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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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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两下,客栈掌柜被敲击声惊醒,稳了下心神才发现骆长河站在柜台外。
“诶,客官早啊,您可是有什么吩咐?”掌柜很有职业操守,就算清晨被搅了好梦还是满脸堆笑。
“我娘子昨晚可是出去了?”
“尊夫人?啊!是了,昨晚其它三间天字客房中的大爷同她一道走了,听几人结账时的交谈,好像说要带她去找您啊?您没遇见他们吗?”
“那三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得有四更了,昨晚那三位浑身酒气地进来,我还问过他们要不要烧洗澡水呢,当时确实是过了四更没错。不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结账走了,也没洗澡……”掌柜的回答不假思索,显然对昨晚的事情记忆犹新。
还没说完,掌柜的衣领猛地被骆长河一把揪住,他用力一扯,连带着两人之间的木制柜台也摇晃了两下,掌柜感觉自己马上要被对面这个江湖人从柜台之后提出来,吓得缩紧了脖子,一动不敢动。
“你为什么让他们带走我的妻子!”骆长河手下发力,将掌柜的脸提到自己近前,四目相对,好像生怕他看不清自己的怒意:“三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深更半夜走出这家客栈的大门,你身为掌柜,为何连问都不问一句!”
“我……我……我不敢啊,他们和您一样,都是……武林豪杰,我哪敢多问啊……”掌柜饶是见过世面,但如此近距离地瞅见江湖人发怒,还是吓得两腿直打哆嗦,他的脸憋得通红,双手连摆带颤,试图结结巴巴地向骆长河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而且……您平日里和他们三位同进同出,我……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骆长河却根本听不进去他细弱蚊吟的声音在说什么,又将手中的衣领收紧几分,咬牙恨道:“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会让这间客栈为她陪葬!”
说罢,掌柜被他一把推到了身后陈列酒坛的木柜上,猛烈的撞击让酒架上的两三坛酒叮楞哐啷摔落在地,然而即使脊背膈得生疼,掌柜也虚弱地发不出一声,只能像个死人一样瘫坐在地上。
走出客栈,骆长河径直奔向济州城北门。不用问客栈老板那三人离开的方向,因为骆长河很清楚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轻功一般,更知道此事瞒不了自己多久,想必早已准备好前往京都的车马。因此,在城门口,骆长河顺手抢了一匹商队的棕马,快马加鞭向京都的方向赶去。
距离他们出城大约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济州离京都也不过八九百里路,三人若是没选择马车,而是骑马轻装上阵,现下路程估计也快要过半。
考虑到此种可能,骆长河心中更加焦急,只能毫不手软地用鞭子抽打马背,一声声清脆的鞭响让人心颤,地面急促的踢踏声愈发紧密,细看之下,马蹄飞扬时甚至卷起了灰蒙蒙的滚滚尘埃。
从济州前往京都的路线光官道就有三条,不为人知的隐秘路线更是不下十条,骆长河深知不能按图索骥,徒劳地去追踪三人的马屁股。
济州到京城有一必经之处,名为离蛇谷,状似巨蟒伏地,九曲十八弯,绵延数十里,周围皆是崇山峻岭,唯有这一条狭长山谷可通向京都。是以骆长河不作他想,选了路程最短,关卡最少的一条官道直奔离蛇谷。
他必须在那三人之前抵达离蛇谷,他不能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踏上京都的土地,他答应过女人会保护好她们母子,他一定说到做到!
马不停蹄,疾驰千里,骆长河终于赶到了离蛇谷。
不过他这次猜错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就是他在抵达离蛇谷后的第三日上午,杨清等人才踏马而来,三人身骑高头大马,前前后后包围着一辆普通马车,走得不疾不徐。
和骆长河原本猜想的仓皇天差地别。
不过三人一见到骆长河的身影,倒是立刻变了脸色,如同看见了守在奈何桥边凶神恶煞的鬼差。
他们事先已预想到骆长河会来离蛇谷围堵,本打算绕去东边再入京都,奈何骆长河将三只战利品送到他们手中时,仿佛早已算好日子,每只雪狼妖都只剩半口气,哪怕在路上多耽搁一天,都有可能死在半路上。三人别无他法,只得找了条通往京都的小路,按照一般速度前行。
他们在赌,赌若是骆长河在离蛇谷迟迟等不到他们,就会放弃固守此地。
然而事实让他们失望了,骆长河十分有耐心地在离蛇谷等了将近三日,心若顽石,岿然不动,因为他知道那三只奄奄一息的雪狼自他交到他们手中那一刻起,根本活不过十日,而只要绕出济州,选择从其它方向入京,必须十天以上。
他们为了赏银,敢把手伸到自己头上,又怎么会让三只雪狼妖白白死在路上?
双方在前后望不到头的山谷中对峙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骆长河率先开口:“把她和孩子交出来。”
“骆兄,既然大家都要去京都兑换赏银,何不一起?”白玉宾装一边讪笑着,一边装糊涂:“我们雇了一辆马车,路上岂不是方便许多?”
“那三只随便你们带去哪儿,把那对母子交给我。”骆长河声音里夹杂着寒冰。
“啊,难道说你并不打算把她们送去京都?”白玉宾假装讶异。
“最后再说一次,把她们给我。”
金铭七见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浪费时间,索性心一横,正色道:“骆兄,那对母子都是雪狼妖,若是你要带她们去论功行赏,我等也无话可说,可是你明显是想窝藏她们母子二人,这可有违大豫朝法令,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
嗤笑一声,骆长河盯着三人正气凌然的面容,不再多言,直接一剑刺向白玉宾。
这个人最是惺惺作态,看着就令人生厌。
长剑袭来,白玉宾动作不慢,立刻抽出后腰挂着的绳镖缠住了骆长河的铜剑,想要阻挡他的剑势。
可他忘记了,他和骆长河之间隔着五十名的差距,更忘记了所谓哀兵必胜的道理。
所以当绳镖绕上骆长河的长剑那一刻起,他发现一切都不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了,长绳、手臂、乃至两条腿都好像受到了骆长河手中长剑的威慑,只能在空气中不由自主地发颤。
或许是因为出自名门正派,骆长河在和敌人交手时从不拖泥带水,也不戏弄对方,捕猎雪狼族时如此,现在亦是如此,他只会用最短的时间做到必须要做的那一步,力求以最少的消耗打败对方。
所以在他控制住白玉宾的绳镖后,只剑端轻挑,白玉宾便被扯入他的攻击范围,随后他一个反手将铜剑从绳镖中解出,回身便刺向对方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剑尖距离眉心还有半寸,骆长河眼角突然瞥见一支银色暗器朝自己飞来,不得不抽身半步暂避,然而半步之差,却也丧失了杀掉白玉宾的最佳时机。
下一刻,金铭七加入战局。
早已领略过他们的厚颜无耻,骆长河对这种以多敌少的行径不感意外,何况,就算他们三个全上也没有胜算。
不过二十招左右,骆长河的剑就已再次逼近二人,他们的武器适合远攻,却难以应付近战,当骆长河的剑屡次将二人划伤时,孰胜孰败,就已注定。
最后一剑横扫,骆长河不再保留实力,正要将他们直接解决,忽闻杨清一声大吼,硬生生逼停了他的动作:
“骆长河,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杨清不知什么时候把女人从马车上拽了下来,手里的刀正架在女人的细长白嫩脖子上,在上面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经过三天三夜,骆长河终于重新见到了她,她脸上仍旧维持着清清淡淡的神情,怀里抱着孩子,背上背着一个浅橘色的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她随意取走的那两件衣服。
她和几天前没什么区别,面容中既没有赶路的疲惫,也没有遇险后的慌乱,一双乌黑的眼睛定定直视骆长河,眼神里竟若有似无地透出释然。
“扔掉你的剑,不然我就杀了她!”杨清的刀又一次嵌入女人脖颈上的皮肉,一条鲜红的血线沿着银白色的刀片蜿蜒前行。
场面安静下来,骆长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杨清手中的刀,此刻,他恨极了那片薄如蝉翼的铁,那块还没指甲盖厚的破铜烂铁,往日他何曾放在眼里过,如今却抵在了自己的命门之上。
然而无论心中有多少愤怒,有多想把杨清剁成肉泥,他也只能在情势面前低头。
因为她还在那里。
迫于无奈,骆长河刚想弯腰放下手中铜剑,又听到女人轻声开口道:“你要让他们拿我的命去换钱吗?”
骆长河身形一顿,腰背微微弓着,握剑的手却紧了紧。
“如果注定这样,你不如杀了他们,带着我的尸体走吧。”
“臭娘们,少啰嗦!”杨清深怕骆长河动摇,刀又往女人的皮肉里切入一分,转头气急败坏道:“扔了你的剑,不然就算我们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此刻,骆长河的心仿佛是在走钢丝,自习武以来从没颤抖过的剑在手中微微震荡着。走到这步他才明白,原来情之一字的解释,不过是寸步难行而已。
杨清叫嚣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他具体说了什么,骆长河一句也没听清。在他眼里,这些人只是匍匐在地的蝼蚁,有什么资格用那双血淋淋的脏手染指自己视若珍宝的女人?
缓缓提起剑,直起背,骆长河压下满腔情绪,一字一顿道:“放了她们母子,我放你们走,其余三只雪狼也全归你们。”
对面三人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能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抢也抢了,打也打了,要挟也要挟过了,最终不过是这个结果吗?那他们折腾这一趟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犹豫了。
倒不是担心骆长河糊弄人,会出尔反尔,大宗门的弟子,武功不一定高,人品不一定好,但有一点却能称之为宗门惯性——重信守诺。
而是因为他们一路投机取巧,苦心孤诣,不惜冒着得罪骆长河的风险偷走他的“猎物”,不把她们变成白花花的银又怎么甘心?
杨清将视线投向骆长河手中的长剑,目光闪烁,喉结微动,咽了两口唾沫,又和金铭七、白玉宾交换了几个眼神。
片刻,才艰难开口道:“骆兄,我们知道今天必带不走这两只雪狼了,放了她们可以,但以后江湖再见,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此事只当作罢。”
三人还是妥协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好过身首异处。
“可以。”骆长河点头。
得到他的保证,杨清的刀微微从女人的皮肤上离开了一点,女人再次感觉到疼痛,不由轻轻皱眉。
然而,她眼中毫无对即将到来的安全的期待,反而蓦地像只发了狂的小母狮,就在杨清马上要将刀刃从她肩上取下时,兀然高喊道:“骆长河!杀了他们!”
杨清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立时绷紧,他的刀又一次嵌回女人的肉里。
然而狼族女子早已不管不顾,转瞬之间变了神态,再不复刚开始的冷淡,而是大喊大叫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命令你杀了他们!他们都该死,赏金猎人统统该死!”
骆长河一时间如遭五雷轰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女人见他没有反应,心中更急,像是完全失去了痛觉,开始在杨清的刀刃下挣扎,企图摆脱他的控制,嘴里还一直不停地喊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因为喊声太大,惊动了怀里的幼狼,小狼崽受到惊吓,也开始发出尖细无助地叫声。
一旁的金铭七又气又急,恼羞成怒对杨清大喊道:“让她闭嘴!快让她闭嘴!”
两个人的嘶吼混合着小狼崽的叫声,在离蛇谷中回荡,仿佛是长长的送葬队伍吹奏出的杂乱无章的刺耳丧乐,可在骆长河耳道中不断回响的,仍是那句“赏金猎人统统该死”。
不知喊了多长时间,嗓音已经嘶哑的女人终于徒劳地发现,她寄予希望的那个人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既没有因为她的命令挥舞刀剑,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哀呼怒号,她发疯似的癫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最终,她还是一点一点安静了下来,刚才的挣扎和吼叫让她不停喘着粗气,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姿态,安安静静,不发一语,只是眼中噙着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