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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寒蝉 ...


  •   “我绝非清心寡欲之辈,恰恰相反,是个多情种子,且极易伤心落泪。不过我的动情是为自己感慨,我只爱我自己。”

      众人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锁定了目标后,一股脑地离开了。风中已然带上黄昏的寒气,凝成一片薄薄的秋霜。
      城外的信鸽铺天盖地向远方飞去,少女脚尖点在竹叶上,扭身一跃便随风飘起。她的身体似乎与万物融为一体,那黑色衣裙几乎将整片天空扣住,用以欺骗污秽的眼。
      她双臂舒展,指尖内扣,捏出蝶翼形状的法诀,无数透明的“鸟笼”便连成一片,如蛛丝般无限延伸,将这结界带向远方。
      这样可怖的身法,无论看多少次,追命都会从心底感到震撼。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感到恐惧,他不由得有些担心,江湖和朝堂对于这样的小姑娘,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和对策。
      当然,或许也会有执念于变强的人,必定要想方设法得到她的力量,试图站在顶端。
      追命的心脏跳得极快,思维活跃到让他自己开始心惊,自己对接触世外之物的热烈以及对未知探索的渴望是如此强烈,全部化作滚烫的汗,从皮肤上细小的毛孔中汹涌而出。
      温玺锦从空中缓缓飘落,目光所及之处落叶开始腐败燃烧,露出下面被污染的土地,她侧过头与莫名亢奋的同伴对视,他眼底的风暴平息后,她才平静地开口。
      “我会尽量将信鸽送远一些,但我现在做的这些,瞒不了祂多久。”
      “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现在该回去找七童他们了。”
      尽快解决,尽快与另一个自己汇合。
      少女宽大衣袖下的手攥得紧,微微的刺痛摆渡过灵魂间的断崖,摇摇晃晃牵住少年的腕,黝黑的水淹没一切空隙,重重阴影下能看到苍白的灵魂沉睡其中。
      白渝自然是感受到了另一个自己被困于陷阱,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模糊不清,这样的不安几乎淹没了少年的一切,海面上方阴云密布,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因此开始变得狂躁,狂风在原地不断徘徊。
      黑发的少年立于甲板,唇角带笑,漆黑的眼眸里却结上厚厚的冰霜,锋利的目光让人不敢靠近,但却让人越发想靠近。楚留香等人即便是与他结伴而行多日,仍会被他的相貌惊艳。
      “明日如果还不能上岸,我不会等你们。”
      白渝的语气算不得好,他虽然是在笑的,但那笑容里有无数的阴霾和恶意浮出水面,准备随时捕杀不长眼的东西,温和冷淡的假面发出皲裂的声响。
      “一定能,别着急,先冷静一下。”
      “祖宗跟陆小鸡他们一起,不会有事的。”
      突如其来的求生欲让众人迅速意识到,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要安抚逐渐失控的同伴,否则他们百分之百会被他迁怒的。
      少年的手握住剑柄,几乎快被潮水淹没的头颅只留一双空洞的眼,略微苦恼地盯着司空摘星看。
      “空空是阿锦的信徒……”
      “空空看起来真的很了解阿锦呢。”
      “真好啊……不是吗?”
      白衣少年看上去有些委屈,语气也带着哽咽和难耐的杀意。他指尖无意识地抓挠着剑柄,那些无法言喻的嫉妒恶意在空荡荡的躯壳中四处爬行,留下斑驳的、作呕的声音回荡。
      只要想到那些替代品占据另一个自己的身边福祸相依,他虚假的宽容便融化成一滩烂泥,无力与自我厌恶混合在一起凝固这副破烂不堪的模样。
      他在嫉妒为阿锦牺牲的人类,那是一种何等的荣耀,没有“自己”的陪伴,他便无存在的意义。
      不如全部毁掉,重新开始。
      面前的少年在走神,鸦睫轻颤,发尾被风撩拨,描绘出凌乱锋利的弧线,看上去可怜又可怖。
      楚留香已经嗅到了危险的苗头,回头暗示苏蓉蓉带着红袖和甜儿躲一下,准备好挨揍。
      王怜花看不出面前少年的情绪,那张美得令人眩晕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他什么都不在乎,他毫无“朋友”的自知,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爱恨,他只为温玺锦、他的半身而活,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动摇他对自己的忠诚爱意。
      “可是,白渝你才是最了解祖宗的人呀,你是她无法替代的家人。”
      司空摘星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警惕,他带着不自知的勇气和信任平静诉说着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和祖宗都很强,你着急一定是因为祖宗遇到了危险,我们虽不及你,但因为是朋友,所以我们也想尽一份力。”
      司空摘星的话勉强算是安慰了一下白渝,少年从恶念中找回了些许理智。无论如何,他都得保证另一个自己偏爱的人们活下去,哪怕这并非出自自己的本愿。
      “我知道了,谢谢。”
      少年呼出一口气,墨绿和黑色交织的雾气散落,船体下方传来古怪的声响,随后航行的速度陡然加快,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站在甲板上的人们踉跄了一下。
      “那就,启航吧。”
      那或许是一条巨大的鱼,背着算不上小的船加速游动着,白色的浪花下隐约可见手臂模样细长的须,将船圈在怀里。
      少年又回到了桅杆上,众人在甲板上仅能看到他微微低头,像是在俯视众生,又仿佛在评估世间的价值,是否值得拯救。
      乌云后的一滴橙红色的余晖落入水面,惊扰了提前偷跑回家的花满楼和陆小凤二人。
      池塘里的锦鲤张嘴贪婪地吞咽那点吃食,树上的蝉鸣叫得古怪,听着便感到头痛心烦,连神智都有些模糊。
      “陆小凤,往这边走。”
      花满楼拽住了有些晕乎乎的好友,面上并没有回家的喜悦,他微微蹙眉,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他们来到了库房,此刻竟无一人看守。
      两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搜集线索,就在他们进入库房的瞬间,房檐下不知何时垂下细细的、如血管模样的藤蔓,猎物入网。
      陆小凤点燃一盏灯,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隐秘的腥甜,花满楼指尖点在入库登记的册子上,飞快浏览对应的物品。
      “陆小凤,你看这个。”
      两人发现最近一个月入库的礼物只有金九龄送的最多最诡异——送了一盆红色的不知名的兰花异种,十分珍贵,天底下再想找出差不多品相的,大抵只能去皇家。
      花家人知晓七童喜好,绝对会留下。花家七童喜爱花草,身为他朋友的陆小凤知道,陆小凤的朋友自然就会知道,江湖中百花楼也小有名气。
      但温玺锦并不喜欢侍弄花草。
      花家的宴会庆祝七童眼睛恢复是次要,还有为感谢温玺锦接风洗尘的意义,所以宣传时更多是给这位远房表姑娘造势,礼物大多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只有金九龄送的是花草,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金九龄不是这种人,他不会不知道这样做不妥,说句不中听的,他对脂粉事很上心,一定会送姑娘家的东西。”
      “是了,我刚刚查了一下,并没看到兰花。”
      空气中香味愈盛,墙面似乎受到惊吓,冷汗流出,积累在地面上形成返潮,倒映出未知的恐惧。
      墙面仿佛是吸饱了营养的书页,种子从字里行间肿胀发芽,叶片触到人类的肌肤,像是羽毛扫弄过,发痒的。
      “七童。”
      随着陆小凤手中举着的灯火缓慢上移,在屋顶上吊着密密麻麻的、隐约可见是人形的尸体。角落里则被一些巨大化的尸体堆积占据,看上去像是雨林中植物的根茎,开着红色的花。
      那些香气混杂着孢子早已将两人包围,屋外能够听到仿佛是尖叫一般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歪斜塌陷地倚着门。
      始作俑者缓缓推开门,看着垂死挣扎的二人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真相,不过是我赏你们的。”
      干涸殆尽的水渍,淹没了颤动的灵魂,徒留枯萎的表皮,那两人的皮囊上泛起一阵阵薄雾,深蓝或黑色的孢子落在男人红色的衣摆处,形影黯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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