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无人知晓 ...
-
“即使身处黑暗，也要在暗里寻到天光。”
七月初四，傍晚。
气温炎热，晚风顺着众人的脚踝游走，舔舐他们的脊椎。
整片港湾被染上了一层橙色的光晕。水面上的船帆映射着阳光，变成一个个亮点。
冷汗从众人额角坠落，那闪闪发亮的未来骤然暗沉，被捏在施虐者的手中，滴滴答答坠落。
温玺锦的手拍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背部，刺骨的寒意将他们从噩梦中唤醒，少女的动作很快，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她盯着追命看了半晌，在意识中询问了一句。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还记得吗？】
平静且残忍地打破了幸存者心理。
汪直不明白为何刚刚还笑着打闹的好友们突然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甚至在颤抖。他又看到小姑娘叹气，拍了他们几下。
随后，她那独有的清冷目光便落在汪直脸上，一柄红色的匕首塞到了他的怀里，“藏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少女的唇几乎没有动，声音却顺利传入四人耳中。
温玺锦将众人送回悲剧发生的前一天，已经耗尽了积攒的力量，现在处于技能的冷却期。
恢复战斗力需要三天，如果在这期间白渝赶到，那么她就只需要一天便会恢复。
问题是另一个自己至少还有一两天才能抵达花府，如果她在这里消亡，再生出身体需要很长时间，白渝的精神状态维持不了那么久，他能做出什么……没有人想体验的。
好在她还有被动的防御技能，虽然现在没办法给汪直展示未来的结局，但自己只能将可能性分离一部分，系在这位同伴的脖颈上。
这种没有底气的对策和没有选择的选择，真的很痛苦。
【如果无法挽回，就用它杀了我们或自杀，只要办到一项就可以，汪大人，能办到吗？】
【汪直，请相信小姑姑，我们……】
汪直耳畔突然传来嘈杂的蝉鸣声，面对未知情况的恐惧毫无预兆降临，他看着四人惨白的脸，只觉得喉咙被封死，半晌也挤不出一个字。
想愤怒地质问这几个人是不是在耍自己，也可以不相信他们的这种无法理解的戏法，但，脑海里确实听到了这几个厮的说话声。
“最好是，不会用到。”
汪直深吸一口气，抬手硬是将额角的青筋按下去，开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整理现在掌握的情报。
此刻，花家的马车并未停在路边，他们也还有机会冲出无望的结局。
汪提督带着一群冤种朋友来到了收集情报的据点，当铺掌柜的看着自家主子领着一群奇奇怪怪的人进入密室，欲言又止。
“不要紧，无事勿扰。”
“是，大人。”
汪直再次踏入密室，里面的原本熟悉的布局竟全部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他踏入了黑色的花园中。
现在已过了黄昏，花丛里、树荫下、亭台间，已亮起了一盏盏繁星般的灯光，没人知道它们是如何亮起来的，也没人清楚它们是由什么材质构成。
晚风中带着花香，也带着冷香。正中间的凉亭里坐着他的三位友人，他们看起来倒是十分适应这样怪异的场景。
温玺锦去哪儿了？
拟态的天空漆黑，只有一轮红月悬于空中，从那红色的月光中，黑发黑裙的少女浮出，立于众人面前。
“我能回溯的时间不长，没办法全部展现给你曾发生的一切。因此，我需要借助一下凤哥儿和七童的记忆，来重塑那天夜晚的一些细节。”
“污秽，是有根源的，如果能找到切入点就好，找不到也没关系。”
“我有得是耐心和污秽耗，唯一担心的是你们会先一步崩溃。”
苍白的少女歪着头，表情仍是她独有的冷淡，说着担忧的话，但在这张脸上却看不出有谁会让她在意。
拖后腿的话可不行，这次如果汪直没办法成功操作好匕首，她没有义务再带上一个累赘了。
“汪大人，你做好准备了吗？”
“……或许吧。”
温玺锦看着面色惨白的男人不再多说什么，她明白，这样颠覆常人世界观的事实短期内是难以接受的，但他们没有时间了，只能辛苦他尽快适应罢。
说话间，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在凉亭的桌子上铺开了纸张，追命倒是明白小姑娘和好友的难处，便起了话头：“好了好了，先说一下我们看到的情况，其余的都不着急。”
少顷，众人入座。
“我只记得小姑姑的胸口和头被一种植物贯穿了，晚宴上的所有人都变成了……该怎么形容。”
“就像是被什么掏空，变成了园林里的景观。”
“在我们逃出去的路上，我闻到了一种熏香味，我记得三哥上次去京城带了一些回来，店面开在京城福瑞祥丝线家铺子对面。”
“只此一家？”
“只此一家。”
“京城？可是，礼宾的坐席不是明天才会开启，我记得那天花夫人说接风只有咱们几个和花家人。”
“满玉比我们晚到，他连礼物都没带，直接回花府了，除了我和追命是从京城来的，还有谁呢？”
汪直的指尖点在墨玉上，直指问题的关键。
“温姑娘不能看到他是谁吗？”
“我现在不行，而且他将自己隐藏的很好，那天袭击的人不是本体，只是击杀分 | 身的话，没什么意义。”
少女随着几人的推演，身体逐渐幻化出那天晚宴时惨死的模样。她指着自己被击穿的头颅和胸口，语气平静。
“他应当还不清楚我的真正情况，所以想从头和胸口截断力量入口。”
温玺锦嘴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可惜了，我跟他并不相同。”
那些人类该有的惊慌失措、悲伤难过等情绪，并没有涌上几人心头。少女的瞳孔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将他们不该拥有的情绪吸收净化，脱离凡人躯壳去找寻所有难以窥见的真相。
想爬出地狱，凭借一个人办不到的话，或许大家在一起就会有办法。即使最后她失败了，也不会是一个人走向死亡。
温玺锦并没刻意去听友人们的讨论，她沉入自己的意识海，漆黑的泥沼里的另一个自己立刻将她抱紧，无声地给予她最需要的支持。
魂灵织就巨大的阵法，将两人彻底与外界隔绝开，相互交换的记忆生长为巨大的黑色虫草，从中挣出红色的花，枝叶抖动间花蕊发出婴儿的哭声。
——是神明给予的答案。
【是污秽的本体。】
【寄生和感染么？】
【去吧，我很快就到。】
少女从深渊中浮出，刚刚还凝实的场景瞬间化作一片雾气，从几人的指尖发丝间隙逸散，将可怖的伤口填补抹平。
“小姑姑，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陆小凤是适应最快的那个人，一脸期待凑过来，完全没有刚认识时的拘谨、乖戾，反而在温玺锦面前真的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小辈。
“嗯，你们知道虫草吗？”
众人点头，隐约有种想法从脑海中浮出，花满楼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小姑娘。
“阿锦的意思是，有什么寄生了家里所有人，媒介是熏香？”
“还不能完全确认，它的力量其实更接近花粉或者易于传播的种子，是见不得阳光的菌类，对我而言只要把本体解决就好了。”
“这种香味可以追踪？”
汪直似乎也有了结论，随即问了一句。
“可以，这世上绝不会出现第二种香味，只不过你们要小心，它的胆子很小，如果身边没有大量的守卫和食物，是不会现身的。而无论是花粉还是守卫，对于你们而言，都是致命的存在。”
“……我们只有一天半啊，时间完全不够啊。”
追命焦虑得直抓头发，他也想过给同僚们传信，只可惜再快的马匹也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完成所有任务。
“没关系，多少次都可以。”
“这次你们准备做什么？”
温玺锦对死亡早已不甚在意，长久的轮回旅途中，已经快将她属于“生人”的部分磨灭。她也明白，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遇到无法磨灭的痛苦。
已刻入魂魄的绝望，要祛除干净哪有这么轻松？
“我和七童先回花府去看一下情况。”
陆小凤是不会放心花满楼一个人回府的，万一出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因果就糟糕了，总之先去摸摸底总是好的。
“我要在这儿查一下近况，包括港口进出船只及货物，顺利的话明日晌午前便会有结果，明日子时若你们没有与我汇合，我便开启下一个轮回。”
汪直想得要比众人都多一些，他明白自己手里这柄利刃的重要性，朝堂与战役总是让他离死亡的距离缩短。
少女的手轻轻覆在男人苍□□致的脸上，如一片雪花落下，只有一片凉意沁入肌理。
“汪大人，不会痛的。”
少女被握住了手腕，他并没用什么力气，一双眼望过来，却让人难以抵抗。
“不必了，温姑娘。”
“痛苦会让我铭记，而不是沉溺于安逸中，错过机会。”
温玺锦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手，她的神情既无轻蔑，也无赞赏，黄昏的光在她眼底点亮摇曳不定的篝火，随着时间推移开始熄灭，显得有些残酷。
“如果忍耐不了，可以随时找我。”
那种比红叶和鲜花更加绮丽的东西，包裹于他们的皮肤之下，游走于身躯之中，熊熊燃烧。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无人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