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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   铃木朝日醒来时正站在一扇门前,一扇正半掩着的厚木门。两边深灰色的高墙和鸦青色的瓦向左右两侧道路延伸,尽头被远方流泻而下的乳白色浓雾吞没。看了一眼没有尽头的去路,又看了一眼迷失的来路,她才慢吞吞收回视线,落目门边,门边挂着有些褪色的门牌,墨水顺着存积多年的记忆勾勒出几笔痕迹,凑成了她最熟悉的字眼——铃木。
      她曾经无数次路过这扇门,却没有一次推开门走进去,因为当初跨出这扇门选择离开已经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和勇气,重新踏回去再出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如今十几年过去,心境又与以往不同,神思更是仿佛飘荡在半梦半醒之中,望着熟悉的门墙屋瓦,意识被积攒的不舍经年累月的冲刷,如今只剩下了推门而入的渴望。
      铃木朝日想象过很多次,自己再一次踏入门内会是怎样的光景。
      说想象其实并不准确,她是在利用幻想填补自己人生的空缺,假设他们不曾缺失过,这样他们相遇时才能心平气和地说上一句,“怎么才回来,等你很久了。”
      她一时间有些失语,胸腔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正前赴后继地涌来,过去一切眨眼而过,混淆在一起,顿时就分辨不出此刻更应该说些什么,她只好耸了耸肩,走向他们,“只是......有点自己的事情耽搁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铃木信江抱着她年幼的弟弟面露关怀,追问道。
      “呃......”她突然发现自己开始遗忘,忘记自己来时所经历的一切,在铃木信江的注视下坐了下来,仔细思索了许久,才说,“......我忘了,只是记得是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忘记,”铃木朝光板起脸教训她,他依旧没什么改变,即使此时他的状态已经放松了不少,“这些年你过得太过松懈了,才会导致你对待自己的事情这样随意。”
      “也许是有特殊原因才会忘记,你不要这样严格的教训她,”铃木信江拍了拍他的手背,又看向铃木朝日,言辞温和,“总会想起来的,不要着急。”
      “我......觉得......”铃木朝日分别打量了他们许久,又伸手去触摸她弟弟柔软的掌心,温热柔软,让她无法松开手,“我也许会永远想不起来,又或者说......不用想起来。”
      “逃避是懦夫的选择,我们铃木家从不出孬种。”铃木朝光哼了一声。
      “我没有......”她正要否认,却对上了铃木信江的目光,那目光如潺潺流水,漫过时光,漫过灵魂,直达疑虑不定的心底,“我......只是觉得我要离开了,记得与不记得都不重要了。”
      铃木信江蹙眉问道:“离开?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
      铃木朝光双手环胸,毫不客气地说:“又想像小时候一样攀着树往院子外跑?你这德行怎么一直没改,这么大了也没点长进,白长岁数了。”
      “我怎么就没长进了,”铃木朝日顿时就被刺激了起来,“这不是怕你拦着我才翻墙的嘛。”
      “我有拦着你吗?”
      “你只是现在没有而已,之前你......”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记忆如海水倒灌,一点点回流,她像是问他,更像是问自己,“......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了?”
      铃木朝光没好气地说:“自己想去。”
      “我想不出来,”她琢磨不透,这才恍然想起,他们已经阔别十多年,已经不存在任何推测的理论依据,老一套的说法和做法在他们彼此之间都不会奏效,“因为根本不知道你们会怎样做,会怎么考虑,我印象里的你们还是十多年前的你们。”
      “你在我们眼中也是十多年前的你,阿云。”铃木信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人生错位后留下的必然是无话可说,所以你无法跟我们回忆你所经历的一切。”
      铃木朝日看着铃木信江怀里的孩子缓缓闭上眼,记起来自己离家时,弟弟才学会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且安静的,长大之后见过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只看见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在窗前一晃而过,根本留不下深刻的印象,“我应该和谁说呢?你们本该是我最合适的倾诉对象,”她想笑着故作轻松,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继国岩胜的声音这时突然响起,那句‘值得吗’就这么突兀地扎根在脑中,她抬眼去看停留在过去的他们,轻声问了一句,“值得吗?”
      “你想听我们的答案?”铃木信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的答案就是我们的答案。”
      她问了自己,值得么。
      换做过去任何时候,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句值得,只是这时,看着过去的父母弟弟,看着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数不清的时间和距离,这个问题的答案顿时便不那么确定了。
      “行了,自己思考这样无意义的问题真是浪费时间,”铃木朝光重重地咳了一声,“你之前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拦着你吗?显而易见,我已经拦不住你了,过去,现在,未来,都会是一样的,你有的是时间机会自己去生活里找一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能够阻止你,除非你不想要。”
      他话音刚落,铃木朝日便抬起头,目光慢慢从眼前三人面上依次行过,郑重地行了礼,和他们说:“我该走了。”
      铃木信江有些担忧,“你要离开了吗?”
      “不是,我要回去了,”铃木朝日这时才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扬起笑容,在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回去我的生活,去找到我要的答案。”

      这段时间,鬼杀队有不少人很不好过,先是自己为之奋斗的人生意义背叛了自己,无论是秉承意志走下去还是放弃反抗任由鬼变本加厉的欺压,两条路殊途同归,都会走向死亡,命运的残酷使得他们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负担更加沉重;再者是群龙无首,众人视为精神支柱的产屋敷故去,队中人心难免浮躁;当然,最为严重的必然是柱级别的队员叛离出队成为了鬼,这是鬼杀队中头一例柱级别武士背叛事件。
      天气热了起来,浮躁也好,愤懑也罢,众人的情绪都被扔进了这偌大的院子里,这个院子无形之中成了一口大染缸,进去的人没有人能够干干净净地走出来。
      就连避开一线战场的隐队成员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趁着院子里琐事少安静,他们会凑到一块将自己东借西凑的消息拿出来议论。
      有人抱着扫把怀疑:“产屋敷大人年幼,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场子。”
      听完便有人声音不忿:“这么严重的事情,放任何时候都不见得能平和地解决,也不是产屋敷大人年幼与否能够决定。”
      “那位大人倒是真能干得出,干了这么一件可怕的事,回头爽快的把所有烂摊子都丢给了自己的兄弟,什么也不用管,可惜我不在前线,要是让我遇上了,我肯定......”有人一副颇为见不惯的表情,语气凶狠地说。
      有人直接打断了他,“你肯定怎样?铃木大人都被他重创,至今昏迷不醒,你再如何还能强得过铃木大人?尽知道吹牛,稍微花点心思在今天的工作上吧,那头要是没谈拢,我们估计也讨不着好。”
      最开始怀疑地那人又开口了,“而且你也不用替他那兄弟抱怨,这会儿还在审呢,指不定又是第二个叛徒。”
      “什么叛徒?”就在他们聊得忘我之时,有个略微沙哑的声音突然打岔,给他们吓了个激灵,回头看去,正看见一瘦削的人影站在屋檐下,拄着日轮刀,她看着面色雪白,似乎弱不经风,可走向他们时,却能卷起叫人喘不过气的强气压,带着整片□□他们塌下来,声音冷得让人听着止不住地颤抖,“告诉我。”
      他们被吓得愣在了原地,根本来不及思考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光是被她视线扫过,就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挤压着腹腔,无形之中摧毁了他们思考能力的痛苦令他们竹筒倒豆子般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听完他们的话,那人的面色更白了,没等他们再说些什么,她提着刀就大步流星地往院子外走。
      人影消失,这才有人回过神,“铃木......铃木大人......她醒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通知鳞泷夫人和炼狱夫人。”有人推了他们一把。
      “带上药,带上包,铃木大人怎么就这么跑出去了,”有人一拍脑门,惊恐道,“这才多久,伤口都没好全,赶紧追上去。”
      “追哪去啊?”
      “这还用问,她肯定去正堂那了。”
      医疗院乱成一团,却远不及铃木朝日此刻心绪的混乱。
      她昏迷了将近半个月,就在这短短半月里,继国岩胜叛离一事人尽皆知,还没等这事过去,继国缘一在任务途中遇见鬼舞辻无惨,在战斗中又不敌对方心思狡猾,让他溜走,经传讯鸦转达,他在此行中还做了一件颇为出格的事情——放走了跟在鬼舞辻无惨身边的一个女鬼,此消息一出,几乎是将他推至风口浪尖,他与继国岩胜为亲兄弟,在不少人心中可以他就是个完美的攻击靶子。
      此时便是众人在正堂攻击又或者说是审判他的时刻。
      这场会议出席者均是柱,在铃木朝日昏迷这段时间,柱已经逐渐更新换代,上了不少生面孔,他们便是态度最为强硬的一批人,更有甚者嚷着要继国缘一切腹谢罪。
      新上任的产屋敷见此情景不得不叫继国缘一暂时退避,尝试着去安抚情绪激动的众人,炼狱义寿郎和我妻悟郎二人不得不夹在中间帮着说和,正堂里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有人高声压下争论,声音偏哑,“切腹自尽?他犯了什么重罪要处此极刑?”
      回头望去,只见铃木朝日直挺挺站在门前,她面色发沉,目光如利剑,视线扫视过方才怒言切腹自尽的男人面孔,见他缩了缩脖子,这才迈步踏入屋内。
      “朝日......”炼狱义寿郎声音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醒了,所以来了。”铃木朝日朝他点头,简略地解释。
      “你的伤......”我妻悟郎见她还披着一身褶皱的寝服,明显是大病未愈,刚清醒便赶着过来,“你太莽撞了,伤口没好就这样乱动,伤恐怕又要拖上一阵子。”
      “不重要,伤总会好,有些事一旦我错过了......”铃木朝日看了一圈屋内,好几个新面孔,声音又重又响地砸在地上,“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她最后才将目光投向向座上年幼的孩童,双目之中乌沉沉的幽光这才有所晃动,面色表露悲戚,缓缓低头,“产屋敷大人,请原谅我迟来一步。”
      年幼的产屋敷此刻也流露出片刻伤感,只是他收敛得极好,很快便撑起肩膀,强打精神说:“你到了就已经是极好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朝日,你的身体重要,”炼狱义寿郎这时面露不忍,委婉地劝说,“不要硬撑。”
      “无妨,请千万不要在意。”她抱着日轮刀,熟门熟路地坐在了左下首,“眼下有比我的病情更重要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的伤......”我妻悟郎忍不住开口。
      却被她打断,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这件事没有再讨论的余地。”
      产屋敷见她态度坚决,这才和座下几位柱说,“既然朝日能够照常出席,此时何不也听一听她的意见?”
      “她?”这时有人嗤笑一声,“女人心肠软,除了碍事还能做什么用?我倒是觉得不必再议,即便他不切腹自尽,这鬼杀队他也留不得。”
      “我心肠软?”铃木朝日转过脸去,看向开口的男人,那是张有点熟悉的脸,隐约记得叫桑岛,想到这,她脸上突然带了点阴冷的笑,“新来的?还是瞎子?在这装什么外人?找借口也得找点靠谱的。”
      “你......”
      此时桑岛一旁坐着的年轻男人开口,“桑岛虽说直白了一些,可并没有说错,我想铃木大人此时过来正是为了替继国缘一洗脱罪责。”
      铃木朝日眼神都懒得给他,冷笑道:“他犯了什么罪,要我来替他清洗。”
      桑岛迫不及待地说:“先不说旁的,纵容哥哥背叛便是大罪。”
      “纵容?”铃木朝日挑眉,“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亲兄弟也没有这么个例外,再者,你要是兄弟情深也就罢了,他们二人除却兄弟一层关系外,行动皆是独立的个体,凭什么为了一层形同虚设的亲缘关系就要他付出性命?”
      “自古父母兄弟为一体,他替他兄长受罚是必然的,你这样说是歪理。”
      “兄弟为一体?”她对此嗤之以鼻,“既如此,那你要生什么孩子,叫你兄弟去帮你生不就完了,回头他孩子还能喊你一声爹。”
      桑岛怒目而视,“你胡说什么?”
      铃木朝日压根不惧他的怒气,从容道:“显然生不可替,那死又是从哪来的代替说法?”
      有人追问:“即便没有继国岩胜一事,他放走鬼舞辻无惨又如何说。”
      “放走?”铃木朝日瞥了发问的人一眼,“鬼狡猾多端谁人不知,和继国缘一合作多年的你我更是明白他对心计一道可以说是一窍不通,阴谋难防,在座各位都是在战场上过来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那好,鬼舞辻无惨可以说是意外,那另外的鬼呢?他实力在队中乃是顶尖,鬼舞辻无惨实力高深莫测,尚且有算计的余地,其他的总不至于能够跨过实力的鸿沟算计到他头上吧,他放过鬼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铃木朝日听到这,忍不住在心里叹息,继国缘一在多数人心中已经成为了必胜的代名词,这就代表无形之中数百人的奋斗成果不论好坏都会多少压到他身上,好也就罢了,倘若是个坏结局,众人的自责和不甘心会自发地找到一个发泄捷径,他就会成为那个众矢之的,容不得一丁点的失误,“我与他共事多年,自然信任他,你不信任我也能够理解,”她说着便抬头看向势在必得的桑岛,“桑岛对吧,我记得你,在陆奥我救过你。”
      提及此事,桑岛的脸色有些僵,“这是两码事。”
      “当然,两码事,不过你欠我一条命,这是事实对吧?”
      “是又如何?”
      “我也记得你,三年前的美浓。”她又看向桑岛身边的年轻男人,“那时候那还是个小孩,我的日轮刀都比你高。”
      年轻男人面色犹豫地点头,“是。”
      接着她又依次点出了在场几位柱曾经被她救下的经历,就连我妻悟郎和炼狱义寿郎都没有放过,在众人的质疑目光中,她突然朝产屋敷跪坐,“产屋敷大人,我愿意为继国缘一担保,倘若未来某日他所作所为彻底违背了人类的底线,背叛了鬼杀队的道义,我会亲自取下他的人头,并切腹自尽,以死谢罪。”
      “朝日!”炼狱义寿郎惊骇无比,连阻止的机会也没有。
      “你这个女人......”这时才明白铃木朝日挟恩图报的桑岛站了起来,怒斥她,“真是不可理喻。我早该想明白,你与他恐怕是本就有私情,才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下他,无视鬼杀队所有人的意愿,当真是愚蠢!短视!女人果真是只会感情用事,当初队中就不该同意你以女人的身份入队,如今到处都是女人,要都是你这般情感第一理智第二,鬼杀队迟早要摧毁在你们这些满脑子儿女情长的女人家手里。”
      “我感情用事?”铃木朝日突然扭过头,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之亮,叫他不敢直视,“我与他有情又如何,此事我仅作为战友信任他的为人,我分得很明白,且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倒是你们,这些自诩忠义的男人们,若没有继国缘一,你们能否站在这都是另说,此时你们的兄弟道义去哪了?你在此时可有问心无愧?”
      “他只不过是将我们推上了另一条绝路,”这时有人说,“呼吸法伤身,你不会呼吸法,不需要担忧性命安危,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在他话音刚落,烈火卷着他耳鬓的长发汹涌而去,头发被齐齐斩断,他迟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在死亡的边缘游走而过,面目惊恐地退避,看着自己身边那道切开榻榻米的极深刀痕,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时她无情的声音紧随其后,“谁跟你说,我不会呼吸法?”热浪卷入室内,众人看着她后颈不断攀升的赤红色斑纹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粘腻的风搅得他们的思想纷纷化作一团浑浊的水。
      虽说铃木朝日一番强势宣誓已经按下了继国缘一一事,但是这并没能阻止继国缘一离开鬼杀队。她成了鬼杀队中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还是从产屋敷那得知,这些天她的据理力争换来的只有继国缘一的一封信。
      产屋敷见她盯着手中的信封脸色极差,又顾忌她伤重未愈,正要开口安慰,却见她毫不犹豫地将信封撕成两半,“朝日......你这是......”
      她置若罔闻,“产屋敷大人,继国缘一走时,他的传讯鸦交还了对吧?”
      “嗯。”
      “能把他的传讯鸦拨给我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申请多给几只。”
      产屋敷不解,“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这么多传讯鸦干什么?”
      只见铃木朝日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别人写给我的信,我只读遗书。所以我得先把那个混蛋的脑袋摘下来,再考虑读不读这封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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