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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物理驱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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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总是混沌局,谁也不多余,谁也不必需。”
这顿饭应当是吃不下去了。
温玺锦扭头,头上的帷帽也随之转动,她在等,这位霍总管想用什么样的方式除掉他们。
少女弯起薄唇,寡淡的五官便被这个弧度点亮。
忽听水阁外一人笑道:“俺可不想扫你们的兴,来,快摆酒,快摆酒。”
霍天青的杀意掩藏,目光飞快扫过坐在陆小凤和花满楼中间,一身黑衣的少女,随即收敛好情绪,脸上只剩下恭敬。
一个人大笑着走进来,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皮肤也细腻光滑,只有脸上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还显得很有男子气概。
温玺锦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人是个太监,脑海里不知为何出现了下午见到的那位西厂提督,她并不讨厌闫铁珊,但看脸的话……那自己肯定选汪直,毕竟颜值才是王道!
感知到另一个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外来者身上,投射到意识海中,这引起白渝的不满,他挤进她的脑海中,飞快地清除掉他人留下的痕迹。
啊,是另一个自己,只属于自己的爱人。
白渝将少女的意识搂紧,“两个人”黏在一起,细碎的亲吻落在彼此的脸侧嘴角,他将头埋在另一个自己的颈窝,身体才放松下来。
少女在亲吻他的耳后细腻的皮肤,呼吸温过的肌肤泛起细微的红,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阿渝的手肘和小臂,无声地安抚烦躁的半身。
一份灵魂分离出两具身体,心意相通。
温玺锦因为白渝的出现有些走神,从脑后延伸到脊背,都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不过很快他便不闹了,她的一团意识就保持明亮,安抚修复慌乱的阿渝,也有精力看看周围发生了什么。
阎铁珊很热情,他一把就拉住了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忽又大笑着,打趣道:“你还是老样子,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完全没有变,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
他说话时时刻刻都不忘带点山西腔,好像唯恐别人认为他不是山西土生土长的人。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全部底细,已经被三人挖得一点儿不剩了。
“害,喝酒没钱便把胡子刮了抵押,给老板娘刷墙使了。”
“哈哈哈哈,果然是陆小凤,连胡子都值钱。”
他又转过身,拍着花满楼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好。”
花满楼微笑道:“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阎铁珊抚掌道:“好,好极了!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几坛老汾酒拿来,庆祝今日七童的眼睛和陆小凤的两条眉毛!”
山西的汾酒当然是老的,菜也精致,光是一道活鲤三吃——干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颐。
花满楼听到闫铁珊点出自己眼睛的事,略微皱眉,随后被温玺锦拍了拍手臂,他侧身听到少女低语:“早晚的事,他知道也罢了。”
或许是察觉到两人在说小话,闫铁珊忽而又看到了戴着帷帽的少女,他刚刚便听到了这姑娘和霍天青的争吵,便知她非等闲之辈。
“不知这位是……”
“温玺锦,凤哥儿的姑姑,七童的表妹。”
少女冰冷的声音绕着闫铁珊的脖颈,勒了两圈,令这位珠光宝气阁的主人憋红了脸,随后便收起对外假惺惺的做派,竟表现得恭敬了不少。
“那可真是贵客,之前不知道姑娘身份,请帖也准备得不够规格,真是该打!”
花满楼和陆小凤惊奇地看着他,刚刚还一副豪放的模样,一对上小姑娘,便立刻换上文绉绉的样子,不愧是生意上的老手,能够察觉到不同人的喜恶,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
菜肴很美味,闫铁珊白白胖胖的小手不断给他们夹菜。他看上去有些紧张,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严总管,怎么突然紧张了?”
陆小凤微笑举杯,十分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马行空立刻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淡淡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他紧紧地盯着阎铁珊,不给他任何退缩的机会,一字字接着道:“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
好吧,继温玺锦之后,陆小凤也把天聊死了,这谁还会怀疑他们俩不是亲姑侄?!
阎铁珊一张光滑柔嫩的白脸,突然像弓弦般绷紧,笑容也变得古怪而僵硬。平时他本来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陆小凤的话,却像是一根鞭子——轻易地就抽裂了他几十年的疮疤,致命的伤口开始缓慢地流血。
陆小凤的眼睛里已发出了光,丝毫不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仍然慢慢地接着道:“大老板若是认得这个人,不妨转告他,就说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账,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花满楼已放下酒杯,手臂挡在小姑娘身前,防止有人偷袭和误伤。
温玺锦喝完最后一口荔枝膏,陆小凤还不忘记递给小姑姑手帕擦嘴,剑拔弩张的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
黑色的凝胶状雾气从温玺锦宽大的袖口中流出,缠绕住桌角,将花满楼和陆小凤纳入保护圈中。
除了熟悉温玺锦并被她认可的陆小凤和花满楼,没人察觉到异常。
阎铁珊没有给他们继续问话的机会,紧绷着脸,忽然道:“霍总管。”
霍天青很冷静地回答:“在。”
阎铁珊冷冷道:“花公子、陆公子和温姑娘已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
闫铁珊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一人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只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凛冽感。
“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闫铁珊人傻了,他不由自主后提了几步,脸上的表情也僵住。
“来,来人!!”
水阁内外只有一片死寂。
除了两个在一旁等着斟酒的垂髫小童和不时送菜上来的青衣家奴外,竟连一丝人影都没有。
突听风声急响,窗外埋伏的五个人便冲了进来,各式武器便向西门吹雪袭去。马行空和苏少卿也动了,他们一个提起鱼鳞紫金滚龙棒直逼花满楼的喉咙,另一个提剑砍向温玺锦。
花满楼叹了口气,袍袖已飞云般挥出,卷住了滚龙棒,轻轻一带。马行空的人就已倒在桌上,压碎了一大片碗碟。
花满楼再轻轻往前一送,他的人就突然飞起,飞出了窗外,“扑通”一声,跌在荷池里。
反观温玺锦面对苏少卿的攻击,少女根本没有躲避,也没有惊慌。她的手掌握住了袭来的筷子,没有多余动作,整根筷子瞬间便被黑色的雾气腐蚀,几息之间便化作烟尘。
少女的掌心连一道红痕都没有。
闫铁珊的脸色惨白,不光是他,连西门吹雪都将目光落在那位漆黑的姑娘身上。
她的帷帽仍戴在头上,安静地坐在花满楼身边,并没有离开座位。
但热血沸腾的战斗急速冷却。
“七童,我看上去,是很好欺负的吗?”
“阿锦的气势已经很足了。”
“小姑姑自然是没得说,只是旁人看着你是个姑娘家,便以为可以随意拿捏,却没想到会踢到铁板。”
“还是峨眉的苏二侠呢,上来就打小姑娘,啧啧啧。”
陆小凤看到温玺锦被波及就开始阴阳怪气疯狂怼他,化名为苏少卿的苏少英也没反驳,居然沉默地坐回去了。
陆小凤:?
阿这……是他的嘴已经进化得无人可敌还是对面菜得一批?
一阵风从水阁外吹进来,还是带着荷叶的清香,却已吹不散水阁里的腥气。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
温玺锦突然拽住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将他们往自己身边扯了一下,他们刚刚站立的地面忽然遍布尖锐的钢铁荆棘,这攻击充斥着恶毒,如果不是少女反应快,他们必定会被伤到。
西门吹雪一只手拎起四处逃窜的闫铁珊,一脚踹在偷袭的女人身上,但他的腿却像是陷入流沙,无端卸了力。
那女人穿着一身黑鲨鱼皮的水靠,紧紧裹着她苗条动人的身材,身上还在不停滴着水,显然是刚从荷塘里翻到水阁来的。
那身水靠竟逐渐褪色,露出娇嫩的肌肤,鼓动间化作一身黑纱裙,远远望去与温玺锦的不祥有些相似。
——老熟人了,上官燕。
她看起来更美了,霍天青站在旁边,眼神里皆是痴迷,还未等他说什么,只见女人的掌心贴着他的侧脸。
男人的头,便被扭断了。
随后整个身体内部沸腾起来,迅速膨胀炸碎,尽数被上官燕吃掉了。
“啧。”
“半吊子就是半吊子,失去庇佑便成了只想进食的残骸。”
温玺锦的声音拴住了在场其他人的意识,没有时间说第二句,在场唯二的女性毫无征兆地出手了。
温玺锦顺着墙壁游走,速度极快,像是山里的鬼魅,黑压压一团,盘踞在房梁上。
上官燕则像是一条美人蛇,身体仿若无骨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头颅几乎要与脖颈分离,飞似得向温玺锦冲去。
无数支火铳漂浮在少女身侧,随着她身体起伏无间歇地发射血弹,上官燕一个鹞子翻身脊椎几乎折断躲避少女的攻击,她的脸上仍带着面具般的笑容,似乎是没有痛觉。
巨大的身体试图缠绕挤压代行者,为她的神明报仇
火光四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观战的人们在此刻摒弃前嫌,携手逃离了水阁。又有风吹过,夜雾刚从荷塘上升起,他们便再看不到珠光宝气阁了。
它塌了。
月夜,上弦月。
还未到子时,距离日出最少还有三个时辰。
他们只感觉像是过了三年。
漆黑的少女几乎将整片天空遮挡,俯瞰被月光分割的街道。她的四肢柔软,皮肤开裂,里面能够看到漆黑的藤蔓生长,刚刚还肆意杀戮的女人已经被消化得差不多。
在少女的胸口开出一黑一白两朵兰花,被她折断,握在手中。
她从半空飘落,将花簪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发冠上,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威胁着夏夜的孤独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