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苦涩神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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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太有限了，只能做觉得对的事情，然后接受它的事与愿违。”
霍天青死了。
上官燕也死了。
天禽老人的独子没了，陆小凤苦笑一声看着狼狈不堪的珠光宝气阁长长叹气，随后被少女屈指敲了额头。
“别叹气，凤哥儿。”
“呜呜呜呜，小姑姑你变了！你不宠我了！”
“这个人设难道不应该是七童做的事？”
“如果论辈分，陆小凤确实应该被宠。”
“七童，你也变了！我就知道，你们都孤立我！”
“你也就和我说这些，怎么不和阿锦抱怨？”
“……啊，好累，想回去了。“
温玺锦的效率向来很高，遇到敌人不消除是不会收手的，少女的脸此刻已经从空洞破碎的状态逐渐恢复成正常的面貌。
花满楼和陆小凤围着她问东问西，说些俏皮话打趣，让她能快些从“厌世”的状态恢复。闫铁珊脸色苍白在旁边陪笑，苏少英不敢说话，安安静静当一个背景板。
其实一开始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是害怕的，主要是他们经历得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人类的适应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无与伦比。
“西门吹雪，我记得你说过女人不该练剑哎，所以我选择用火铳，你感动吗？”
西门吹雪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样子，只不过，他向后退了一步，将头扭到一边，不看少女的方向。
温玺锦：你礼貌吗？
不管是因为洁癖还是其他“迷信”，能让剑神不战而退的人，温玺锦确实是个狼人。
不管过程如何艰辛，他们的命终究是保住了。
闫铁珊缓过来之后，脑子里想了一百多中办法想邀请她留下，结果惹怒了陆小凤，被他指着鼻子骂后，退而求其次将小姑娘奉为上宾，还给她珠光宝气阁的玉牌。
“以后只要有珠光宝气阁，就有温姑娘一席之地。”
“您可别跟我客气，俺别的没有，钱庄管够！”
“花公子，是时候展现你的财力了！”
陆小凤搂着花满楼的肩，笑着打趣好友，西门吹雪很自觉当一个背景板，也很有自知之明，站得与温玺锦有一段距离。
闫铁珊着人送小姑娘和她的“亲戚们”去最近的客栈休息，在离开之前，他听到了小姑娘的问话。
“闫老板，你喜欢这个国家吗？”
他忽然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出王朝覆灭之前过得日子，以及来到中原之后的人生。他仿佛感到，两个身份之间微妙的紧张与洁净的匀整充满每个角落，以至于给生活带来脆弱又极为透明的秩序。
“喜欢。”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语气却如此坚定。
笼罩在严总管头上暑热而黯淡的愁云，终于散去了。
从今以后，他便只是闫铁珊。
解决了一个难题之后，大家终于有真正的休息时间，哪怕时间可能会很短暂，但也能从混乱中得到喘息的机会。
陆小凤想拉着小姑姑和两位友人去找独孤一鹤，提醒他注意安全。西门吹雪不想跟温玺锦一路，反抗无果，便准备抓着工具人苏少英一起去峨眉。
温玺锦被闫铁珊形容的美食勾住了，想在山西多玩几天，碳水脑袋想不了别的，很果断地拒绝了陆小凤的提议。
“凤哥儿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这点小事你跟七童一起走吧，我要在山西逛逛。”
“可是跟小姑姑一起走很有安全感哎！”
“凤哥儿，我养孩子是属于鹰派的。”
“啊？”
“如果你不能独自飞行，我会把你踹下悬崖，自生自灭。所以，凤哥儿你是想让我怎么赶走你？”
陆小凤：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花满楼是不可能放任小姑娘一个人在山西，就算是有珠光宝气阁担保，他也不会放心独自离开，必定是要陪着她的。
所以结局已经内定，苏少英和西门吹雪一同返回峨眉，带着闫铁珊的信件和盘缠，俩人萧瑟地上路了，和快乐的旅行三人组形成鲜明对比。
最让人生气和崩溃的是，他们前脚走，后脚独孤一鹤就带着包袱来山西了。
苏少英：师傅，我难道不是你的好大儿？
只有苏少英一个人受伤的结局达成了。
山西，晋城，铁佛寺。
与高平其他寺庙相比，它太小了。
大殿正中塑释迦牟尼坐像，背光悬塑高大精细，直通菩萨顶。
左右塑文殊、普贤菩萨站像、倒坐观音。
它看上去宛若将要睁眼之际，不愿从梦中醒来，力求返回梦境，是一种倏忽警醒的失落感。
问菩萨为何倒坐？
叹众生不肯回头。佛像的轮廓非常张扬，肢体语言和表情十分夸张，连衣纹图案都带着竭尽极致的华丽。
进入释迦殿，走道呈“回”字形，中间为佛、菩萨，周围是二十四诸天。
“崇宁天、广目天王、阎罗天、散脂大将、功德天、罗刹天、摩利支天、鬼子母、韦驮天、日天、帝释天……”
温玺锦的声音的音调里听起来隐含着一种奇妙的倦怠，却令人感受得到夏日正在逐渐褪色。
花满楼和陆小凤跟在她身边，暑气被她身边奇妙的气场拂去，听着她介绍二十四诸天，啧啧称奇。
寺里信徒很少，阳光也跪坐在高大佛像的身前，似乎在为这个世间祈求宁静。
少女难得没有戴帷帽，露出了苍白的面容。
她生着罕有的美丽眼睛。
这是一双淹没在幽邃的宿命的眼眸，以冷淡的哀艳着色，将这张略带寡淡的脸上涂抹出绝美的皮囊。
那个病弱却挺直脊背的男人，正迈进殿中抬头，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竟令人涌上一种绝望的窒息感。
男人突然咳起来，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
“李公子，你的身体可比之前我见你更差了。”
陆小凤倒是认识他——大李探花，李郅。
他还有个弟弟今年刚中了探花，一家三口皆是探花——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这还是小皇帝御赐的对联，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咳咳咳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和七童。”
“还没恭喜七童的眼睛痊愈，满玉可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李郅被陆小凤扶住，脸上带着真心替好友开心的笑容。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时刻，他的眼睛仍极亮，带着文人的风骨和敢为天下先的意志，担得起“郅”这个字的重量。
“五哥真的是……前几天遇见汪大人时他还提了一句。”
花满楼虚握住小姑娘的手腕，带到李郅面前介绍，“这是阿锦，我的表妹，陆小凤的小姑姑。”
“我算是七童的半个兄长，也有位表妹，与你年纪相仿，便托大唤你一声表妹。”
李郅的呼吸平复，笑容温和许多，“这次出门匆忙，见面礼便待我回府再送去罢。”
温玺锦闻言点了一下头，便侧头越过男人望向湛蓝的天空走神，难得给了这位陌生人回应，
她不想多管闲事，她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这个人的命数没有沾染污秽，改变了命运线自己会付出代价。
待回过神，便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拍上了李郅的胸口，絜钩——瘟疫之源残留的一缕烟尘便散落在夏日的湿热中。
花满楼和陆小凤秒懂，他们替沉默的少女解释了两句，她的心情复杂，想说的话在舌尖咬了几下，才垂眸低语一句。
“活下去罢，等月升起。”
起码能挺到小李探花和他的表妹成亲、污秽被驱逐殆尽、她在此世离去，不要让自己再次旁观曾经发生过的悲剧了。
李郅感觉身体在这一瞬间轻松了许多，也理解她的话语。
少女重新戴上黑色的帷帽，将自己封闭囚困。
生离死别，是多平淡和残忍的四个字。
她是如此平庸，度过了这样长久的时光，仍学不会冷静看着人们死去，也没有过分热情地、愚蠢地相信自己是救世主。
清醒且压抑，吞咽生命的苦涩。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她讨厌这个封建枯燥腐烂的旧时代，又舍不得明亮的灵魂品尝自己曾经受的痛苦。此刻她非常想念另一个自己，用以安抚躁动阴郁的心。
“阿锦又在自责。”
花满楼看着少女走远的背影叹气，“她总是对自己过分苛刻，却对我们万分信任宽容。”
“小姑姑总觉得自己，不容于世。”
——和他们划清界限。
李郅没有见过她的可怖模样，与温玺锦仅见过这一面，不明白他们言语中的深意，但他能感受到那位少女冰冷掌心深处滚烫的灵魂，和对人世的善与爱。
暴雨毫无征兆落下，就仿佛是一道道密密的裂痕，隔断了行路的人，也隔断了行人的路。
屋内里幽静昏暗，宛如黄昏。
温玺锦和陆小凤、花满楼以及新认识的李家表哥坐成一排，仆人从马车里取回一大盒糕点，配着寺庙里提供的茶水，几人也没那么多讲究，潦草中透着少年气的疏狂。
小姑娘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心情不好，但她拿点心的手可没停。
陆小凤不喜欢吃太甜的，花满楼的生活习惯比较好，他吃了两三块就停嘴，李郅倒是喜欢吃，奈何身体不允许，只能眼巴巴看着温玺锦吃了大半盒。
“阿锦，好吃吗？”
“好吃！”
花满楼坐在一旁递过去帕子给她擦手，陆小凤挤过来，不甘寂寞伸手到好友面前。
“七童，我也要擦！”
“你又不是阿锦，我可不怜香惜玉。”
“……李兄，你表妹的侄子手脏了，作为长辈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小凤，我以前可不知道你脸皮比城墙还厚！”
探花郎终究还是少年，他此刻笑声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令垂暮者憎恶的年轻面容如盛开的白色八仙花。
几乎诗一般潇洒地轻轻弹开与其年龄不符的凡庸之心那稍纵即逝的阴霾。
“是啊，陆小凤变得可爱了。”
花满楼将帕子扔在陆小凤掌心，侧头笑容温柔看着他们，好像这世上的一切烦恼忧愁都融化在他的眼里。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们。
温玺锦此时才真切地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匆匆过客的魅力。
他们会做到自己无法改变的事。
少女在此刻是如此坚信。
雨早已停了，屋檐下偶尔响起滴水的声音，风新鲜而干净。
他们的站在在洒满灿烂夕晖的门口，向着孤独的“神明”伸出手，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苦涩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