见你们一面吗？”
“如果说你活下来的代价是为了更多龙的死亡，如果说你要见到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归顺于我们的仇敌……”永夜咬着牙，“那你的良心又在哪里？”
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天庭有偏见，但其他龙或者妖的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想有个家吗，抛弃那些过去，留在天庭跟娘一起，不好吗？”
那些鲜血，脓浆，哀嚎，哭泣，抛弃这些回忆不好吗？
“你在我这里，有什么情感基础，就说出这样的话？”永夜说，“在今天以前，你对我来说就是纸张上用几只笔描出来的没有生命的一幅画！好歹那些妖跟你流着同样的妖血，你为什么能对他们的死这样云淡风轻？”
“你可是第一次见到娘啊，”楠说，“难道你要把你娘杀死吗？连天庭都没有杀我啊。”
永夜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内心激烈的斗争。
楠害死了那么多龙，那些惨死的龙，都是因为她，只要杀了她，就不会有更多龙落入那些龙的悲惨结局！
可是……可是……可她是我娘，虽然在今天之前她对我来说就是一幅画，但好歹……我也是她生的啊。
我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能……怎么能杀了她呢？
化成脓水从母亲的肚子里被吐出来的婴儿，难道不是一条生命吗？
可是……可是……
敖丙看着回忆中的永夜不停颤抖的手，死死盯着元始天尊，也就只有天庭才能给出如此痛苦的选择题。
冲进天雷的那一刻，他其实有那么几秒钟考虑了海龙族的问题。
但他决定为自己而活一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哪吒是从小到大，第一个对他说出“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的人。
但此刻永夜面对的决定，远远没有他当时的选择那么简单。
他救下母亲，那就只能看着剩下的飞龙继续惨死，可毕竟是他的生母，就算没有印象和感情也是生母。
永夜第一次见到生母，他一定有很多话想问她，但事实是他只有几秒钟时间做决定。
“这时候药的副作用开始上来了，全身都很痛，”现实中的永夜在敖丙身边说，“如果我再不做出决定，我就会直接晕死在天庭，那时候就更加没办法收拾了。”
依然是随意而又云淡风轻的语气，敖丙握着他微微颤抖的手，却又听着他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
时间凝固了几秒钟，接着永夜缓缓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楠一瞬间猜到了他的决定，不可思议的看着永夜：“你这是要？”
“那么多龙惨死的时候我在场，他们的眼珠已经融化，但灵魂还在看着我。”永夜绷紧浑身的肌肉，缓缓开口。
楠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你让极昼带我走，我感谢你，你说你活下来是为了想再看看我们，我也相信你，”永夜说，“但是对不起，你的儿子不孝，你可以生生世世诅咒我，我都接受。”
“我对你除了画像以外没有任何印象，杀了你我自然会很痛苦，但如果不杀了你，你的腐蚀符咒会让所有飞龙以同样痛苦的方式死去，”永夜右手已经开始聚起灵力，“哥哥要怪我，就让他怪吧，他想杀了我都行。”
楠瞪着他，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是那个只会关心自己疼不疼，一疼就哭的孩子了，”永夜说，“师父说，我这次来了天庭，就是妖族的族长了。杀了你，只有我和极昼会痛苦，不杀你，更多的飞龙也会被拆散家庭，痛苦的失去亲人。”
“你从来没有养过我，明明知道天庭给我带来的伤痛，还是劝我归顺天庭，可我与其归顺天庭，还不如去死。”
“那么为了自保，”楠也聚起灵力，“我就只能解决掉你了，你这个不孝子。”
随即楠的灵力就攻击了过去。
就算永夜服下药物，实力达到三岁的水平，他也远远不是楠的对手。元始天尊这么做，应该就是想除掉永夜吧，敖丙想。
永夜的速度非常快，楠的灵力还没碰到他，他就已经闪开了。
洛愁训练极昼主要是训练他的力量，而训练永夜则是全面的锻炼，不过锻炼偏重最多的是速度。
楠的灵力根本追不上永夜躲的速度，于是她转变策略，一次性释放大量的灵力，海啸般的金色追逐永夜的身影。
但她还是小看了自己儿子的速度。
永夜只是简单抵挡了一下她的攻击，接着以闪电般的速度张开翅膀腾空而起，元始天尊的助力也没能挡住他。
永夜直接从楠的灵力中以极快的速度硬穿了过去，身上被扯开多道伤口，眼泪也从眼眶中被扯了出来。
敖丙愣了一下，他身上伤的位置，还有他的眼泪，与镜像一模一样。
所以你的潜意识里，你一直都是所谓“不孝子”的形象吗？
潜意识里，你一直都没有走出来过吗？
潜意识里，你一直是那个被命运逼到无路可退只能做出残忍抉择的孩子吗？
楠的金色灵力追杀永夜的同时也挡住了她自己的视线，当她好不容易等到灵力的烟雾散去后，永夜已经消失不见。
身后传来了呼啸的风声，她只来得及转过半个身子。
符咒慢慢地，一点点四分五裂。
笼罩飞龙族长达一年的封印慢慢解开，随着封印被破开，诛龙阵也随之消失了。
有一丝丝东西缠绕着，相互牵扯着，飞向龙窟——是当年飞龙们用来削弱诛龙阵的法力，现在会回到他们身上——如果法力主人还活着的话。
楠的妖核被击穿，身躯缓缓消散在空中。
敖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握住永夜的手，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他难以想象永夜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瞬间要背负多大的罪恶感和痛苦。
“真冷血啊，”元始天尊笑了笑，“那你要不要，也顺便把海龙族放出来一下？”
“那个时候，”现实中的永夜在敖丙身边说，“我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再一次攻击了，全身都像要裂开了一样，所以才没有把海龙族救出来，抱歉。”
敖丙把两只手都伸过去握住他不断颤抖的手，听着他依然云淡风轻却带着歉意的语气。
应该是真的感到抱歉吧……
“海龙族有自己的希望，”永夜转身离开天庭，“海龙族的希望温柔而睿智，比我更加成熟强大，天劫之后，你们就可以荣幸的等候他的到来了。”
“那想必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啊。”元始天尊说。
“天庭知道不能跟你来硬的，对吗？”敖丙问，“他们那时候就知道不能再轻易动妖族了，对吧？”
“从此妖族与天庭，井水不犯河水，”永夜回头，冷冷的看着元始天尊，“若有逾矩残害妖族者，当斩于当场血祭我妖族！”
随后永夜回到龙窟，他一直很平静，看到极昼回来后他也依然平静，随后半夜把极昼拉到自己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永夜终于还是崩溃了：“哥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极昼有点懵，听着永夜说完所有的事。
“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不能看着其他龙都去死……”永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极昼温柔的抱住了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知道吗，楠当年为了掩盖她和天庭私通的事实，还让我装了两年瞎子呢。”
楠跟天庭那个掌管魔气的官员有染，结果体内的魔气改变了极昼瞳孔的颜色，不再是金色，而是金红色。
楠为了掩盖这个事实，用纱布缠着极昼的眼睛，对其他冥龙说他生下来就看不见。
翎深爱着楠，不想戳穿她，于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在极昼回房关上门时，他才被允许拿下纱布。
永夜听着极昼说的故事，眼泪还是止不住：“为什么我们的母亲……”
“没关系，”极昼说，“长兄如父，从今以后，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就好了。”
回忆到此结束。
永夜突然放开敖丙的手，下床站了起来：“我去山上转转，海底太闷了。”
敖丙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的侧脸，一条晶莹的东西一直从他的眼角拉到下巴。
看到这些回忆，果然还是让他伤心了啊。
敖丙并不觉得永夜不孝，他的母亲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忆，还用法阵残害了那么多飞龙。
而且永夜做出决定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永夜来自保……真是很难相信她布下法阵是真的为了再见自己的儿子还是只是为了自己活命。
永夜当年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吧，把心亲手撕开的那种痛苦。
“敖丙，如果你觉得我不孝，冷血，不愿意再履行你说过的一直跟我做朋友的承诺的话，”永夜的声音突然停了一下，“我也不会很难过的。”
敖丙还没来得及说话，永夜就开门出去了。
敖丙叹了口气，都这种时候了还在不好意思什么啊，如果我真的不跟你做朋友了，你估计会难过的不行吧。
敖丙也站起了身，下了床。
我承诺过的事情，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改变呢？
傻子。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