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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哭悲 ...


  •   “我能够拥有,告别时会痛彻心扉的东西
      是何其幸运。”

      追命顺利逃出来后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走得非常匆忙,伤口还没好全就拎着包裹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老实和尚如幽灵一样忽然出现,安静地站在街角,面无表情地看着百花楼,似乎在透过墙壁看到里面恐怖的存在。从远处传来吆喝的铃铛声让他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从玄妙的感觉中惊醒,随后便摇摇头,念了句佛,垂手走远了。
      陆小凤想找大智大通要消息,就得去寻孙大爷——龟孙子,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世上只有他和大智大通联系最紧密。温玺锦听罢沉默地喝了杯茶,没告诉他真相。指望孩子长记性是不可能了,那就让他吃吃亏吧。
      温玺锦此刻已经将陆小凤当成了亲戚家的熊孩子,双手抱着空空的茶杯,歪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开口问道:“凤哥儿要去哪儿找?”
      男人听到少女的问话眼神飘忽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没敢说话。花满楼和陆小凤向来有默契,他忍笑用扇子敲了他的后颈,才跟小姑娘解释。
      “是怡情院,阿锦若是想进去,需要做一些准备呢。”
      “居然是青楼,好耶,有花魁可以看!”
      陆小凤/花满楼:?
      温玺锦没有异议,她没有什么拯救失足少女又或者穿越就是要看乐子的心情,她主要是因为脸,只喜欢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前提是人。
      阿渝是另一个捏出来的自己,虽然她很满意很珍惜,但看久了还是会有一点点腻的,哪有白 | 嫖的香!免费的就是最香的!
      折腾了将近半天时间,三人才准备完毕。其实主要是温玺锦捏脸的时间比较长,毕竟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逛青楼,怎么也要打扮得体面一些,还得不被人发现真实身份,花些时间也是应该的。
      少女的脸在她的调整下变成了一位俊秀的公子,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鞋里垫了增高,怎么打量都是个标准的公子哥了,除非你把她的皮剥下来,否则是看不出任何破绽的。
      她仍旧是穿着深色的衣衫,陆小凤披着他的小红斗篷,花满楼穿着他标志性的白衣,三个人三个颜色,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十分和谐。
      “小姑姑看上去好熟练噢!”
      “还成吧,请称呼我为白公子!”
      “噗,白公子,白渝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我家阿渝自然是不会生气的!”
      温玺锦瞅了一眼茶里茶气的大侄子,哼了一声扭头,笑容带着不自知的甜意,眼底波光粼粼,终于有了人的情感波动,身上的疏离感尽数散去。
      花满楼仍旧是笑着的,陆小凤觑了眼挚友,看上去仍是霁月清风的模样。
      只不过那笑容淡了一瞬。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主要是白渝的脸确实让人没办法去比,他只能心疼一下自己朋友,毕竟……少女和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知为何,陆小凤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也绝不会选择人世间的任何人。
      温玺锦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理会。她从一开始便清楚自己的宿命从不存在停留,她的爱人永远只有自己。
      夜色降落,天空被灯火点亮,密密麻麻凑在一起,像是在微笑和皱眉间徘徊的脸,在嘲笑和悲悯间难以决断。
      怡情院的门早已敞开,楼里燃起香,味道甜而不腻,幽怨绵长,无声地诉说相思之情。
      入口处的侍女们身穿色彩鲜艳的纱衣,领口堆积在雪白的胸前。她们垂眸低首,盈盈腰身柔弱而蛊惑,让人无法抵抗,沉入美人编织的黄粱梦中,不愿醒来。
      红色的丝线编织成平安结挂在怡情院屋顶的四个角上,垂下的丝绦微微摆动,像是美人眸上的鸦睫。
      温玺锦的心脏突兀笼罩上不祥的预感,随后迅速消失。她摸了摸胸口,身体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左脚便踩在怡情院内的土地上。
      “白公子?”
      花满楼还记着温玺锦的人设,抬手扶了一把小姑娘,陆小凤见少女没事,便一撩衣摆直奔主题去了。
      温玺锦望着陆小凤消失的身影,垂下眼眸,站直身体向花满楼靠近,轻声开口道: “没什么,等凤哥儿办完事,咱们还是尽快离开罢。”
      “好。”
      花满楼并不询问少女突然的异常,他给予朋友自己最大的信任,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坚定地站在朋友身后,哪怕会搭上性命,也绝不会抛弃同伴。
      香气无处不在,它缠绕住猎物,勾住陆小凤的红斗篷,向主人房间牵引。
      房间的主人欧阳情是个甜妹。
      白而娇的脸,乌黑茂密的长发松松挽起,发尾摇晃着垂下。笑起来脸上一边一个酒窝,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你,让你觉得无论花多少银子在她身上,都一点也不冤枉。
      现在她正笑眯眯地看着陆小凤,看着陆小凤的小胡子,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陆小凤却被她看得有点飘了,口袋里的银票,也好像已长出翅膀要往外飞。
      “晚些再来吧,我一会儿要下去跳舞呢。”
      欧阳情这次没有对陆小凤有任何优待,她只笑着用白皙的指尖点了点男人的胸膛,随后是手掌,再然后是整个人都柔柔地贴过来,仿佛是猫科动物在撒娇,随后又迅速抽身,只留给人一个无情的背影。
      “那一会儿可要好好欣赏你的舞姿了,一定是仙女般。”
      甜妹笑起来真的血糖爆炸,隐隐能够嗅到她身上独有的香味,令人感到焦躁。
      在男人离开后,欧阳情拉了拉滑落堆在臂弯处的纱衣,脸上露出一个与平日人设截然不同的冷笑。
      珠帘褪色,香烛燃尽,暗室张开嘴,等待着侍奉者献上祭品。
      漆黑的屋内没有点灯,佛台上供奉着祭品的心脏。在血污之上,燃着长长的香。
      原初之母的吊坠,比不上本身的千分之一。她的神像戴着金色的冠冕,冠冕上镶嵌着指甲盖儿大小的眼仁,积聚着不详和恶毒的气息。
      神像的脸只有一团黑雾,隐隐能看出羊的轮廓,外圈儿的烟尘凝固,不自觉地抽动。红色的神光毫无怜悯,只有暴虐和冰冷。阴郁的锈绿色咒文密密麻麻刻在身体上,代替神的袈裟华服。
      她的四条手臂舒展,握住神光,胸口双手掐着莲花座般的法决,漆上猩红。在她的臂弯里,托着两个不停啼哭的无面婴儿,他们死鱼一般翻着肚皮,瘫在那里。
      所有信徒的表情一模一样,没有爱没有恨,只是一具具女娲捏好的泥人木偶,乖顺地接受主人的操纵,一遍遍跪下、念诵咒语、掐着手决,麻木地重复着祭拜的动作,摇摇欲坠。
      宿命早已定下,无法改变。
      青衣楼早已将整个怡情院封锁,上官燕坐在对面的茶楼里,神色哀戚,眼里盈着虚假的泪,嘴角却扬起愉悦的弧度。
      亡国公主,也可搅弄风云。
      青衣楼的腰牌搁在桌上,上官雪儿身体早已虚弱得失去抵抗的能力,她的记忆一次次被清洗,整个人抖个不停,牙齿都在发颤,被上官燕牢牢拴在身边,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整条街的人已经屠尽,杀戮之火从街口烧起,火势愈盛,女人却只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喝了一口便放下,仿佛还在自家后院欣赏夜景,眉头都没皱一下。
      上官燕拍了拍自己妹妹的手背,享受着她的恐惧和绝望,掌控欲得到极大满足。她噙着笑,身体靠在椅背上,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吩咐青衣楼里最衷心的死士。
      “楼里剩下的,都杀了。”
      “是。”
      关外来客蒙着面,低声说了些什么,便匆匆离开了。上官燕撇撇嘴,拿着杯盖拨弄着茶水,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抬眼瞧着繁花似锦的夜色,叹息一声。
      “自由和自尊,凭她们也配?”
      “走吧,霍休想见我。”
      外面风声很大,遮掩罪恶的哭声。
      楼内的人毫不知情,毫无察觉。
      陆小凤神智模糊地找温玺锦和花满楼,就看到小姑娘在手边放了一个盒子,他好奇走过去打开一瞅,当场裂开。
      天地钱庄——冥币。
      觥筹交错,莺歌燕舞,楼下的客人们痴迷地望着舞台,等待花魁跳舞,只有陆小凤满头大汗盖上盒子,故作镇定坐在花满楼旁边。
      这绝对会被打出去吧?!!
      陆小凤与少女对视,她的眼睛蒙上浓重的阴霾,脸上即便带着笑,此刻却有着令人窒息的杀意。温玺锦的手紧紧握住两人的手腕,看上去苍白虚弱的少女,此刻的力道却让他们挣脱不开。
      “等下绝对不要离开我身边,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
      温玺锦在意念里说了一句,三人便紧紧挨在一起,但此刻,没有人能够转移注意,分到他们身上。
      周围的光变得昏暗,纱幕也渐渐拉起,露出一双白皙的脚。
      这是一双美得足以满足任何有特殊喜好客人们的脚,那脚背上用胭脂画着细小的花纹,交错缠绕在一起,随着光线在肌肤纹理游走,与楼里的红线十分相似。
      舞台中央的主角身上只穿着一件白纱衣,衣下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画着看不懂的文字符咒。女人的腰肢扭出古怪的弧度,四肢弯曲,十指交叉凝成莲花状。
      每一个咒文下的皮肤,都渗出细细的血珠,大腿间也流出暗红色的血丝,从内侧蛇行至外侧、小腿、脚踝。
      她整个人旋转起来,仿佛是被石墨萃取的花,从一开始迸发泉涌,到肢 | 体 | 破碎,滴滴答答,挤不干净。
      楼梯上的姑娘们身上也是同样的咒文,随着欧阳情的旋转而绽放,她们大笑着、奔逃着、撕裂着,齐声唱着嘶哑有节奏的歌谣,散播恐惧与癫狂。
      “还是,不看的好。”
      “不看不听,才能活下去。”
      花满楼和陆小凤在看到了客人们相互厮杀、肉块腐烂之前,就被温玺锦封住了视力和听觉。以她为中心,地上散落的长发、指甲碎屑、飘落的血,形成密密麻麻的线,画出标准的圆,并不断堆叠、膨胀,包裹成一个黑色的茧。
      龟孙子此时喝多了在柴房里呼呼大睡,反而是最幸运的人,能够躲过这次灾祸。温玺锦将他们关在一起,不容置疑地封上大门,将脆弱的朋友保护起来。
      少女转身,她的目光落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上,却并没出现傀儡们想象中的恐惧和愤怒。她只是踩着满地的鲜血、踢开残肢,向污秽的源头走去。
      陷入疯狂中的客人们试图抓住少女的身体,阻止她前进的步伐,但却在触碰到她时皆化作一滩肉泥。
      冥币燃尽,她将鬼门打开。
      少女的头不知何时只剩下一半,半颗头颅空荡荡,没有人类应有的大脑,漆黑的虚空中盛着纸钱燃烧后残留的灰烬。
      暗室里的佛像被黑色的烟尘撕咬着,一时片刻分不出胜负。少女随即割开自己的喉咙,没有血液流出,从伤口中伸出了青白色的十指,轻飘飘搭在裂缝处。
      紧接着是黑色的发顶,挤出了更大的出口。像是昆虫结束蜕变过程,从透明的“茧”中整个儿钻了出来。
      紫色与黑色相互渲染,紫姑的神身出现在异世污秽面前,巨大的身躯便被抱在紫姑的怀中。泥塑的身子竟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一寸一寸破裂,如被巨蟒绞杀,越挣扎越痛苦,从头部开始吞咽。
      焦黑的烟飘进来,结局似乎是一把火真干净。
      只可惜,温玺锦的存在,注定就是变数。
      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
      温玺锦从半空缓缓坠落,像是一片羽毛飘忽不定。她喉咙上的裂口合起,再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梦,楼内只剩下满地保存完好的尸体,和四溢的血水。
      河两岸的人,宿命是不同的。
      温玺锦自己也不过是芥子中的一员,她没有哀叹哭泣的时间。
      少女咳出几口血沫,尽快赶到了柴房,便看到了惶惶不安的三个人。他们的五感此刻已经恢复,还没来得及反应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止住脚步,试图找到他们眼底的恐惧。
      或许,她应当告别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哭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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