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中式克系】愚人梦》秦夕锦

31、超度

　　“他想逃离，同时又想被找到。”

　　金九龄最近总是睡不好。
　　梦里总能看到粘稠的红色粉尘堆积，又仿佛是一种未知的藻类，缓慢蠕动，噼里啪啦落下，厚厚一层堆在肩膀上。
　　白色的光从头顶垂落，无实体的水面倒映出金九龄的困境——逐渐被罪孽淹没。
　　他本以为自己会情绪更激烈一点，但是却意外的非常平静。
　　这或许是报应，他这般想着，只可惜对面的“影子”却面目狰狞，向着自己的方向蜿蜒爬行。
　　欲望。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当真不接受我的存在？
　　他感到身体扭曲，意识一点点被剥离，层层叠叠的人头也从红色的粉尘海中逐渐浮出，眼窝处空洞洞，留下鲜血，被红粉吸收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大笑着，随波逐流排列成以男人为中心的同心圆，皮肉融化成甜蜜的浆液勾勒巨大的花朵轮廓。
　　金九龄被不知从何处钻入的猩红色的藤蔓倒吊起来，力道很温柔，无端带着缠绵的感觉。笑声遵循着某种古怪的节奏，游荡在他的头颅和胸膛中。
　　瞳孔深处甚至也绽放出同样色泽的图案，深入欲望抓紧花蕊，十指交握，苍白的指缝翻转，只撞得他魂魄不宁。
　　“师弟！”
　　苦瓜大师此刻在内室叫醒了昏睡的金九龄，他整个人苍白且无力，那张脸看上去笼着一层阴邪的魅力，却在男人苏醒后转瞬即逝。
　　“斋食准备好了？抱歉，师兄，我睡过了。”
　　“是啊，还闯进来一只泥猴子，这个陆小凤啊……”
　　苦瓜大师隐约猜到自家这位小师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惹了什么人，才躲到自己这里，美其名曰参拜。
　　他还能不了解金九龄？这厮最是好享乐，绝不可能突兀皈依佛门或者道家，必定是来躲灾的。
　　不得不说，苦瓜大师在某种程度上，非常了解金九龄。但真相确实是不信鬼神之人，遇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这副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
　　自尊骄傲如金九龄，也开始求神问鬼，生出恐惧绝望的情绪，滋养异世之魂与污秽。
　　缓了一口气，两人刚进来便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
　　门口花满楼、木道人和古松居士将将掀起竹帘走进来，忽然齐齐怔住。菜不但已摆上了桌，而且已有两人坐在那里。
　　不速之客们没有等他们，居然既没有熏香，也没有沐浴，一红一黑对坐，像是一盘摆好的棋局。
　　到哪儿都离不开那条红斗篷的，自然是大家的好友陆小凤了。
　　在他对面黑衣黑裙的少女端坐着，黑色的帷帽放在手旁，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她慢慢抬手拨开黏在脸上的碎发，看上去无害又稚嫩，只那一双眼睛，对视片刻便有心头震撼之感。
　　陆小凤的脸上难得对女子露出忌惮和戒备的神情，在漫长的沉默对峙过程中，他没敢开口，两人僵持了有一阵了，少女并不介意，她只盯着面前的一盘素火腿发呆。
　　“姑娘是何时来的？我记得这和尚可没邀请旁人。”
　　木道人的语气相对平日而言温和不少，虽然话不中听，但好歹没有对着这样一个小姑娘质问。
　　“比你们早一些。”
　　“我姓温，来寻不应存于此世之人。”
　　“不必担心，我很快就离开了。若非必要，我也不愿打扰诸位。”
　　晚钟声在少女开口的瞬间再次响起，池塘里的莲花也硬生生睁开眼，惊扰了寺里的僧人与信徒。
　　她听到钟声后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谢谢，已经足够了。”
　　钟声戛然而止，晚霞垂首穿过长廊，将少女搂在怀里亲吻，给她苍白的面容添了一分梦幻。
　　“温姑娘是来寻谁？不会是陆小凤吧？”
　　“别别别，我不认识。”
　　陆小凤吓得连忙摆手，尽管他总觉得小姑娘似曾相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直觉却告诉自己，少女并没有恶意。
　　“温、玺、锦？！”
　　“你竟然追到这里？！”
　　金九龄在见到少女那张可憎的脸地瞬间双目圆睁，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头痛欲裂，让他忍不住整个人弯下腰，整个人几乎卷在一起。
　　“呵，丧家之犬。”
　　少女仍是平静的模样，即使是在嘲讽着男人，她的表情和语气也没有一分变化——将残忍的现实深深烙印在他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小凤疑惑地看着对峙的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少女抓住胳膊扔到了到了花满楼身旁。
　　天不怕地不怕的四条眉毛陆大侠在被少女触碰的瞬间汗毛倒立，他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小姑娘轻松扔了出去，凉意穿透衣衫贴在皮肤表层，让他打了个寒颤。
　　“没事吧？”
　　花满楼扶了一把好友，低声询问，陆小凤苦笑两声，“没事……我现在真羡慕你，起码你看不到那边的恐怖。”
　　花满楼感受到周围人的身体或多或少都在颤抖，他也意识到金九龄和温姑娘的情况十分特殊。
　　花满楼应当害怕的，只是嗅到了花府独有的熏香气味后，他竟对这位不速之客十分放心，甚至产生了无由来的信任。
　　旁观者们被划入安全区，濒临崩溃的猎物与他们的悠闲形成鲜明对比。
　　金九龄的身体如沸水上层叠往复的气泡，每一寸肌肤都有脓包游走，变成被烫过的肉红色。男人怨恨的目光在陆小凤等人和少女身上徘徊。
　　他的身体逐渐木质化，属于人的部分被入侵者纳入口中，从颧骨到耳根裂开细细的缝，猩红色的触须逐渐涌出，在伤口处固定成人脸的轮廓。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用破碎的声音辱骂少女。孢子云从口中倾泻而下，饥饿与欲望将意识填满，密集的、尖利的根须从四面八方射向众人。
　　“躲开。”
　　温玺锦手掌张开，禅房房顶浮出一面水镜，右手掐诀左手一挥，所有人便掉入其中。
　　她脚尖点过袭来的藤蔓，借力一跃而起，轻如鸿毛，整个人垫步拧腰，动作极快，一掌将污秽也逼入镜内。
　　陆小凤和花满楼身前，小姑娘早已从半空中落下，她宽大的袖口中出现无数支火铳，密密麻麻覆在几人面前，形成一柄巨大的“黑伞”，更恐怖的是——这柄伞是活的。
　　金九龄不动，也不开口。
　　他现在只是安静地看着少女，一只眼球是白色，一只眼球是红色，伤口处已长满了真菌，五颜六色形成法阵的图案。
　　温玺锦的猎物已经将这副躯壳侵占，他的指尖缠绕着红色的孢子粉尘，蜿蜒而上，像是一条巨蟒，又仿佛是皮囊之下的血管，随时都能从摇摇欲坠的结界中喷涌而出。
　　黑衣少女的身影十分单薄，也没有半点内力，没有人能想象，甚至没有人会相信，就连“闪电”这两个字，也不能形容两人行动的速度。
　　金九龄的每一次攻击，都被少女身前的火铳伞击飞。
　　她的三指合拢，在半空中划出阵法的图案，弹无虚发，众人只勉强能看到空中两人交锋闪烁的火花，火光燃起，战场就已到了每一个角落里。
　　弹道轨迹编织成密密麻麻的火网，少女身体翻转如蜂鸟悬浮，十指泛黑拽住按在网顶，将金九龄的头嵌入网眼中，其余藤蔓和巨大的根茎尽数被分割成碎块，掉在地上。
　　“……他们可不是你认识的那群人，如何保得住你？”
　　少女的双手放在喋喋不休的污秽脸上，手腕一动，他的头就被轻松拧掉，旁人只听得“咔嚓”一声，金九龄便人头落地。
　　偏偏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软软倒下的身体中还有一个头——那是正常的、没有诡异面相的原身人类的头颅。
　　“救救我……”
　　金九龄看着黑衣少女走到了还在骂骂咧咧的人头旁，弯腰将它拎起来，听到他的声音才舍得分神看一眼。
　　“你不是我的任务，自有律法处置。”
　　“……唉，要早点回去，不然赶不上宴席了……”
　　世界停滞，空中形成造型各异的阴霾，在她长久的凝视下，时间逆向旋转，断断续续有光点闪烁盘旋，最终化作一片绚丽的晚霞。
　　——属于少女不熟悉的宇宙。
　　晚钟声连绵不绝，惊扰了打坐的苦瓜大师。
　　他今日本是要准备做斋饭请朋友们做客，忽然看到香炉里的香齐根断裂，与此同时，他的师弟金九龄也踏入禅房。
　　暮色如雾，掩埋神明围猎之地。

作者有话说

　　今日围猎头奖，自然是温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