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爱屋及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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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秽固然恐怖，人心亦是。”
“阿锦/小姑姑，你没事吧？”
温玺锦摇摇头，松了口气，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他们看上去没有厌恶和恐惧，少女能透过他们的眼睛看向灵魂，没有发现伪装的成分，这让她放心些，起码对于之后的事情会好处理很多。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看得出小姑娘那突兀的止步，她脸上明明什么波澜都没有，他们却感受到了她的犹豫，像是在顾忌什么。
早晨带着寒意，少女的脸沉没于流云扩散的阴霾中。
“我没事。”
空气被突然的狂风打磨得越发澄明，布满了纤细的即将崩溃的预兆。
温玺锦侧头看着废墟外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实和尚，但他不敢与少女对视，只垂首念佛。门外埋伏的青衣楼死士全部被扭断了脖子，脸上还残留着茫然，仰面躺在一起，似乎在祈求着神明的慈悲。
陆小凤看到老实和尚是开心的，刚准备打招呼就看到老朋友连续不断扇着自己耳光，“我不该杀人，该打。”喃喃自语走远了。
少女整个人在晨风中摇曳，好似一副天然去雕饰的圣洁灵魂的模拟像。她的嘴唇微微有些皲裂，或许因此显得更加亮丽多彩。
和暖的阳光在他们面上复苏，安静抚摸幸存者的面庞，似乎昨夜那令人疯狂的场景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七童、凤哥儿，一切都会很快结束。”
“我保证。”
温玺锦的语气像是在叙述一件既定的事实，不强势也不容人置喙，头发上闪耀着晶亮的名为希冀的光。
温情的问候在此刻不合时宜。
孙老爷颤颤巍巍打着酒嗝，他不敢看少女过分通透的眼，就像是在照镜子，自己的一切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山窟里阴森而黑暗，洞口很小，无论谁都只有爬着才能进去，孙老爷就是爬进去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温玺锦在外面已等了很久。
陆小凤已等得很不耐烦，东瞅瞅西望望，撇着嘴，跺跺脚，一副生气的模样。
花满楼的眼睛恢复之后，他对于世间万物都抱有热忱，欣赏享受所看到的一切风景，因此并没有任何烦躁的情绪，和好友形成鲜明对比。
温玺锦同样安静地站在两人中间，从不缺乏耐心等待，她狩猎的时候可以在一个世界里潜伏数十年数百年，就算濒死，她也可以从细胞发育苟回来。
于是三人里尴尬的只有陆小凤自己。
好在山窟里已传出孙老爷的声音，道：“可以开始了。”
第一块五十两重的银子抛进去，陆小凤的第一个问题是：“五十年前，世上是不是有个金鹏王朝？”
过了片刻，山窟里就传出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金鹏王朝本在极南一个很小的国度里，他们的风俗奇特，同姓为婚，朝中当权的人，大多复姓上官，这王朝虽然古老而富庶，但五十年前已覆没，王族的后代，据说已流亡到中土来。”
陆小凤吐出口气，仿佛对这答复很满意，脸上的神色松快些，于是又抛了锭银子进去。
“除了王族的后代外，当时朝中的大臣，还有没有别人逃出来的？”
“据说还有四个人，受命保护他们的王子东来，其中一人也是王族，叫上官谨。还有三人是大将军平独鹤、司空上官木和内库总管严立本。”
“这王朝所行的官制，和我们汉唐时相差无几。”
“他们后来的下落如何？”
“到了中土后，他们想必就隐姓埋名，因为新的王朝成立后，曾经派遣过刺客到中土来追杀，却无结果，当时的王子如今若是还活着，也已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陆小凤沉吟了很久才问出第四个问题：“若有件极困难的事定要西门吹雪出手，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打动他？”
这次山窟里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了四个字的回答：“没有法子。”
而后，他又送了一句话，语气中难得带着些许敬畏。
“保护好你们的朋友，温姑娘，她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句话刚落地，周遭便安静得有些渗人，连呼啸凄厉的风声似乎都闭上了嘴，踌躇着不敢靠近三人。
“知道太多的人，要惜命。”
少女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怠惰的不温不火。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警告，凛冽的寒气掺在夏日的山林中，轻易击溃人类的防线。
温玺锦重新带上黑色的帷帽，四周再次恢复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气温逐渐升高。很快，山窟里丢出了一锭银子，刚刚还苍老阴沉的声音中带着不舍和委屈。
“最后一个问题送你们了。”
温玺锦要给追命写信送一些证物和特殊的图纸，花家五公子从政，在京城有人脉，于是他们将信送去了花满玉手中。
“小姑姑，那是什么图纸？”
陆小凤是个好奇心极盛的人，温玺锦知道他憋不住，也不吊人胃口。
“是改良版的火器。”
“嘶——”
“我在信里说了，是以七童的名义送的，崔捕头应当明白的。”
“阿锦，这……”
“没关系，你是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回礼。”
她总是这样，喜欢的便付出所有，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收到相应的回馈，让人十分动容，也在某种程度上和花满楼很像。
当然，这也是她埋好的宿命线，这些事就不必告知局外人了，少女心中有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打磨后得出的结论。
解决了心中疑惑后，三人自然要好好犒劳自己，城里“上林春”的竹叶青和腊牛肉、五梅鸽子、鱼羊双鲜，都是远近驰名的，所以三人现在正在上林春。
陆小凤是个很讲究吃，也很懂得吃的人。
“还是小姑姑有本事，从大智大通手里扣银子！”
陆小凤喝了杯竹叶青，用筷子点着桌上的盘子，苦笑道，“这一桌子酒菜最多也只有五两银子，这见鬼的回答却要五十两。”
温玺锦听罢，默默放下筷子，双手搭着桌子，语气难得有些紧张：“凤哥儿，你，你缺钱吗？”
按照陆小凤的花钱速度，她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笑死，养不起，根本养不起。温玺锦摸了摸自己空空荡荡的口袋，感叹了一下养孩子真的很费钱——虽然他们看起来辈分是调过来的。
“没有的，小姑姑你别担心。”
陆小凤哭笑不得看着少女踌躇不敢夹菜的样子，便从怀里掏了一张银票，一脸豪横地塞在她手里，“小姑姑，吃，敞开了肚皮吃，我付得起！”
花满楼也从怀中拿出花家的信物，放在小姑娘手里，笑着夹了块牛肉放在她碗里。
“阿锦不必担心，拿着玉佩去花家的商行，可预支银两，不限额度。”
“这是诊金，所以阿锦不必愧疚，这是你应得的。”
这就是富甲天下的感觉吗！爱了爱了！
陆小凤和温玺锦异口同声，“七童，我不想努力了！”
这确实逗笑了花满楼，他温言道：“你们两个若是没有血缘关系，我都不太信了。”
两个人笑得有些憨，全然没有刚才苦难的模样。花满楼的笑容令他的脸上有着无法形容的光彩，看到时内心也变得柔软宁静。
午后的温度令人昏昏欲睡。
温玺锦知道花满楼不喜欢西门吹雪，她也不是很喜欢，比起这位西门庄主，温玺锦更喜欢叶孤城，虽然都是场面人，但叶孤城是能说几句人话的，比西门吹雪强很多。
“阿锦不去看看西门吹雪？”
“没兴趣，阿渝要更强。”
花满楼看得出少女脸上的冷淡，她也不在意听到的人什么感受，随着她轻轻抬起手，漫山遍野的花便因她的存在低头，任凭少女挑选。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来得正是时候，他们看到黑衣黑裙的少女折下两朵玉兰，一朵别在了花满楼的发冠上，另一只手里拈着花歪头打量着。
她似乎是察觉到两人的气息，没有犹豫地回头，向着陆小凤招手，把另一个白衣男人忽视了个一干二净。
“凤哥儿，这朵是你的。”
西门吹雪从来没见过好友这样听话的模样，让他过去就真的乖乖跑过去，还弯腰下让那小姑娘更方便簪花。
“小姑姑，它们都是……？”
“万物有灵罢了，不必在意。”
“那……万梅山庄是正常的吗？”
“没有被污染，凤哥儿不必担心，这里没有被怪物染指。”
温玺锦目光冷淡地扫过西门吹雪的身体，看在陆小凤和他的关系上，勉强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陆小凤这口气还没彻底送下来，余光就看到西门吹雪已经站到了少女面前问道：“你说，我不够强。”
“嗯，我说了，你奈我何？”
帷帽下，少女的句尾语气压住，将问句掰成平静的陈述语。她是那样的理所应当，以至于给了几人西门吹雪就是弱的错觉。
两人的对峙最终被陆小凤和花满楼迅速切断，少女平静地移开目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和衣领，并不受任何人影响。
太阳在强劲的叶脉上涂抹着黏糊糊的灼热的光线，人类丰沛的暗郁的生命，被压抑在一望无际的明光之下。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爱屋及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