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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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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景眠替骆老头包扎好伤口,两人间的对话早已结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她满面容光地从房间走出,一抬眼正好看见时与刚关上对面房间的门,脸色不怎么高兴,便走过去询问:“就枝的伤势很重?”
 
 听见她的声音,时与从晃神中回来,潦草应付了一句:“还好,手臂上受了点伤。”
 
 “那你怎么一出门就是这表情?和他吵架了?”
 
 被刀景眠一问,时与发现自己硬是想不起来,刚才是怎么走出房门的,临走之前又对就枝说了些什么。直至听见她的声音之前,充斥时与脑海的,唯有那句“注定是天生的仇敌”。时与从心底里,不愿眼睁睁看着就枝变成盛满仇恨的容器,但从另一角度来说,她并非雪狼族人,不曾经历过近乎灭族的屠杀,更不能对他的恨感同身受,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难道,只能任由就枝追随班靳,然后和他一样,把自己的一生锻造成一把复仇的兵刃吗?
 
 时与扪心自问,做不到。
 
 “小与,小与?”刀景眠站在时与跟前,瞅见她又开始走神,挥着手呼唤两声,将她拉回现实。
 
 时与反应过来她在担心自己,于是故作轻松笑道:“怎么会吵架,我俩是喜欢使小性儿的人吗?”
 
 虽然还是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刀景眠却没继续追问,她认同时与的说法,两人不是冲动任性的性格,默契也远超常人,即使有了矛盾,刀景眠也相信他们可以处理好。
 
 摸了摸时与的脑袋,以表安慰后,刀景眠刚想回自己房间,时与却拉住她,神秘兮兮地反客为主:“和大爷聊了什么?一开门就见你满脸笑意,藏都藏不住。”
 
 想起包扎时自己对骆老头的试探,刀景眠又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也不藏着掖着:“我给他讲了一个关于赏金猎人的故事。”
 
 “赏金猎人的故事?”
 
 “是呀。”仿佛将一切洞穿,刀景眠留下一句别有深意的话后飘然离去:“你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就没问过他的身世来历?”
 
 猝不及防地,时与怔愣在原地。
 
 子时,一轮浅黄圆月贴在泛着黑蓝色的高空,慕云山在密林的掩映下显得巍峨错落,就枝和往常一样按时登上山顶,毫不意外的,班靳已在崖边等他。
 
 素来话少的班靳这次先开了口:“白日里,院中那名女孩就是你曾提起过的异族女子?我观她容貌,并非中原人。”
 
 “是,她叫刀景眠,乃巫族一脉。”就枝来之前,料到班靳会有此一问,三言两语肯定了刀景眠的身份。其实,在他们搬离慕云山之前,就枝便和班靳提起过刀景眠此人,不过那时班靳并不愿透露“阴阳两界丸”的消息,言辞间也没有和她见面的想法,遂就枝未再多嘴。
 
 “所以,你为何带她来见我?”班靳反问。
 
 就枝深知瞒不过班靳的耳朵,微一抱拳,如实回答:“自她和我们一起住在小院开始,日日跟踪在我身后,企图找到给我‘阴阳两界丸’之人,前几日,我一直确认将她甩掉后才赶来同前辈见面。只是今日,她既然已经与您照过面,我想也无继续隐瞒的必要,因此自作主张,让她跟了过来。”
 
 “你都听到了?”班靳一甩袖,再次面向山崖边,声音还是深沉暗哑,穿透力却犹如片片刀锋,射向刀景眠躲藏其后的那棵老树:“还不出来!”
 
 绰约的身姿从婆娑的树影之后走出,刀景眠有些泄气,落到就枝身上的眼神更为不爽:“还以为是我的追踪术进步了,没想到你小子绕来绕去,是故意引我到这儿的。”
 
 少年人眉目轻淡,对她的怒气不以为意:“这不是你本来的目的?”
 
 “是呀,所以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了!”想起自己的目的达到,刀景眠情不自禁地由嗔转喜,自觉收敛起几分肆意,礼貌地朝班靳打招呼:“久闻班前辈大名,今日得见,是景眠之幸。”
 
 奈何班靳听了她的话,眉头反倒深深皱起:“你过去听说过我?”
 
 刀景眠完全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称赞直接引起了班靳的反感。说实话,她闯荡江湖这几年,从没听说过班靳这号人物,刚才不过是出于对前辈的客气,照猫画虎地从话本里抄来几句文绉绉的客套话而已。听其口气里满是不乐意,为避免被进一步深究,刀景眠只好坦言道:“不瞒前辈,我所说的久闻不过是指数个时辰之前,听闻中原有句古语,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前辈武艺超群,名号如雷贯耳,是以,我用了久闻二字。”
 
 一句马屁拍入精髓,就枝不由得对刀景眠刮目相看,原本以为她性格张扬泼辣,不懂得迂回变通,未曾想她操练起人情世故也相当顺手,就枝心底的担忧卸去一半。但他知晓,班靳并不是个被戴了高帽就能轻易糊弄的人。
 
 果不其然,班靳冷声道:“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一来,前辈是我等的长辈。二来,景眠来此本就有求于人,我自认为礼貌客气些总是没错的。”刀景眠站在原地,不卑不亢。
 
 “然而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药丸的来处?”
 
 “前辈既然听就枝提起过我,想必也已经知晓我与他之间的交易。假使前辈愿意告知,以后‘阴阳两界丸’对您来说也不算多么难得的药物。”
 
 “你以为,值得他和你做交易的东西,也能够吸引我?”
 
 班靳问得过于自信,让刀景眠开始忐忑,但她坚持道:“我研制的‘阴阳两界丸’不仅可以化形,还可以掩去雪狼妖的气味,甚至能够抵抗‘还形丹’的药性。”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雪狼?”
 
 “您不是雪狼族人?!”刀景眠的双眼瞬间睁大,她有些不敢置信,但被这么一问,还是不由自主地仔细观察了班靳一会儿,也变得不复确定。
 
 经过白天发生的一切,刀景眠自以为觉察出了两件辛秘,一是骆老头的身份,二是班靳的身份。在骆老头的房间里,虽没听他亲口承认,但刀景眠已能确认他曾是赏金猎人,而现在,班靳的反问,却让她怀疑起自己的第二个猜想。
 
 班靳面向刀景眠,森森冷冷盯着她:“你问我?”
 
 “不……不是。”刀景眠下意识否认,却又感觉不对头,自己是不是被他绕进去了?
 
 “既然你不能确定我是雪狼妖,又怎么知道我需要‘阴阳两界丸’。况且,就算我是雪狼族,一般的赏金猎人同你识人辨物的水平差不多,当然也确认不了我的身份,即使有个别嗅觉灵敏的,能闻到气味,你觉得,以我的武功,会打不过他们?”
 
 想起赏金猎人之间往往高手相轻,从不爱报团取暖,若是单打独斗,以班靳的水平……刀景眠摇头:“自然不会。”
 
 “那你觉得有和我谈判的筹码吗?”
 
 刀景眠沉默:本来有的,但好像又没有了。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几乎想不假思索地问出口:我只是想知道你手中的“阴阳两界丸”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很难吗?无论过程中会牵扯出谁,追根溯源都逃不出巫族人之手。
 
 说到底,他们还是不相信她只是为了族中叛徒而来罢了。
 
 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她现在不能同班靳闹僵。心情渐渐变得沮丧,这几天她一直想通过就枝找到给他“阴阳两界丸”之人,却没做好与对方谈判的准备。刀景眠用拳头狠狠锤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懊恼地想直接下山。可就在须臾之间,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只有自己能插手且不得不插手的事情。她尽力保持镇定姿态,胜券在握:“那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们断了‘还形丹’来源呢?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本以为能看到班靳惊诧的模样,可他只是微微一笑:“说说看,你的想法。”
 
 到了此时,刀景眠才发现,或许自己手中一直都握有他想要的筹码,而他不过是在等自己出价。
 
 刀景眠在心里暗骂:还真不一定是匹狼,说不定是只老狐狸变的。
 
 但她暂时想不出其他法子,索性放弃和老狐狸玩儿心机,定下心踱步分析道:“前辈,正如您所说,您的武艺高强,即使当真是雪狼族,也对赏金猎人无所畏惧。可是,雪狼族中并非个个都同你和就枝一般,有武艺傍身,有力量保护自己。他们或许已经化成人形,却可能因为赏金猎人的怀疑,免不了被迫吃下‘还形丹’露出马脚。你们可曾想过,与其看着雪狼妖一个个化成原形,被赏金猎人打杀,还不如揪出是谁研制了‘还形丹’,从源头打掉他们的供应,让赏金猎人即便遇到雪狼族人,也无法真正确认他们的身份,这难道不是一个保护你们族中之人的办法?”
 
 “‘还形丹’对于赏金猎人来说,无异于他们的眼睛,提前戳瞎敌人的双眼,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枝琢磨自语:“只是……”
 
 “大豫朝谁人不知,‘还形丹’每年乃是从随山派流出。根据持免国师的要求,所能派发之人,除却京中禁军,便只有在编在册的赏金猎人,你又如何插手?”班靳发问。
 
 “关于这点,我曾和就枝他们提起过,‘还形丹’此药的研制手法和巫族的制药手法十分相似,是将蛊药结合而成,因此才能得到如此与众不同的效果。前辈应该知晓,服下‘还形丹’后,即使从猎人手中逃脱,也难逃最终被伏的命运吧。”
 
 “我曾见过吃下‘还形丹’的族人。当时我从赏金猎人手中将他救出,本以为藏好就能躲过追查之人的耳目。可是,一个月后,他突然无故发疯,以狼形疯跑出去,还是落入了其他猎人之手。”想起过往旧事,班靳语气不善。
 
 “不错,用‘还形丹’还形,不过是它的第一层效用。这药对雪狼族最大的伤害,是让服药之人变得痴傻疯癫,即使刚开始雪狼族能够躲避赏金猎人的追捕,但一旦他们丧失意识,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就枝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当即开口:“既然‘还形丹’的炼制和巫族有关,你为何不直接去随山派一探究竟?”
 
 班靳的目光也落到她的身上。
 
 “哎”地叹了一声,刀景眠言语中充满迫不得已:“我如何不想直接去随山派调查清楚,只是它派中弟子守卫森严,不论用何种方法,外人连内城都进不去,更何况是机密核心之处。即使有每年举办的祭祀典礼和庙会活动,普通人也只是在外城祈福,从未有随山派以外的人能够踏足内城的。”
 
 说到这里,刀景眠回应班靳的注视:“难道前辈不曾试闯过随山派?”
 
 “我去过三次。”
 
 “进去了?”刀景眠惊喜追问。
 
 “没有。”班靳回忆起三闯随山派的经历,同样是束手无策:“我也一样,并没有进到内城。内城外不仅有派中人守卫,还有机关阵法,里面困死过不少高手,最后一次我也是身负重伤,才从阵法中逃出。”
 
 “真是可惜,我回回都是被派中弟子打出来的。”刀景眠羡慕,只有高手才有机会尝到阵法的苦头。
 
 话题越扯越远,就枝不得不将方向拉回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通过‘阴阳两界丸’这条线索找到你的族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研制‘还形丹’的人。”
 
 “正是。”刀景眠投去赞许的眼光,偷偷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我猜测,制作‘还形丹’和‘阴阳两界丸’的是两拨人,但绝对都和从巫族出走的叛徒脱不了干系。更有可能的是,制作两种药丸时,都有巫族众人参与其中,毕竟蛊这种玩意儿,培育方式无法轻易外传。所以,前辈不妨将‘阴阳两界丸’的来源告诉我,我们一起合作,揪出研制‘还形丹’的人,然后毁掉此药的制药方法,再不让雪狼族因此受害如何?”
 
 “你愿意和雪狼族一起行事?”班靳眯起眼审视刀景眠,他过去从不与普通人合作。这世间,想当赏金猎人的人远多于成为赏金猎人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对方的初试牛刀,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有何不可?对于巫族来说,我们有属于自己的独特信仰,并不相信所谓的对雪狼族的批卜。而我,本来只想找到族中叛徒,对你们和赏金猎人之间的恩怨并没心思掺和。不过若是我们之间达成合作,我和时与又是朋友,以后自然会同你们一致对外。”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班靳的声音在朗月映照的黑夜里更为嘶哑,一个字一个字沉入崖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