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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旅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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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就这么不完美。想得到些什么就不得不失去些什么。”
层叠的波浪前赴后继,远远看去犹如漫无目的蠕动的魂灵,被推搡着逐渐向太阳靠近。
大敞四开的窗灌进力度刚好的风,撑满闭塞的船舱,将属于生的气息灌溉。
此时开船的是楚留香,宋甜儿正在做些朝食,等大家醒来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夜晚有白渝唤来的鬼怪精魅指引正确的方向,海面之下有巨大的手臂悬浮,游走于船身四周。
再没有比这次归途更安全了。
李红袖接替了苏蓉蓉,帮忙看着熬药的火。她一边扇扇子,一边发呆,想到蓉姐和白公子据理力争的模样就想笑。
她想,白公子是真的很喜欢温姑娘,哪怕是治疗这种事,他也完全不想触碰到朱七七,固执得让人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蓉姐打圆场说自己来辅助,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才妥协。也是可怜了朱七七,毕竟她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被嫌弃了也只能忍着,谁让自己的生死都握在少年手中呢。
但是救或不救,这是白公子的抉择,这不是他的义务,没有人可以强求他。
此时的少年正在船舱内浅眠,与另一个自己相拥。少年紧紧搂着少女的腰,头埋在她的怀里,委委屈屈地抱怨。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
少女完全知晓另一个自己的心思,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心分给他。
【都是一个人也不配合我,哼。】
【好好好,阿渝真棒。】
【我遇到空空了,他真可爱。】
【他之前失踪了,我只知道他不会有危险,没想到会遇见你。】
【他让我去休息,我不想,他还威胁我说跟你告状。】
【很管用呀,你难道不听我话吗?】
【是,我最喜欢你。】
【是,我最喜欢你。】
黑色死水般的梦境撰写着娓娓动听的悼词,萦绕在灵魂中的哀痛裹满糖霜,最真实的面目在“两人”之间游走。
浓郁偏执的自我之爱落在少年唇角,细细的吻顺着微笑的弧度爬上眼角,两人眼眸深处的倒影一模一样,动作不慌不忙,将凌乱的人间穿在身上。
欲壑难填,腐烂的梦,汹涌盲目,一点点碎掉的心。
醉生梦死。
迷离的光包拢着安静,远处海面上绵长的绿与熏香交融,沉静地流入有些潮湿的船舱。白渝睁开眼,略微有些失神。
眼角划过一滴泪。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阿锦的气息,宛如伸向天幕的树枝,眨眼间便迅速茂盛,将他的一切空洞裂缝堵得严严实实。
门被敲响。
少年温柔的神色骤冷,被打扰的不悦化作森冷的杀意,似乎能够穿透门板,刺穿不速之客的胸膛。
“白渝,醒了吗?”
声音的主人是楚留香。
“嗯,起了。”
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察觉到他情绪不高、求生欲极强的男人迅速道出自己的目的。
“朝食好了,你是跟我们一起还是在船舱里吃?”
少年垂眸抚平衣服的褶皱,随即起身开门,脸上还未褪去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他垂落的发随风飘荡,隐约能看到那双眼闪过一点红,随后迅速褪色。
甲板上布置得十分温馨,逃出生天的同伴们看向少年,他轻撩眼帘微微侧头,拨开碎发,嘴角上扬的弧度撩拨着所有人的心弦。
心脏似乎被捏住,任由少年玩弄。
“怎么了,不是吃饭么?”
“噢,对对对!”
司空摘星把碗推给他,白渝落座,这场面似乎才算圆满。
“之后白渝你有什么打算吗?”
“上岸去找阿锦,是吧,空空?”
司空摘星被点名,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嗯嗯嗯”地点头,身体坐直,他们肯定是要去参加花家为花满楼和温玺锦的认亲宴。
“说起来,司空兄叫温姑娘祖宗,那叫白公子什么?”
朱七七此时已经恢复一些,脸色还不太好,好歹是能动了,不祥之美已经褪色,她枕着沈浪的肩,没忍住好奇开口问了。
“空空怎么叫都好,我是无所谓的。”
“这样看来……白兄是和温姑娘定亲了么?”
王怜花语气不温不火,带着些漫不经心,但询问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到少年放下筷子,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我和阿锦不需要那些多余的东西,我是为了遇见阿锦、保护阿锦才诞生的。”
白渝嗅到了红衣男人羡慕夹杂嫉妒却又带着自傲的情绪,他笑着补了一句,“任何事都需要代价,我和阿锦承受得起。”
很像,他们很像。
一样荒唐、淡漠、信仰自己。
可爱又任性,残酷又自卑。
又有太多不同。
他的阿锦与自己是一体,他们不需要其他任何人,那些多余的爱恨甚至都不配成为点缀。
永远热爱自己,永远追逐万千星光。搁浅在自己织就的浮光掠影中,缠绵于傲慢的自我。
把假当真。
暗流涌动的交锋化于杯盏,白渝拈了粒葡萄咬在唇齿间,果肉被碾碎,心甘情愿臣服于他。他的眼眸弯起,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甜意爆在口腔,似乎昭示着谁的结局。
“那我们也去讨杯酒喝,毕竟咱们也是好友了,想来不算唐突。”
“楚留香你自来熟得真让我佩服。”
“啊哈哈哈。”
香帅又被谪仙般的少年冷嘲热讽,他早习惯了,就像司空摘星和陆小凤虽然总是相互阴阳怪气,但关系好得像亲兄弟。
“已经在期待见温姑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呢?你们都见过了?”
朱七七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碟子里,推给王怜花和沈浪,自己则把海鸭蛋放在自己碗里,十分自然。
“我们见过啦,白公子珍藏了温姑娘的画像的!”
宋甜儿笑嘻嘻地挺起胸,骄傲地说着,这个小表情和楚留香炫耀苏蓉蓉时候一模一样,该说不愧是香帅带出来的孩子。
“是啊,白渝还亲温姑娘的面人呢,当真是痴情。”
“阿锦对好看的女孩子都很照顾,她从来都学不会为难她们。”
少年看着他们微微蹙眉,语气沁着凉意,笑容灿烂。
“以至于我很苦恼,要怎么样才能将追逐阿锦的飞蛾碾碎。”
少年的神情十分认真,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毫不掩饰的杀意倾泻而出,缠绕在每个人的脖颈,不知何时会勒紧。
“啊……你们在害怕什么呢?突然表情都这么难看。”
我们在害怕谁你心里没有点儿数吗?!!
众人看着少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残忍恶意的话语,都支支吾吾没敢搭话。
王怜花本来想附和,结果被朱七七踩了一脚,老实了。
司空摘星想了想祖宗身边的人,关系好的除了陆小鸡和七童,应该是没有什么值得警惕的人,那问题不大。
“我觉得祖宗她应该是不可能喜欢别人的吧,所以白渝你不用担心,从我们认识她到现在,只听祖宗提起过你的。”
“还是空空好,难怪阿锦会救你。”
司空摘星在给众人讲南水村的经历,少年安静认真地看着他,只要是跟阿锦有关的事,他便愿意听,即使他们在灵魂中早已分享过无数次。
在他眼里流转色彩明艳的火光,驱逐翻涌的暗夜,满心欢畅。
沈浪和朱七七已经离席,王怜花还没回来。夫妻俩依偎在一起看着微笑倾听的少年,又看着好友王怜花笑容带着不自知的温和,有些叹息。
“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真是难得,总觉得他这次不会跟咱们回家。”
“那有什么关系,他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好,家里又不会上锁。”
“我只是担心……”
沈浪的话语卡在喉咙,一时不知想说什么,又想不到有什么可担心的。朱七七咳了几声,静默看了一会儿王怜花,随后笑着拍了拍丈夫的胳膊。
“他会照顾好自己的,毕竟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年轻人了。”
她喉咙里发出柔和沙哑的音调,直觉告诉朱七七不要去管,无论结局如何,那都是王怜花自己的选择,是他的宿命。
“他有自己的生活,咱们回家吧。”
沈浪搂着妻子的手臂紧了紧,无声地叹了口气。短暂的失去过后,他才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
空气清新无比,就连远方淡蓝色的海浪,也都变得伸手可及了。
于这份宁静之中,万物皆可触摸的豪奢的情怀,就在众人心里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