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长》风揽八荒

12、云欢

　　商斐远作为一堵人墙，一前一后隔着两人，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奇奇怪怪的氛围，平时这作天作地的宜湘，神情竟然有些尴尬。他觉得稀奇极了，开口问她：“宜湘，你这是怎么了？你认识钟离兄？”
　　宜湘脸色染上了些许绯红，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抬头朝商斐远飞速说道：“二哥，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府了！回头见！”说完就跑，商斐远见她那跑的架势，恨不得踩上两个风火轮，忍俊不禁。
　　待人上了马车走远之后，商斐远才想起后头有个人，他回过身，瞧着钟离靖那淡定不过的样子，问道：“你认识宜湘？”问完又觉得不对，“不对啊，她一直在宫内养着，鲜少有人见过。”
　　钟离靖早在宜湘喊二哥时，便猜到她就是传闻中那个作天作地的长公主了，他想了一下，委婉地告诉了商斐远来龙去脉。
　　上元节那天的小插曲，匆匆而过，少女明媚如风的模样却在少年心中留下了些许模样。
　　选秀的事情在节后便大张旗鼓地开始准备了，官宦人家适龄的未出阁女子也都开始争奇斗艳了。
　　顾之宁对这些莺莺燕燕没什么兴趣，皇帝几次邀他坐赏选秀，他都以静心为由拒绝了。
　　顾之宁在书房，手掌摊开，书桌上摆着他刚刚卜算的卦象。管家一进门，就看到他拧着眉头，神情严肃的模样。
　　管家小心翼翼地发出了些许动静，顾之宁听见声音才抬头看他，只是抬头那瞬间，眉头已平缓，仿佛不曾紧皱一般。
　　顾之宁开口问道：“王叔，什么事？”
　　管家进来身体不太好，老是咳嗽，沉闷的声音传出，让顾之宁愣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家主，淑太妃来了。”
　　顾之宁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临出门前，叮嘱了一句：“王叔您最近生病，就别太操心府上琐事了，交给谷展即可。好好养病最重要。”
　　匆匆来到会客厅，就见淑太妃端坐在侧，顾之宁上前给她行了个礼，淑太妃也起身回他个礼。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双双入座。
　　顾之宁身为国师，平时也有不少官阶高的人来问他占卜，但他向来直接，每每遇到便直接拒绝，除了皇家的人以外，当然，也有些他不待见的皇家人。
　　顾之宁抿了口茶，难得一见地露出了笑颜，：“淑太妃近来看着气色不错，看来在将军府过得应当舒心。”
　　季云欢放下茶盏，轻轻拨了一下茶盖，笑道：“国师所言不错，只是……”
　　话说一半就没了下文，实在吊人胃口，顾之宁心里跟明镜似的，笑了笑，配合她，开口追问：“只是什么？太妃不妨说说？”
　　季云欢见对方上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先前的好气色一下就变了，柔弱得如冷风中的残叶，仿佛不堪一击般，稍稍不小心就能倒地不起。酝酿了一番之后，她才缓缓开口道：“国师，我儿穆尘远在北境，已有四月之余，如今北境战事平息，您可否替我卜算一卦，看看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季云欢深知此次出征目的，新帝刚刚登基不久，皇位不稳，两位皇子一个困在京中，手无实权；一个年纪尚下，却远派出征。如果皇帝不下令，国师不开口，商穆尘就是变相流放了，表面说的好听是安抚百姓，可这安抚也没说具体要多久，说短可短，说长，那就有的耗了。想念儿子是一回事，可她先前在府中查到有人在她的补药里下毒，那这场风波，就不是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了。
　　顾之宁见她终于问出此行目的，那双含情眼微微弯了一下，眼波流转，学着刚刚淑太妃拨弄茶盖的动作，不紧不慢，来来回回好几遍，茶盏碰击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了季云欢心上，搅得人心神不安。就在她忍不住再追问的时候，顾之宁终于开口了。
　　“淑太妃，长治王今年十四了吧。”
　　季云欢心里一沉，国师究竟什么意思。她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直直地看着座上的顾之宁。
　　顾之宁察觉到这视线，毫不避讳，对视了回去。季云欢，长得好，聪明，懂进退，得先帝宠爱数十年，这样的人，可比秦玉好太多了。
　　“太妃，长治王这年龄，是个学习的好年龄。让他出征，自然是上天有意磨练他。太妃思儿心切我明白，但雏鹰总得学会飞翔，才能翱翔于辽阔的天地之间。太妃觉得是这个理吗？”
　　季云欢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他这番话，国师的意思，难道是在磨练阿尘？她不敢百分百地确信，放下的手又抬起，捏着那精美的帕子在眼角周围擦拭，语气中带着点哭腔：“国师说的是理，可为人父母，总是念着远方的孩子。国师，求求你，帮我算上一卦吧，算算我家阿尘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之宁轻轻摇了摇头，微叹了口气，“不可，我今日已算过了一卦。但太妃放心，长治王会回来的。还请您保重身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季云欢也不好再死缠烂打，起身谢过顾之宁之后便打道回府。
　　顾之宁送她出门，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眼波千回百转，无事不登三宝殿，季云欢，当真是来算卦的吗？
　　顾之宁转身回府，让人唤来了谷展。
　　“家主，您唤我？”
　　谷展进书房时，顾之宁刚好铺开宣纸，他抬起眼，道“最近过得挺逍遥？胖了一圈了都。”
　　谷展一听，乐得笑出了声，“托主子的福，最近没事，一直跟在兰珠身后蹭吃蹭喝。”
　　“你跟兰珠姑娘情投意合，这叫蹭吃蹭喝？”顾之宁懒懒瞥了他一眼，在笔架上挑了支笔，“你休假结束了，去替我办件事。”
　　谷展一收嬉皮笑脸的模样，“请主子吩咐。”
　　“淑太妃今日登门，说是来找我算卦，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你去将军府，探探究竟发生了什么。”
　　谷展得令，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顾之宁拈着笔，沾好墨，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写了起来。
　　元宵已过，皇帝铁了心地要选妃，已经有好几批良家女进宫了，其中不乏高门贵女。如今商斐远手上并无实权，再过两年，就该十八了，没有实权，这两年也该有了。一旦皇帝有个什么意外，商斐远就是下一任皇帝了，无怪乎皇帝那么急。
　　不多时，山雨欲来四个字，跃然于纸上。顾之宁搁下笔，坐在椅子上，盯着这字出神。
　　商穆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