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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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水村的流言一夜之间便消散了，就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世间似得。
司空摘星背着少女赶路要比孤身一人慢很多，她的体温偏低，冷冷的，陷入昏迷中，一言不发。
她的呼吸缓慢，像是被阳光温暖后的晨雾，还算是有人间的气息。贴在他背后就像是背着一件白瓷佛像，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可靠近的力量。
司空摘星感觉到温玺锦贴着地方像是在刮痧，又像是扎了刺，不算疼，但也绝对无法无视，也绝对不敢把她随便扔到路边。
司空摘星：救救孩子吧！
极限压榨下的赶路非常苦，但对司空摘星唯一的安慰就是温玺锦很好养，给什么吃什么，甚至不吃都没有意见。按照她的话说，吃香烛都行。而且她的身体很轻，如果不是触碰到她的衣服，司空摘星都觉得自己背上是一缕游魂，随时会消失。
“我没有钱还你，所以我不挑。谢谢你呀空空！”
“……”
温玺锦居然感受到司空摘星因为什么抗拒，但她并没想过改变，甚至还补了一句： “主要是你名字不太好念哎，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换星星？摘摘？司马不是司空？”
“还是空空吧，听着正常点儿。”
“好呢，空空，谢谢空空！”
温玺锦不太擅长另一个自己白渝自带的人情世故，更重要的是，另一个自己的那张脸，说什么都不会被讨厌。再加上……她比较懒，看到主角属性打直球就行，被骗了也不要紧，她并不在乎。
她就是全部的理想主义和天真，才会不计回报地游走在每一个崩溃的世界。
主要是伤害会反弹啦，嘻嘻。
温玺锦把自己定位成吉祥物，她也跟司空摘星说了自己现在只是个菜鸡，没办法帮忙打架。
“问题不大，没事儿祖宗，有我呢！以后还有陆小鸡，你可以把他当成孙辈使唤！”
“我听说过四条眉毛陆小凤的，那他有四只眼睛吗？”
“……”
“饿了吧，快吃饭！”
司空摘星把考好的兔子分给小姑娘一半，岔开了话题，毕竟这确实不好回答——四只眼睛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呜呜呜呜，说好了都是怪力乱神呢！
司空摘星委屈，但是司空摘星不说。
偷王之王突破极限花了五天才赶到百花楼，整个人累到瘫在地上半天都没说话，犹如一条翻肚皮的死鱼，在岸上不停喘息。
好不容易回到百花楼，司空摘星一看到窗户旁挂着大红斗篷就气不打一处来。
“陆小鸡！赶紧来搭把手！”
看到司空摘星熟练地翻窗进屋倒地，花满楼和陆小凤喝茶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主要是陆小凤看到灰头土脸的友人倒下的瞬间，他背后背着的一位漆黑衣裙的少女几乎眨眼间飘远，背光站在窗边，让人脊背发凉。
“哈哈哈哈你个猴精，偷东西怎么还带个人回来。”
陆小凤原本是好奇，结果看到了司空摘星一下子惨白的脸，便转换了语气，开个玩笑缓和缓和气氛。
“这是怎么了？”
“嘘！”
司空摘星从桌旁拖了把椅子，恭敬地请温玺锦坐在椅子上，小声问：
“祖宗，您醒了吗？”
“噗——”
陆小凤一口茶喷出去，却在即将波及到司空摘星时，被无形的力量挡在了半空中，又顺着原路返回进了杯子。他有些僵硬地扭头看向端坐的少女，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小鸡，你那是什么表情！”
“花满楼，你可能不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嗯，你不说我也看不见。”
花满楼听得出自己好友语气中的惊讶，笑意愈盛，认识这么久了还没体验过陆小凤如此失态的场景。
他斟了一杯茶，放到那位客人面前。
温玺锦刚刚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感觉到自己唯一的信徒遇到了危险，便下意识挡了一波。
听到了三人对话，便彻底醒了，她终于摘下了戴了一路的帷帽，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容。这也是司空摘星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之前偶尔可以看到她的下颌和脖颈，包括吃饭的时候，他也没看到过她摘帽子。
江湖多美人，以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阅历，他们见过太多。
而温玺锦，却很难将其分类。
这位少女年纪大约十六七岁，不笑的时候自带冷意，窥视者会被刺痛，只敢远观。
她笑起来便冲淡了疏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敌意—无人可及的亲和力。
但她的眼眸黑白分明，莫名带着一种清醒的慈悲，笑意永远搁浅在眼白，只略略看一眼，便知道她不属于江湖，不属于人世。
“不好意思，我刚刚以为你要伤害空空的。”
“谢谢你的茶，我叫温玺锦，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多亏了空空，我们才逃了出来呢！”
温玺锦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恍神，她捧着茶杯自带乖巧滤镜，完全看不出几天前对怪物威风凛凛的模样。
随后，她看着陆小凤，伸出手摸了一下他唇上的“两条眉毛”。
陆小凤感觉自己无法动弹，被无形之力束缚。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上唇被翻开，只露出整齐的牙，少女仔细地看了一下，发现真的没有第二双眼睛，才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原来真的只是胡子……”
陆小凤挤出一抹假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瞪着少女身后早已笑趴下的猴精。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发现小姑娘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花满楼身上。
司空摘星还在问陆小凤怎么跑到花满楼这边了，陆小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两条眉毛，苦笑着说：“是躲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会让落荒而逃？我不信！”
“……大金鹏王的公主还带着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
“嘶——陆小鸡你怎么又招惹麻烦！”
“嘿，臭猴精你难道沾的麻烦少？！”
他俩下意识地看向了温玺锦，她正跟花满楼聊得不错。
“温姑娘，在下花满楼，你可以跟陆小凤一样喊我七童。”
“富甲天下的花家噢，祖宗，以后有事可以找花满楼帮忙，陆小鸡也行，他就是总惹麻烦。”
“七童？一见生财？七爷？”
“咳咳咳咳！”
温玺锦脑子里瞬间蹦出了白无常谢必安的身影，就被司空摘星的咳嗽打断了。拜温玺锦所赐，他对阴间的存在可太印象深刻了，一听她描述就能猜到想说什么。
“噢，那七童唤我阿锦就行的。”
温玺锦跟司空摘星相处的这段时间，也很懂这位信徒的一些提示，及时收回了不该说的话，其实她也不会说。
“好的，阿锦。”
花满楼并不在意这些，他能够感受到少女的善意。温玺锦很喜欢他，在某些时刻会有种白渝还在身边的错觉—不问原因的纵容。
阿渝对花满楼的执念原因找到了呢！
温玺锦在听天道裂痕中降落的低语，如暴风骤雨在她头顶降落。屋内的三人便“看到”少女突然抬起手，像是在接住屋檐掉落的雨滴。
她的脸上带着慈悲的笑容，转头看着他们低声细语：“你们是被很多人爱着呢，我知道了。”
少女的身后似乎站着许多身影，被薄雾缠绕，落入百花楼的土壤中，滋养花满楼精心呵护的花朵。唯有一盆玉兰，在此时枯萎。
温玺锦的笑容消失了。
小楼内循环着尖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头痛。
花盆突然炸裂，空气里带着一股子甜腥的味道，闻起来令人坐立不安，带着烦躁感。司空摘星想起他在南水村时，那里的空气更加腥臭。
少女冷冷地看着异象，瞬移到了花满楼和陆小凤身前，司空摘星则被少女抓住了衣领，拽入保护范围。
“污秽之物，还要垂死挣扎。”
花满楼只觉得眼睛突然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皮肤。温玺锦反应更快，她的双手裂开，鲜血直接覆盖在花满楼的双眼之上。
她一进来看到花满楼时，就感觉他的眼盲和白渝描述过的不太对。铁鞋大盗制造的伤口似乎蒙着一层薄纱，而且百花楼明明应该是一座安宁从容的栖息地，却被靡靡之色涂抹。
“阿锦，怎么了？”
花满楼感受到自己的异常，他是有些慌张的，语气却仍旧是温和安抚。
这样温润如玉的人，若是坠入深渊，会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少女感受到了空荡荡的胸腔中燃起愤怒的烈火，连带着血液也缓缓沸腾，描绘出花满楼魂魄与污秽的轮廓。
“空空，掷杯茭。”
温玺锦的声音极冷，司空摘星熟练地拿了个软垫放在少女面前，毫不犹豫地跪下去走流程。
这次的运气不太好。
两次阴杯，最后一次终于出现圣杯。
“陆小鸡，一会儿稳住哈。”
陆小凤看了一眼面带怜悯的好友，还没等将问出声，便看到温玺锦笑了，带着癫狂和恐怖的意味，随后她的双眼整个凹进去，像是翻了身舒展纤细的触须、翅膀的蝴蝶。
与之相对应的，是花满楼突然鼓起的眼窝。
蜂蛹一般漆黑的肉茧从中他的皮肉中掉出，遇到少女的血液便逃命似得弹起，想往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身上飞，吓得他们也四处逃窜。
好在这些肉茧只是回光返照，跳到半空中便直挺挺摔下来，化作一滩黑色的肉泥，被少女的血液吞噬殆尽，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块焦黑的痕迹。
花满楼的世界原本只有一片漆黑。
突然有一束光，以不容反抗的姿态驱逐了阴霾。
他看到少女双手掌心裂开的伤口正在愈合、看到她鲜血淋漓的眼眶里，正填充着磨损的离别、模糊的影子、夏日的沉绿与滚动的星辰。
在他们对视的眼眸里，有圆月升起。
花满楼听到了少女在向自己道歉。
“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
听到这句话的三人都有些恍神。
原来在某些时刻，一句话确实能够激烈地摇撼人心。
“不要紧，不过一件衣服罢了。”
“倒是我，该谢谢阿锦。”
过了一会儿花满楼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着百花楼恢复正常，温柔的笑容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温玺锦也笑了，他合该是这样完整的模样，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被任何存在拖入泥潭。
他们都不应该是那种结局。
她的存在，就是要纠正绝望，不计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入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