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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桢下楼去找冯易遥,四哥在修道院里接着晃悠。
顶层阁楼视野开阔。通过镂空的墙壁,四哥眺望着周围的密林。郁郁葱葱,四哥看不见昨晚那个三人夜宿的制高点,估计修道院的位置海拔不高。修道院建筑周围空地还很多,足够沿着边缘修一堵石墙的空间。
修墙的原料从哪里来?四哥想起自己栖身许久的石头浅滩,觉得有些远,不愿意再回去一趟趟搬运石头。
他下楼回到了刚来的时候令人生疑的中殿。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真的没有读圣经的味道。空荡的殿里没有纸页的气息,也没有宗教人员出入。好像虔诚的主教和修女把这个修道院弃置了。
当风吹起淡黄色的纱质窗帘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四哥的眼睛。
他走近窗边观察,是镜子。殿内两侧一共八扇窗子,每扇窗子的下沿两边粘着两个单面镜,和殿内其他的设施并不是很符合。
四哥还在察看镜子的时候,曹桢和冯易遥正好进入殿内。
“你还好吗?身体不舒服吗?”他客套的问了冯易遥。
冯易遥面色有些白,一只手还捂着肚子。“还能行动,就是胃不舒服。”
四哥回头看着冯易遥,他本来长得就有些像女孩,现在皱着眉头脆弱的样子,让四哥心生一丝怜香惜玉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这样有点病态的冯易遥,比起那个时常微笑着和自己聊天的人,更加亲切熟悉。
“等会儿我和小曹去帮你找点吃的。热水估计这里是没有。你先和小曹去三楼休息吧。”
曹桢叫住了四哥,说:“四哥,我们三个人能住在一个房间吗?我可以打地铺。主要是……我也有点怕这个地方。”
四哥没反对。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定今晚真的要出事。三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好轮流守夜。
冯易遥看到了四哥手上触摸的镜子。镜子被固定在墙上,平时就被窗帘盖着,不甚明显。只是这个镜子的边框他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冯易遥觉得自己一定是胃部的不适引发了神经衰弱。如果说试验场景和人有关系,那也应该是和研究对象有关。自己怎么会熟悉一面普通的镜子呢?
恍惚之间,他被曹桢带进客房。过了许久才有躺在床上的机会,冯易遥要好好睡一觉。
四哥仍在楼下探索着中殿。除了镜子惹人注意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主教座位和他想象中如出一辙的高尚。大理石的椅背和椅身极为坚硬,坐起来一定是不舒服的。四哥不信教,但是想来欧洲人也会赞同中国那句老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想起自己记忆中的那串佛珠。如果他不信教,为什么他要一直随身带着那串佛珠呢?
四哥抬头仰望房顶那三个外国神。和四哥一样,三神面无表情。第一个短卷发手里拿着法杖,第二个直长发手里拿着矛,第三个长卷发手里拿着一本书。穹顶之下,四哥觉得自己虽然体格和他们相比如此渺小,但只要不信这三个老头,似乎他们的崇高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这三神代表了什么?四哥觉得可能是正义、力量、知识。但他拿不准,可解读的方式太多。
修女的信仰他搞不懂,但默默抬头望着那三个老头,四哥觉得他们冷若冰霜。和佛祖的慈悲不同,这三个神没有流露出一丝对信仰者的关爱。好像他们执着于追求自己相信的真理,从来没留恋过别人给予他们的、无法用价值衡量的信任。
“如果神不爱我,我为何要敬神?”四哥在三神的注视下由衷发问。
带着对修道院深刻的不理解,四哥回到客房,看见正在熟睡的冯易遥。
被子的一半被踢下了床。四哥走上前去,帮这个吃桃子也能吃坏肚子,睡觉还不安稳的同龄人掖了掖被子。
傍晚的夕阳透过窗子洒在冯易遥的脸上,他静止着,微皱着眉,不知道是因为胃还在疼,还是因为感受到了垂暮的太阳最后一次发散的强烈光束。光扫过他长长的睫毛,四哥盯着睫毛在他脸上的影子,心想:这个男人卸下防备的样子还是挺温和的。
曹桢和屈宇明也出去找吃的了。偌大的修道院里只剩四哥一个人在无目的的游荡。他触摸着每一块修道院的墙壁,好像感受到了一丝湿气和寒意。一直徘徊到修道院外面的院子,四哥看见地上还有屈宇明留下的斧头和没砍完的树。他想起了饭厅的壁炉。修道院里没有锅具。其他人就算找回了生的食物也需要壁炉和柴火来火烤。四哥决定在日落前安心砍树。
晚上六点,至此没有新的伙伴再出现。归来的曹桢、屈宇明和徐倩手里抱着一篮鱼,一堆胡萝卜和蘑菇,朝四哥挥了挥手。一行人聚集在饭厅准备晚餐。
“你们觉得中殿有没有什么异常?”正在费力生火的四哥问道。
“好像没有吧。不过中殿没有灯,咱们这里和客房里好歹还有蜡烛。即使是白天,自然光的照射下也不是很亮堂。”曹桢如是说道。
正在切胡萝卜的徐倩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我今天和宇明来的时候,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还以为殿内有人拿手电筒照我们。等到走近察看才发现这里还是什么人都没有。不过,我们发现主教座位椅背上好像有个东西丢了。现在椅背上只剩一个凹槽。可能原来里面嵌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毕竟修道院里所有值钱的、能带走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了。”
四哥告诉徐倩自己下午的发现:“闪到眼睛的可能是镜子反射的窗外的光。窗户下面贴着不少镜子。”
曹桢有些讶异:“镜子?中殿里会放镜子?”他觉得修女不会爱美到祈祷到一半还要整理仪容吧。
“而且不是一个,是八个。”四哥补充。
他话音刚落,一声“嗙”的巨响扰乱众人思绪。左手拿着刚被砍下还带着血的鱼头的屈宇明蹲在地上,抬眼看了看三人,没怎么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老屈你行不行?血都流一地的也不好收拾。”曹桢打趣。
屈宇明反驳:“你这刀太小,不好控制力道。”
看来下午三个人出去觅食聊的欢快,曹桢也是个自来熟,四哥对新队友稍微放下了一点戒备。
徐倩圆滑地说道:“没事。正好祛一祛邪气。咱们上岛以来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奇怪的事情。要我说,这地方没鬼我都不信。”
四哥笑了,问徐倩:“这就是你和他住一个屋的原因?”
曹桢听完哈哈大笑。屈宇明怕姑娘家介意,连忙解释:“反正一个屋子有俩床。你们来之前我们俩都不晓得周围是什么情况。要是我俩谁出了什么事情,估计尸体要凉到第二天才能被对方发现。你说这得给活着的人留下多大心理阴影。”
他这番耸人听闻的解释,倒不如不解释。
看徐倩表情不太好,屈宇明拿着杀鱼的小刀指着四哥说:“你们三个大男人不也睡一屋子吗?只许你们怕鬼不许我怕鬼啊。”
四人说着闲话的功夫,鱼、胡萝卜和蘑菇烤好了。
四哥拿起一条烤鱼朝楼上走去,说:“我去拿这个逗逗易遥。”
去叫醒冯易遥吃饭不假,但四哥也想看看徐倩和屈宇明的房间里有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他走的蹑手蹑脚,不希望自己暗访别人屋的时候,被刚睡醒的冯易遥发现。
徐倩和屈宇明的屋子里除了每个房间里都有的两个铜杯和两套换洗衣服,还有两个包,以及放在桌子上的四哥下午刚抽过的烟。
四哥有些愤愤,合着就他一个人是赤手空拳被放到这个岛上的。他大致翻找了一下两个包。屈宇明使用的帆布双肩包里,装着一条毛巾,一个运动水壶,和一套换洗衣物。看样子他是在去健身房的途中被系统拉入岛上的。徐倩的包是通勤的单肩托特包,里面有个化妆包,一本会议记录和一支笔。她是个上班族,会议记录里零散地写着几个快消品牌的名称和市场营销日程,应该是个典型的社畜没跑了。
四哥迅速将东西恢复原状。因为左手还拿着烤鱼,他的动静有些大。忽然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四哥加紧手上的动作,迅速离开。
一进他和冯易遥、曹桢的客房,四哥就看见冯易遥正在随身背包里翻找些什么。四哥呼唤道:“饭好了,有烤鱼。”
“嗯。我等会儿下去吃。”冯易遥一边说着,一边头也没回的继续翻找背包。
四哥从他的背后靠近,探头看着他的动静。四哥几乎要贴上冯易遥的背,但冯易遥依旧是充耳不闻地样子。在他的耳垂边上,四哥用自己的低音炮和气声说:“我给你带了烤鱼。”
冯易遥猛地一激灵,转身的瞬间正好撞上四哥的鼻子。
“哎哟”一声,四哥尴尬地疼出了声。冯易遥连忙道歉,着急忙慌的样子让四哥想接着逗弄他。四哥轻揉自己的鼻子,说:“你帮我看看我鼻子是不是掉了。”
四哥既然还开得起玩笑,肯定是没大碍。冯易遥呵呵两声,说:“你鼻子要是掉了,我给你用杯子接着。”话音刚毕,他还想回头找东西。四哥一把拽住他的衣服角,说:“哎,别找了,先吃饭。”
冯易遥不想引起四哥的怀疑,只得作罢。
【冯易遥视角。傍晚05:50。】
眼睛突然睁开,他想起来这个修道院哪里让他觉得奇怪了。
一进中殿就扑鼻而来的微腐气息,正是尸臭味!他知道这个修道院一定背后隐藏着其他秘密,而这个秘密,很有可能和四哥所涉案件相关。系统里试验场景的构建,往往是通过摘取研究对象的部分个人背景而重新加工建模。这股淡淡的尸臭味,绝对预示着修道院里曾经、抑或是不久的将来,将会有凶杀案的出现。
另外,让自己感到熟悉的镜子他也想起来了更多细节。小时候家道还没中落的时候,妈妈给妹妹买了一面中世纪风格的银质手握镜。和这个修道院里镜子的边框十分相似,外围是一圈蛇缠绕,靠近镜子边缘的地方还雕刻着几朵玫瑰。
从冯易遥加入系统以来,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家人。父亲早亡,母亲和妹妹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他对家人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自己过18岁生日的时候,13岁的妹妹送了他一个编绳手链。妈妈那天亲手做了一个蛋糕,蛋糕上面还被妹妹笨拙地用巧克力糖浆画了三颗爱心。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冯易遥记得成年的那天,他过的很开心,很知足。
记忆久远,冯易遥已经不能在脑子里准确复刻出妹妹的镜子样式,但他确定,修道院里的镜子和自己一定有着某种关联。甚至这种关联,代表了研究对象四哥和自己的妹妹曾经有过交集。
从私心上来说,他不希望一个罪犯和自己妹妹有任何牵扯。但是,如果二人真的有关联,他一定要从四哥嘴里撬出关于妹妹的事情。
他已经是深陷进某种规则,注定要和危险以及亡命之徒打交道的人。家人,不该淌进他的浑水。
冯易遥想起背包里那张和妹妹小时候的拍立得,隐约听到楼下有人交谈的声音,扭身起床,在背包里翻找。妹妹不爱拍照,那是他和妹妹唯一的照片,是每次核验开启前,他背包里绝不会落下的一样东西。虽然女大十八变,他进入系统的时候妹妹已经不是照相时稚嫩的模样,但这张照片就像他的圣经,成为冯易遥在这个强迫自己完成任务和相信宿命的系统里另外一道信仰。这是真正冯易遥相信并忠于的感情。
他翻找得仓促,第一遍一无所获。第二次,他摸遍了背包里的每一个暗袋,终于在背包最后侧的暗袋底部找到了被折了一角的照片,心中一颗大石方才落地。
冯易遥听见了四哥从客房门前经过却没进来的声音,心知他去别人房间里探查情况。等到四哥回头要走进他们的房间,冯易遥又装出一副在包里翻找东西的样子。
冯易遥也想知道,四哥对自己的信任有多少,是否已经在他睡着的时候把他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如果真是这样,妹妹的照片很有可能已经被他发现。
根据刚才四哥的反应,似乎对他包里有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从身后窜出来说了一些他并不关心的“烤鱼”的话。
也许是自己关心则乱,拍立得上的折痕一看就是一直在包底被重物压了很久,不像是被拿出来过。冯易遥如是想着。
他随着四哥下楼和大家一起吃饭,初次和屈宇明、徐倩打了照面。
饭桌上的话题无非两个。一是四哥耿耿于怀的诡异的中殿。二是二十四小时之后即将截止的一号任务。
除了屈宇明之外,其余四人都表达了对中殿的疑惑。一定有人在他们之前来过这里,并且,按照冯易遥的推测,这里死过不少人,才会让尸臭味像是关联在了整个殿内,减淡后仍是经久不散。
屈宇明之所以不相信冯易遥的话,是因为他、徐倩、曹桢都没闻到任何异样的气息。曹桢和徐倩比较胆小,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点,坚持晚上睡觉锁门。
关于一号任务,五人达成共识,决定今晚省点蜡烛早些睡觉,明早出门分头寻找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