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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古耽世界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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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众人的疑惑与质问,庞太傅久久没有做出回答,只是仿佛要看穿人灵魂似的,深深凝视着陈班衣。
他麾下人马却无此定力。
尽管有周有茗警告在前,仍旧有几个言官在相互对视后,咬牙选择站了出来。
他们是庞太傅嫡传门生,素来以其经世大儒士林领袖弟子的身份自荣。
庞太傅名声一旦被污,他们亦将无立锥之地。
一名御史朝周有茗拱了拱手,率先开腔道:“陈状元,金銮殿禁止喧哗,还请你冷静。”
“你父当年可能的确因庞太傅而获罪,庞太傅此举却并无任何不妥。”
“你父既然曾为皇子太傅,你亦应当是十分明白,历代皇子太傅除却有为皇子们传道受业解惑之责,还更有克己复礼为士林表率,勘浊择清正朝堂风气之任。”
“当年庞太傅见有邪书乱言诞世,将霍乱民心扰乱朝纲,将其报之于陛下,扼杀灾祸于事情苗头间,实在是恪尽职守。”
“他又何错之有。”
其余门生们纷纷或点头或出声应和。
又有一人出列,朝周有茗拱手后道:“陈状元,身为桂榜进士,朝廷未来栋梁。你应深知‘清正自省’乃朝廷牧民之道,官员立身之本。”
“比起在此不顾读书人斯文,当庭指责庞太傅当年所为,你恐怕更应反思你父亲身为太傅,却用心不正另有异心,写出如此祸乱百姓的言论吧?”
“否则,我可要怀疑你状元之位乃虚有其表未有其实了。”
“说得对。”
“最近新出的大儒之作《儒道新编》都曾说过,‘无需拔人成神,居其位尽其责,不倦不怠不聋不哑尽其终,便是圣人’。庞太傅在太傅职位行太傅之责,实乃是何错之有?”
“对!”
“庞太傅之行为本身是无错。”
……
话音刚落地,几名说话者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庞太傅门生皆扭头看他们,目光内是赤裸裸的愤怒。
周有茗也面色古怪,几番欲言又止。
陈班衣更是如被打断了怒气蓄力条,怒容生动的脸上,漂亮杏仁眼眨了眨,罕见出现了怀疑耳朵的神情。
旁边几人捅了捅他们,小声无奈提醒道:“《儒道新编》虽然风靡楚周两国,也写得还算着实不错,但……庞太傅十分厌恶《儒道新编》,还曾向陛下谏言此书必定会《祸国殃民》。”
马屁拍到了马腿身上,就是这副效果了吧。
几人才如梦初醒,胆怯缩了缩头,极小声向庞太傅赔罪:“《儒道新编》传播太广了,其中一些语句也颇有新意,初听起来是有些道理。我们也是一时受其迷惑,方才又太担忧太傅您的清白,才一时情急用了其中语句……”
陈班衣古怪开口:“你们真觉得《儒道新编》的观点有新意?听起来有些道理?”
几人警惕看向陈班衣,以防他的落井下石。
“陈状元问这话是意欲作何?纵然《儒道新编》的确观念新颖,初读时有石破天惊之感,而让我们一时用错了,惹了太傅不愉快,也并非代表我们支持你。”
“庞太傅乃经世大儒,其品行多年来日月可鉴,还望陈状元自重。”
“陈状元是要自认《儒道新编》门生,来和我们拉关系了么?”
“事情岂有如此简单。”
……
周有茗以手握拳置于唇下,咳了两声打断他们,小声提醒道:“《儒道新编》是班衣他写的。其中大量借鉴了其父亲的遗作《至儒》的观点。”
“你们刚才说的那句‘圣人当是凡人,无需拔人成神,居其位尽其责,不倦不怠不聋哑尽其终,便是圣人’,就是班衣父亲最先提出,经班衣发展完善补充的。”
怕他们不信,周有茗还好心肠补充道:“前段时间,书坊的人来找班衣写《儒道新编·二》,朕还帮忙润色过。”
“算算时间,《儒道新编·而·二》应当面世了,你们有时间大可回去翻看,与《儒道新编一》不同,《儒道新编·二》的第十七页、第二十三页、四十九页都有几条名叫‘有茶一茗’者的批注。”
“当时朕看初稿时,与班衣有数处意见有分歧,互相不能说服双方。所以班衣提议,除却留下他写的原文,还让朕以批注者身份留下自己意见,以供后来的读者们评判双方高下。”
陈班衣虽没有出声附和,却在扫着那几名书生后,淡淡高傲抬起下巴,显然是默认了。
几名说话者:???
庞太傅门生们:???
满堂朝臣:???
《儒道新编·二》的确已经面世了。自诩儒家传人的他们,也都第一时间品鉴过了。自然,他们也发现了其与《儒道新编》第一本不同,里头的确多出了批注。
当时他们只觉得批注作者是书坊另请的才子,谁知道居然是出自陛下之手……
以周有茗金口玉言的身份开口,就已能说明此事真实性。在具体而微的细节补充后,此事更算是真正板上钉钉了。
满庭朝臣却更晕了。
这消息仿佛一击惊雷落入池水,炸开了满天满地水花,把岸上所有人兜脸拍了晕头转向。
如今在士林书生间,掀起如此大风浪,被新一代才子们奉为至尊,俨然是新一代思潮风起的《儒道新编》是陈班衣写的?
当年庞太傅不惜觐见先帝,都要销毁的陈太傅著作《至儒》,是《儒道新编》的前身?
想到《儒道新编》在传承先儒学的基础上,做出的有争议性的创新中,包含的气势磅礴又经世致用的理论,滔滔如瀚海巨浪的文采,切中时弊又有针对性的意见……
一些原来不理解庞太傅,觉得他是高高在上文坛领袖,有名有利没理由要害陈太傅的人,都在一瞬间沉默了。
同样是天之骄子的他们,太明白了当年的庞太傅。
既生瑜何生亮。
作为当世大儒,庞太傅绝对比任何人都清楚《至儒》的优秀。
同时他也太深刻地明白,一旦《至儒》出世,他如今地位声望门生赞誉,都将被陈太傅取代并超越。
在这等情形下,除了认清自己急流勇退,就只剩下了心狠手辣剔除威胁……
庞太傅做出了选择。
于是连庞太傅门生都哑口无言了,金銮殿上一霎时静极了。
这时,庞太傅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看迟崇俊与聂云平:“陈状元,陛下,老臣能与你们单独聊聊吗?”
周有茗与庞太傅对视一眼,询问地看了眼陈班衣。
陈班衣微微点头。
半刻钟后。
金銮殿偏殿。
周有茗与陈班衣联袂而来,一眼就看见神色沉郁的庞太傅。
他坐在一方太师椅上,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二人,第一句话便是单刀直入的谈判。
“迟先生,聂先生,关于这个世界世界线的走向,我能与你们谈谈吗?”
“毕竟是旧相识了。”
……
……
大楚国。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初冬了。
草叶枯黄北风呜咽,来往樵夫都裹上了夹棉衣裳,大河水也不负夏日的浩浩汤汤,滚滚东去时多了些冰碴。
凌着北风的方向,楼明艳骑在一匹雪白大马上,穿着火红夹棉骑装,手持一柄简易长镜,遥遥望着对面的大楚都城。
她身后是裹成了球,仍打着哆嗦的楚清河:“楼明艳,不就是个破城吗?都这么久了,你该看够了吧?”
楼明艳知道她体弱脾气却大,只敢收起了望远长镜,小小声嘀咕了一句:“毕竟是慎哥哥住的都城呢,瞧着也不很破。”
楚清河嗤了一声:“楚一慎是不肯投降的。现在纵是不破,等你的大兵过境,也必定成了个破城了。”
楼明艳不吭声了。
自从拿下小齐城后,楼明艳实力的发展可谓一日千里。
因占据了楚国半壁江山,又有不扰民不害民的好名声,楼明艳大军挥兵所过之城,投降者竟达到了半数。
短短三个月之内,楼明艳又拿下了五座城。
紧接着,因其实力雄厚名声颇佳,俨然成了反抗军中最强一股,比苟延残喘的楚国朝廷都强上一大截。
不少沿途的造反小势力一琢磨——‘反正都是造反,自己造反和跟着人造反差不齐’,于是纷纷投了楼明艳,发挥自己的地形熟人优势,帮忙打由朝廷军队。
其效果卓群。
就这么着,一路投降一路打,等楼明艳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兵临京城城下,站在了楚国长河边上。
长河,楚国母亲河,亦是楚国都城最后一道屏障。
只要越过这一条河,楼明艳就在攻下京城城门后,直驱入楚朝皇宫见楚一慎了。
楚清河在冬天身体差,动动气都能晕过去,楼明艳不敢反驳她,只含糊地小小声道:“慎哥哥和我说过的,他一向爱民如子不忍百姓受苦,慎哥哥会主动派人与我谈判投投投投降……”
在楚清河严肃目光里,楼明艳反驳声音愈来愈小。
楚清河这才哼了一声。
“白长了一张泼辣脸了,真是个白痴脑袋。”
这时,一匹快马刺穿北风疾驰而来,少年军师坐在其上,扬着一张拜帖:“老大,楚一慎楚一慎派人来谈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