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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无挂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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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梦,又是梦。
温玺锦站在漆黑的梦里,黑暗裹挟着其余世界天道的尸体,周而复始地陷入绝望。她的脸上无悲无喜,就望着碎裂的苍穹长久地出神。
这里的因果线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沼泽上,缓慢且无望地下沉。这里就像是乱坟岗,目光所及之处皆白骨皑皑,是她失败后枯萎的尸骸。
其余世界的穿越者们也在苦苦挣扎,为了争取短暂的喘息时间。
黑衣少年的身影从一团浮动的污泥中走出,他伸出双手紧紧搂着少女的腰身,他们的面容化作空白,随后从皮囊下过滤出五官的雏形,十指抚过彼此空洞的头颅,便是两张相似的脸浮出。
魂魄满荒芜。
【阿锦,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找源头需要花些时间,我准备拜托江南花家帮忙。
【保护好自己,我现在还漂在海上,尽快和你汇合。】
——嗯,我会一直等你,阿渝也要注意安全,不要玩太过了。
阳光如一柄利剑,剖开紧闭的心房。
温玺锦眯起双眼,逐渐适应白日的光线。她还未从孤寂中醒来,胸腔有着一阵刺痛,眼眶从深陷状态解除,很快便恢复正常。
少女的呼吸缓慢,昏昏沉直起身,手掌支在柔软的床铺上,转头望去阴影处能看到冠冕加身、双目紧闭微笑的紫姑,守着秩序者的夜晚。
她推开窗,半跪着伸手去够后院树枝上的鸟雀,宽大的衣袖和长发随风飘荡,这会儿看上去倒是有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
“陆小鸡,你为什么不让我带祖宗走!”
“你个猴精,有没有想过阿锦适不适合那种生活?”
“你们两个啊……是不是应该问一下阿锦的意愿?”
“阿锦/祖宗必然是更相信我!”
“嘿,陆小鸡,你不过才认识祖宗两天,我们可是认识了半个月!!”
“猴精,你可要点儿脸吧,七天也能算半个月!”
“那怎么了!这可是我祖宗!”
“那她也可以是我姑奶奶!”
“呸,不要脸!”
花满楼背对着窗口,眉眼舒展,对这两位活宝露出一个无奈且纵容的微笑,他的眼神明亮,听到了窗户被推开的声音便转头瞧去。
少女的身子挂在隔壁轩窗,露出半个头看着远去的鸟雀笑得有些傻气,黑色如水裙摆垂落,像是顺着墙壁爬上的吊兰。
花满楼坐在圆桌后,手臂搭着桌面。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坐在他对面,两人刚刚还吵得热火朝天,看到温玺锦的脸便下意识闭嘴。
花团锦簇的背景勾勒出整幅画卷,温玺锦突然有些不忍打扰,她怔怔地望着,胸腔中的空虚忽然让她又清醒地意识到——她不属于这里。
她只是微不足道的草芥。
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每个世间人来人往,可只有她一人孤单。
但他们仍还是江湖中最明亮的少年郎。
后悔吗?
绝不。
温玺锦突然就哭了,又笑了起来。说不出理由,或许是被瞬间的美好感动,被世界线的喜爱感染,无数交叠的感情钻入少女人形且空洞的躯壳中,填补她失去的七情六欲。
“阿锦/祖宗/姑奶奶哎,你怎么啦?!”
她在后退,堪堪坠落,却被少年们握住手腕,轻轻拽入屋内,沾染了此世的色彩。
“我想阿渝了,可是我现在把他弄丢了。”
“我想……让你们帮忙会不会太过分了?”
花满楼蹲在少女面前,把她扶起来的动作非常温柔。他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干她脸上有些斑驳的泪痕。
“阿锦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你送了我一份礼物,我帮你是回礼。”
“是这样吗?”
“是的!祖宗不用跟我客气!”
司空摘星自认为跟温玺锦关系最好,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再说了他们还共患难过,本就欠少女一条命的男人拍拍胸脯承诺,只是找人这种小事,自己完全可以做到。
少女用她独特的、平静下来的目光看着凑过来的三人,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那我就不客气了。”
温玺锦不知道从哪里直接掏出了白渝的画像和三个骨笛放在桌上,“骨笛是信物,阿渝看到了就知道是我啦!”
司空摘星、花满楼和陆小凤围过来,当看到画卷时,三人都有一瞬间的失神,大脑一片空白。
画卷上的少年绝对担得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八个字。若是容貌能杀人,那这位少年郎必定能获得天下第一的称号。
饶是对美色不感兴趣的司空摘星,都被惊艳到了,连说了几句了不得。
“阿锦呀,这是你心上人?”
陆小凤忧心忡忡地看着温玺锦,他能看出,画像上的少年的眼睛和少女很像,目光深处都带着冷漠和疏离,根本不会为谁停留。
都说男人最懂男人,而小姑娘的容貌在世俗眼光中确实与白渝是有一些差距,陆小凤真的担心她最终落得个伤心的结局。
好在他看到少女摇头,刚想松口气,就听见少女补了一句:“他是我无可替代的另一个自己,是我的家人。”
司空摘星/陆小凤:行吧,花夫人的期望怕是又要落空了。
两人对着花满楼挤眉弄眼,让他哭笑不得。花满楼自从恢复光明,对于很多事看得越发淡了,而且他也清楚,小姑娘已经有归属,这是好事。
“我会写信告诉家里,花家还是有一定人脉的。”
花满楼将馄饨和糕点摆好,给三人拿了碗筷。
“不论怎么样,先吃饭罢。”
“嗯嗯!谢谢七童!”
温玺锦刚伸手去拿糕点,就听到了楼下有客人高声呼喊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名字。司空摘星探头瞅了一眼,发现是陆小鸡躲着的人,撇了撇嘴。
“陆小鸡,你惹得麻烦自己解决!”
陆小凤也有些头疼,毕竟这次的麻烦是长腿的,无论躲到哪里,都会黏上来。他余光看到花满楼正在投喂少女,根本没有理会自己。
陆小凤:我失宠了!
“先吃饭。”
温润如玉的公子难得态度强硬,语气沉了几分,他们便真的乖乖吃完了早饭,把不速之客们晾在了楼下。
陆小凤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他还是和司空摘星默契地将温玺锦的神秘隐藏,花满楼也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家里人不要泄露少女的特殊。
若是她被别有心机的人抓走,小姑娘会什么下场,谁都明白。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前朝公主虎视眈眈,他们做事必须谨慎。
少女吃饭很安静,乖乖的样子很像邻家妹妹,就是他们几个叫的辈分比较乱。花满楼从腰间抽出扇子,敲了敲手心,在想怎么周全。
温玺锦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善意,既然有人操心,她就不去想怎么与人交际了,她的任务只是驱逐污秽,旁的都不重要。
开摆就完了!
似乎是想到还没解释异象,温玺锦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正好,要跟你们解释一下呢。”
少女擦了擦嘴,再抬眸望向他们,目光便冰冷了许多。“七童应该是很好的人,我不知你得罪了谁,竟将原初之母的尸骸藏在你的家里,还好时间不长,不然……”
“不然会怎么样?”
陆小凤比当事人还着急,温玺锦的语气带着明晃晃的冷意。
“翩翩公子会堕入红尘,名声败坏,陷入泥沼,沉沦情绪,不出一年就会暴毙。”
“有些东西,是喜欢毁掉美好事物的。”
“七童是霁月清风的君子,应当永远生活在阳光下。”
饶是好脾气的花家七童,此刻也感受到了愤怒与后怕。父亲和母亲若知道自己变成那副模样,必定会伤心欲绝,花家的好名声、兄长们的前途都会毁于一旦。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花满楼不想让家人体验。
“我不能说太多,原初之母是繁衍欲望的载体,她比较喜欢吞食人的情 | 欲和糜 | 烂,这是她信徒获取力量的方式。”
温玺锦是真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但是……毕竟这仨小伙儿都是正常人,还有一个真·风流浪子·被红颜知己坑·麻烦找上门的四条眉毛陆小凤,总觉得这番话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确实有点儿臊得慌。
“陆小凤,我建议最近克制一点儿呀,不然你就是炉鼎了。”
花满楼转身,扇子遮住脸,笑声从唇畔溢出。司空摘星则正大光明地嘲笑陆小凤,贯彻损友存在的意义。
上官丹凤,不,应该说是上官燕坐在铺满鲜花的华丽马车中,垂眸看着自己的丹蔻,鸦睫微颤,随即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
她没有被这样的冷淡对待激怒,反而动作优雅地扯开了一点衣领,指尖戳着胸口自言自语。
“丹凤,我的好公主,这条命和身份,我们合该是共享的。”
微微敞开的衣领内,能够看到女人脖颈上戴着一个羊头佛像的吊坠,而那象征着神圣的佛身却一丝 | 不挂,身侧长有四条手臂,随着光线的变化,看起来仿佛在小幅度地摆动。
颓靡而不洁。
狭窄的马车里弥漫着过分甜腥的花香,只闻一下便会意乱 | 情 | 迷,陷入到上官燕的陷阱中。她只需要引诱陆小凤和花满楼,再融合两次,她便会获得神明的恩赐。
白玉般的手指撩开车帘,露出一张美得扰乱人心的脸。她在想,若是能将那位翩然如玉的公子拖入地狱,该是怎样美好的光景?
上官燕的额角有了一丝瑕疵,卖包子的小女孩看到了她的美貌,笑容甜甜夸赞。而披着面具的恶鬼无动于衷,“柳郎,她看到我的脸了。”
上官燕漫不经意地吩咐道:“便处理了罢。”
柳余恨早已成为女人忠实的傀儡,毫不犹豫地掐住无辜者的脖颈。这时,忽然从天而降一个茶杯在此刻砸中了面容丑陋的男人,阻止了他行凶的手。
陆小凤站在窗边神色不太好,他从二楼一跃而下,向柳余恨袭去。而攻击的男人居然不躲避,硬生生受了陆小凤一掌,半步不退,神色呆滞。
“陆小凤,你来了?”
上官燕的语气温柔缠绵,目光只落在他身上,是女人的全世界,任何人被这样注视,都会沉沦在她的温柔乡中。
“我说过,你是个心软的人,躲不掉我的。”
忽然阴暗的光线,在女人的眼眸上映出一层彩膜,映照出猎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