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斑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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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异世之魂。
她见过来世的痛苦绝望，见过辉煌。
为了最后的辉煌，她在破碎的世界中穿梭，徒劳地挽救。
温玺锦最初的名字已经记不得了，在她被入侵的混沌神明杀死数以万次后，她便从污秽中苏醒，为了神明们的苏醒而奋斗。
“渺小的人类啊，你为何要与神明为敌？”
“为了他们的辉煌，为了回到家乡。”
“你后悔么？”
“绝不。”
她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埃，她愿意当一枚棋子，成为祂手中的利刃，灵魂割裂出同质体，与自己为伴，总不会背叛的“爱人”。
她看着另一个自己手中捏着一朵浑浊之花，别在自己的鬓角，熟悉的温度、熟悉触感、令人心安的存在。
【要出发了。】
——这次是哪里？
【一个被污染的武侠时代】
【侵蚀度为30】
——什么时候出发？
【立刻，我会尽快找到你，从世界之子开始。】
——我等你。
……
南水村。
闷热的夏夜在这里搁浅，风很大，偶尔的星光坠入河道，凉气涌入，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腥味。即使是神明，也会陨落在这片土地上，和人间的尸骸没有半分区别，都是腐烂的肉块。
简陋的石桥落魄地趴在村子正中间，卑微地乞求两边村民的施舍。寺庙到处都涂着朱红与棕黑色混合的漆，时间侵蚀后就像是干涸的血浆色。香炉中插着几只筷子，观音像歪歪扭扭坐在正中间，脸部被凿空。
原本跪拜的空地上放着几口棺材，有的盖子敞开，空荡荡连老鼠都没有。从缝隙中望向外面，这里就是一座逃不出去的牢笼。
偷王之王·司空摘星被困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最初他只是听江湖传言，有流言说南水村有秘宝，好奇心上头再加上被陆小凤一撺掇，就和损友打赌绝对能把那里的宝贝偷回来。抵达南水村时，他感觉自己这辈子的恐惧都贡献给这里了，正所谓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就在他找到所谓的“宝物”后，一个不小心打翻了一个放着死鱼头的盘子，便开始被村民们无休止地追杀。
行尸走肉，杀不死的怪物，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的，他们只会认为自己说的是疯话。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确实太邪门了。
江湖上除了楚留香，司空摘星还没真正输过，谁能想到竟在这个固有印象中“平平无奇”的村子里失了手，但是输给了传说中怪物，他的内心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慰藉。
“这下子真的回不去了，陆小鸡赢了。”
男人苦笑一声，将怀里一双金镶玉的筷子放回了香炉中。
“只能物归原主了。”
异变突起。
血、汗水和腌臜之物在影子中发酵、凝成一个漆黑的漩涡，不属于人世的入口。
男人感到一阵眩晕，喉咙发痒，惊叫涌到唇边，化作柔软且细腻的沙，将其堵死在口腔中。寂静，溺水感从脚底向上游走，腹部感受到压迫，随后是胸腔、脖颈、耳廓、鼻腔的刺痛，最后是眼球的充血。
司空摘星从污秽中隐约看到一个人形。
她的指尖过分苍白，搭在漩涡边缘，整具躯体便浮了出来。
那是一位身穿漆黑衣裙的“少女”。
漆黑的面纱宛若灵堂的门帘，若隐若现能够看到她似笑非笑的唇，明明是这样浓郁的不祥却让人难以厌恶，甚至比那尊破碎的观音像显得更加具有神性。
司空摘星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他只眨了一下眼，刚刚还悬在半空的诡异少女便站在他面前。
“你本不该触碰邪祟。”
少女的声音清冷却认真，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和指责，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阐述一个司空摘星差点丢了半条命得出的结论。
她虚虚握住偷王的腕骨，寒意从指尖触碰之处开始蔓延，男人的手掌掌纹全部鼓起细密的包，以毫无规律的鼓动飞快地向手臂和胸口四处逃窜，却被拦住了退路。
司空摘星的整个手掌瞬间炸裂，褐色的触须底端张着口，发出类似婴孩的尖叫声，随后在接触到外部空气与少女皮肤时迅速枯萎化作尘埃。
伤口以非人的速度恢复再生，连疼痛都没有来得及出场。
借紫姑之力进入此世的温玺锦松口气，她抬头看到了乌云背后，那人眼触及不到的领域—破碎不堪的天道，露出了不属于人间的繁星。
太脆弱了。
她愁绪散落，这才分出精力低头想问主角的名字，结果发现某位主角已经彻底昏迷。
还是个大男人呢！
她抿唇表示不满，翻转手腕，将他的身体浮空，丢入大敞的棺椁中。这里阴气太重，安全起见，他躺在棺材里反而能起到隔绝部分危险的作用。
红色的灯笼无风自动，突兀地重新燃起光亮，摇摇晃晃、交头接耳。祭台下滚出一对杯茭，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制似得，晃晃悠悠飞起，掉入司空摘星怀里。
寺庙外围满了行动迟缓的村民，他们的身体里长着桑叶和槐枝，头戴草帽，身上几乎没有衣服，皮肤上画满了古怪的文字，又像是从皮肤下的血肉中长出来的——似乎从未出现在历史的长河中。
他们手里拿着沾满血的武器，眼睛纯白如死鱼肚皮，一动不动。
瘴气似乎染红了漆黑的夜空，伸出舌尖舔舐濒临崩溃的天。
温玺锦托腮守着大门，墨色的法阵从她脚底浮现，并将这座庙宇划入自己的领域。
唯一不太行的就是，在没有信徒请愿时，她只能刮痧——没有办法主动攻击，只能靠被动防御一口一口啃。
此时的少女神情看上去倒是符合这个年纪，毫无心机，恣意纯粹的模样。
前提是，能无视她的装扮和鬼气森森的气质。
温羲月等得不耐烦，目光扫过昏迷男人时带着冷意。他若是再不醒，那就只能使出最原始的方法——扇耳光了。
温玺锦摩拳擦掌，已经准备动手了。
或许是求生欲的召唤，司空摘星一睁眼，就看到了黑衣少女正扬起了手准备做什么。
“女，女菩萨饶命！！！”
司空摘星不夸张地说，差点儿就当场喊娘，梦回五岁尿裤子。
“你醒了啊。”
司空摘星品出了面前鬼气森森少女语气中的遗憾。
“啊……嗯！”
相顾无言。
过了好久，他才默默爬起来坐直身子。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看不到脸，但少女的声音比想象中好听，带着夏季冰碗融化后的凉意，顺着脊背缓慢升起，竟安抚了司空摘星慌乱的心情。
“司空摘星。”
“你就是偷王之王呀，我听说过你。我是温玺锦，一个初入江湖的路人。”
司空摘星看到门外蠕动的村民们无语凝噎，他这辈子最怕鬼了！！！
“我们先逃出去再闲聊罢，现在我需要你帮忙做一件事。”
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温柔，她的唇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需要你，现在掷杯茭。”
“你用过杯茭吧？”
“嗯？啊，用过的，放心，交给我！”
司空摘星摸到怀里多出两块杯茭，它们的颜色与平日里见到的完全不同，斑驳得不像是求神庇佑的模样。
他光着脚举起杯茭，在香炉上绕了三圈，复跪在神像前。温玺锦此时就站在破碎的观音像后方，她的指尖搭在神像的肩头，恍惚中司空摘星仿佛看到观音空洞的部分长缓缓出血肉，少女的眼睛则在肉芽的中心。
“司空摘星，25岁，祈求逃离。”
一阴一阳，圣杯。
神明允准。
少女的双臂舒展，黑色的衣裙化作流动的云，扎根在被污染的土地，那些不属于人世的异世痕迹纳入口中。
她的面容正在凋零，宛若香炉后的那尊菩萨像，大朵大朵黑色的芙蓉盛开，填充了“脸”的部分。她的四肢柔软，化作尘埃，天空开满猩红色的浑浊之花，它们垂下细细长长的身体，弓箭似得射中每一位村民的身体。
云层中翻涌着一条似龙似鱼的东西，它的身材臃肿，鳞片滑腻翘起，被花亲吻的地方尽数鼓起石榴籽般密密麻麻的脓包，随后炸裂，天空中被刺耳的尖叫声填满。
凋零，这片土地只有凋零。
漆黑的魂珠掉落满地，司空摘星可以清楚地听到它们的哀嚎、哭泣、绝望。
一块白色的木雕被少女握在手中。
那是一条女人的手臂，只看这部分便令人无法移开目光，摸起来的手感竟与真人无异。
木雕毫无瑕疵的晶莹手指紧握住一块烧焦的羊骨。
“找到你了，异世的入侵者。”
情 | 欲污秽的微小部分，有人以培育信徒祭品，用以请神入世。哪怕是被投射的一缕意念，对于这里也是灭顶之灾。
少女叹息着这里生命的凋零，长发随风而动，显得格外孤寂。
夏日的清晨终究是降临，空气中还残存着未知的花香，飘飘然落在两人的肩头。力竭的少女毫无征兆地跌落，司空摘星赶忙接住她。
他的轻功名不虚传。
温玺锦这样想着，头一歪便睡着了。
太阳终究升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斑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