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古耽世界22 ...
-
金銮殿。
暮色笼罩着汉白玉地砖，庞大宫宇殿林仿佛森森巨兽。料峭夜风一阵接一阵推来，摇晃着一排又一排照亮一小方殿宇的宫灯。
一群身着儒袍的考生，安静垂首恭敬立着，等待着殿内宣召。
殿内，周有茗高坐在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看着奏折，遥遥望着殿外的考生们，手指愉悦敲着扶手。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是看不到陈班衣的。
但他能够想象那场景。
作为会元的陈班衣，会站在队伍最前头。
他身量是颇高的，但因肩膀瘦削又坚韧，会给人弱不胜衣的微微羸弱之感。秾艳昳丽面庞会让人惊艳，微微垂着眸敛着时，如一株枝叶凌雪的清冽的竹。
可爱到令人心颤。
……
另一方掌了灯的角落里，几名翰林院学士批选着殿试文章，并任由太监们将其按评价，整理出一甲二甲三甲考生的名单放好。
在轻微的纸页翻转声响中，几名年轻学士时不时交头接耳，隐晦瞥一眼庞太傅。
在得知会负责批改殿试文章的前夜，他们就收到了庞太傅言语暗示——‘书阁清贵，不喜染风尘’。
他们自是明白其暗示的。
——庞太傅不愿让曾为戏子的陈班衣得选，至少不能入一甲或二甲。
但陈班衣已是今科会元，板上钉钉的一甲了。若不分缘由地将其黜落至三甲之列，或者干脆不录为进士，事情就太古怪了，是会引起士林震动百姓议论的。
但他们虽非庞太傅门生，却也受过庞太傅照拂。且，庞太傅是今上亲师，对朝野掌控力惊人，能轻易决定他们未来前程。
两相权衡。
在手心都紧张得冒出了汗后，几名翰林院学士最终选择了折中妥协，将几张疑似陈班衣豪放恣意笔触的文章，给悄无声息排在二甲末尾。
……
“陛下，这是翰林院选出的三篇文章。”一名太监恭敬捧来托盘，搁着三篇被誊写过的文章，“还请您过目。”
为了刻意避嫌和清白，周有茗并未参与今科殿试评选。只按照历年旧序，在翰林院学士将一甲文章选出后，才来御笔亲点。
看着太监展开三篇文章，朗声读完又放回托盘，周有茗古怪瞥了眼庞太傅，拿起朱笔在第二篇画了圈。
“此篇当为探花。”
笔尖又顿了一顿，在左面一篇轻点：“此篇当为榜眼。”右面一篇上轻戳，“此篇当为状元。”
太监恭敬应是，要拿下托盘记录。
庞太傅这时才缓缓起身，对周有茗恭敬行礼道：“陛下，臣认为排名有不妥。”
周有茗神色淡了：“敢问太傅觉得有何不妥？”
庞太傅用苍老声音道：“时陛下继位不足三年，朝野内外皆有暗潮忧患，正是宜缓不宜快、应稳不应动之时，老臣觉得状元之文章疏狂豪放文采斐然，却不合朝廷之时宜。反倒是探花的文章看似朴实无华，却字字珠玑切中时弊，恰是朝廷紧需的。”
这问题看似在说文章优劣，实际谁都知道，他是剑指陈班衣排名。
——经过太山诗会与桂榜放名后，人人皆知今科会元陈班衣最擅豪放疏狂疏论，行文辞藻斐然，思维如江水滔滔酣畅淋漓。
周有茗声音发沉：“太傅，您教了我十六载，我对您十分了解。以您的学识文采与对朝野痼疾的了解，应当看得出这两篇文章的优劣。”
庞太傅坚定道：“是。”
周有茗继续问道：“所以，你真的认为探花文章中‘趁楚国内乱，休养生息与民发展’的文章，胜过要状元文章中所说的‘趁他病要他命，一举派兵统一大陆’？”
因殿试题目是楚国内乱，所以这几篇文章都在讨论，今楚国内乱大周当何去何从。
庞太傅顿了顿，才坚定应了是。
周有茗定定看着庞太傅，久久没有说话。
庞太傅低眉敛目，恭敬间亦毫不退让。
双方陷入了对峙。
最终是周有茗先妥协了。他古怪看着庞太傅：“太傅，希望你不要后悔。”
庞太傅彬彬有礼回答：“老臣坚持自己看法，自然不会有所后悔。”
见陛下最终如以往般妥协了，并未与庞太傅继续争论下去，几名翰林院学士都松了口气。
——如此和平解决，自然是最好。
紧接着，太监又端来第二个托盘，令太监朗读了几篇文章，让周有茗确定二甲进士的排名。
庞太傅始终毫无异议地恭敬听着。
一般惯例下，除却有特别留意的人，陛下是不会主动过问，翰林院学士确定好的三甲排名。
殿试考生的最终排名由此确定。
不多时，大太监带着周有茗圣旨，向殿内外的人宣布着。
“一甲第一名，今科状元，名陈班衣，年二十，籍贯楚京小荷坊。”
“一甲第二名，今科榜眼，名刘忠实，年四十九，籍贯启城牛疙瘩乡。”
“一甲第三名，今科探花，名莫苏恒，年二十五，籍贯仙城三流乡。”
……
因这一排名与会试时相差无几，被念到名字的考生虽神色各异，但都还算稳得住情绪，皆一一拱手行礼，口中高呼着‘陛下圣明’。
反倒是殿内翰林院学士们都露出惊诧之色。
得到庞太傅示意后，他们就将疑似陈班衣的文章，落到了二甲之列。
方才评判一甲排名时，他们还觉得庞太傅为状元与探花文章排名，与陛下据理力争地争辩，是过分警惕了。
为何最终陛下妥协了，陈班衣仍旧是状元？
庞太傅不是因状元文章质朴无华，才选中他的吗？
庞太傅眼神微微发沉，看向了一脸平静的周有茗：“陛下早知道这结果？”
周有茗似笑非笑看庞太傅：“朕应该知道什么？”
庞太傅沉沉扭头，看向陈班衣的方向。
周有茗语气稍冷：“一甲三人排名是太傅您钦点的。太傅现在是异议吗？”
庞太傅深深看着周有茗，片刻才道：“老臣相信自己判断，自然是毫无异议的。”
周有茗朝太监抬下巴示意，才扭回了头，淡淡道：“毕竟是太傅亲自选的人，朕也猜到太傅应是无异议的。”
太监知趣地高声传唤道：“传陛下口谕，宣一甲三名才子入殿觐见。”
由太监恭敬带领着，一甲三人恭敬步入殿内。
陈班衣走在最前头，带头向周有茗行礼。
一抬头一开口间，令不少只闻其名不曾见其人的官员们，皆是看得一时失神。
一个清贵读书人，却生得这般出众，难怪会有如斯斐斐流言。
周有茗让陈班衣三人免礼，又道：“按照本朝惯例，一甲三人是皆有权向朕提出一个要求的。朕给你们一息时间，告诉朕你们想要什么，朕会尽力满足你们。”
“这是你们应得的荣誉，莫要胆怯不语。”
陈班衣三人行礼道谢。
探花莫苏恒与榜眼刘忠实先开口，要求不外乎是替家人求诰命，或替家乡求恩典。
等到了陈班衣时，他抬起了微垂的脑袋，径直看向了庞太傅：“草民的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还是希望陛下同意。”
周有茗道：“你说。”
陈班衣道：“臣想替当年因言入狱并被抄家的父亲，问他当年的挚交好友一句话，并得到他诚实的回答。”
周有茗自然是同意的。
“庞太傅……”得到周有茗肯定答复后，陈班衣扭头看向庞太傅，双眼明亮胜火，一字一顿地道：“当年我父亲与庞太傅您同为皇子太傅，自觉相知相交感情甚笃。因而他在写出《至儒》一书后，除了少数家人以外，只给你一个人看过。”
“但在给您看过的第三天，这本原应被我父亲带入棺材里的书，就被先帝看到了。”
“那日，先帝不仅将我父亲召入宫中，将这本书摔在我父亲脸上，说‘此书会扰乱朝纲，有祸国殃民之患’，还判我父亲有不臣之心，令人将《至儒》一书烧尽，判我父入狱被斩，将陈府财产抄得干干净净，陈家家眷被流放三千里。”
陈班衣话一出口，不少庞太傅亲近官员纷纷色变，下意识要上前阻止。
“先帝圣明独断，自然不可有错。状元此语有伤朝廷颜面。”
“陛下面前，大殿之上不由人恣意喧哗。”
“当年之事必有蹊跷，还请状元慎言。”
周有茗微微抬了下巴。
太监们顿时了然，恭敬地挡住了那些亲近官员，威胁地低声告知着周有茗的态度，让他们莫要冲动。
没有了那些人的阻拦，陈班衣行事愈发不管不顾，只如一头复仇的小狮子，咄咄逼问着庞太傅：“所以，庞太傅，你敢摸着自己良心，用你读的这些圣贤书发誓，当年我父亲的《至儒》是你给先帝看的吗？又是你向先帝谏言，说此书会祸国殃民，我父有不臣之心的吗？”
庞太傅沉默片刻，直视着陈班衣：“……是。”
哗的一声，人群就炸开了汹汹议论声。
实在是庞太傅形象太好，儒道大家天下读书人之首，一举一动都堪称君子典范。
乍一听闻他曾作下这等龌龊，人人都有不敢置信感。
当时庞太傅已贵为一国太傅，名上堪称天下读书人榜样，利上得先帝爷信任与重用。
他为什么要作这等事？
作者有话说第54章 古耽世界2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