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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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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枝傍晚到家时,第二次发现时与还未归。有些事情,关乎生死安全,并不是可以将就一回生,二回熟的,况且,早上出门前,时与提早给他打过招呼,今晚要炖锅鸡汤包饺子吃,所以会早点回来。
 
 可是,现在在就枝比往常晚归半个时辰的情况下,时与都没到家,只能说明她这次要么是和上回一样,又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要么就是遇到了危险,迫使她无法回来。
 
 回想起来,就枝发现自己已有两个多月没去过城里接送时与了,如今城中的赏金猎人估摸着已散尽,自己何不去接她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谨慎细心锁好门,就枝迅速下山,往奉州城走去。
 
 习武之后,就枝走起路来步履如飞,再加上天色趋晚,城外道路行人车马极少,他不用躲躲藏藏,避人耳目,不足一个时辰,他就走到了黄金屋的后院小门,踌躇着怎么偷溜进去看看时与在不在。
 
 正打算一个箭步起跳往里一跃,后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藏色长衫,灰底短靴,浑身儒雅之气自现。那人看见自家院门后面蹲着一条大犬,先是一愣,心奇是谁家院子里的狗跑出来了。而后细细端详稍许,方才想起自家的乖徒儿和黄金屋众人聊起过她养的那条狗,说是那狗双耳下垂,皮毛泛黑,毛上有几处浅棕色斑块,不正是眼前这只的模样?
 
 心中有七八成把握,颜如玉和蔼笑道:“你来找时与那丫头?”
 
 他常听时与洋洋得意地夸赞,她养的小狗是多么听话,有多么聪慧,说得玄乎其乎,此刻巧遇,也来了兴致想试探一二,看这狗能否听得懂自己言语。
 
 “汪!汪!”
 
 就枝见来人模样,原是不太清楚他的身份,当下后退两步,为自己留足安全距离。但一听见他的问话,反倒知晓了此人身份,正是黄金屋的老板颜如玉,也是让时与尊崇备至的师父。
 
 想必,时与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所以能推测出自己来此的目的。
 
 于是,就枝顺水推舟地吠了两声。
 
 “她今日走得早,酉时刚过便出门了,她……没回家吗?”
 
 无法回答颜如玉的问题,但见他脸上的迷惑比自己还浓重,就枝心中顿觉不妙,唯恐上回担心的事情在今天发生。
 
 “她走之前,说要先去南街打点醋再回家,既然她尚未归,你不妨去沿着东二胡同去南街找她,说不准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颜如玉语气中也带出些焦急,但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让就枝按图索骥,先去找找。就枝向他略一点头致谢,掉头就朝东二胡同飞奔过去,那是一条去往南街的必经之路,道窄人稀。
 
 沿着一路,就枝不停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自从曹北光之事发生后,时与每回进城从不忘记事先在身上涂抹香粉,还会随身佩戴香囊,当中所选的香料虽然不如牡丹芙蓉等国色天香捣就的芬芳馥郁,但也自带一股轻淡甜香,如果不是在气味混杂的地方,以雪狼族的嗅觉不难辨别。
 
 进到东二胡同,由于人迹稀少,时与身上残留的气味更加明显,一直到快出胡同口时,甜香戛然而止,再觅不到一丝踪迹。
 
 就枝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心脏开始扑扑直跳:难道时与连这个胡同都没能走出去?不久之前,就在此处,有人将她劫走了。
 
 不甘心地在附近搜寻了一圈又一圈,紧接着又去南街四处找寻,一路上就枝再没闻到任何熟悉的气味。他不确定,那种缥缈的香气是和其他人的气味掺杂在了一起,还是因为,时与被人用麻袋一类的东西裹住,味道被隔绝开来,亦或许两种原因都有。
 
 时与的气味和她整个人一样,仿佛从天地间消失,抓不到,寻不回,让人以为过去丝丝缕缕的甜香根本就是嗅觉上的骗局。不由自主地,就枝陷入无边的恐慌,和那次父母久去不归时的恐慌相似,那次等来的,是父母伤痕累累的身躯和要把他托付给别人的消息。
 
 在整个奉州城寻觅了二个多时辰,没丝毫进展,时与仍是一无所踪。随着夜色渐浓,就枝的双目逐渐变得赤红,浑身像起了高烧一样在发烫,愤怒和焦急无处发泄,情不自禁地,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奉州城中狂奔,跳出南街,奔跑在错落有致,参差不齐的屋顶之上,从一个高耸的檐角,越至另一个横悬的屋脊,盯着下面来来往往,或在大街上行色匆匆,或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人群,生怕错过一个不轨之徒的影子。他的嘴巴半张着,大口大口呼吸着温度已经随夜色来临而降低的空气,仿佛多吸一口,就能多一分找到时与的希望。
 
 奔跑间,这一年多来和时与相处的点点滴滴泉水似的不断在他脑海中涌现。
 
 他记得,刚到时与家那会儿,他还是个脑袋比她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崽子,偏偏脾气又倔,从不承认自己和普通的飞禽猛兽是同一类别,吃喝拉撒都想和人一样。时与虽然嘴上调侃,但仍旧耐心地给他准备了专用的碗和专用的窝。除此之外,见他非要回回坚持去茅房解决,时与怕他不小心掉到坑里,在大茅房旁边用短木板又搭了个正好跟他合适的小茅房,方便他使用。
 
 那时,他脑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朦胧念头,当生活的琐事得到尊重,才是完完全全被尊重。
 
 当记忆浮现地越来越多,就枝猛然间气喘吁吁止步,他站在某户人家的屋顶瓦片之上恍然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时与会和自己聊起她内心挥之不去的疙瘩,原来是他从未明了她的意思,也从未正视过自己。说什么隐瞒是不愿让她担心,说什么顾左言右是为了保护好她,不过都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他是否真的给予了时与以足够的尊重和珍视?即使自以为心怀歉疚,但哪次不是他在诘问时与,向她索求,却从没扪心自问过,时与对于自己来说,又是什么人?
 
 自打雨叶村出来,时与想清楚许多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不光是她的能力,还有她的内心,可自己什么都不明白。所谓拼命想要保护时与,就是偿还她的恩情吗?让时与不受到外在伤害,就足够了吗?他在两人之间堆砌的隔阂与高墙,带给时与的不安全感,难道比刀枪棍棒少吗?
 
 有些人,有些事,不到失去的那一刻,就永远不会被审视,永远不知道它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可惜,当现实当头棒喝,提醒人踅摸内心时,生命里的重中之重,已稍纵即逝。
 
 此时,就枝的心口和身体像轻微地裂开了一条缝隙,从里滋生出一种绵长而悠远,紧紧跟随他呼吸微颤的情绪,这种情绪将时与二字密不透风地缠绕包裹,再也,再也从他心间摆脱不去。
 
 破庙里。
 
 时与和刀景眠死命熬着,直到天色大亮,两人身上除了哑穴化解,其余穴道还是老当益壮,发挥着余热。她们的胳膊酸痛,腿脚发麻,且腹中空空如也,以至于破败的佛像后面不时传出咕噜噜几声闷响,像在催促人们上贡。
 
 时与睡了醒,醒了睡,依赖睡眠麻痹自己的感官,主要是想麻痹自己胃,因为四肢早已麻木到毫无知觉了。
 
 她不知道林四凤去追孙朝他们需要多长时间,只盼着,如果有机会挑选一种死法,起码不要是饿死。
 
 而刀景眠则连连在暗中后悔:何必真吃下那么多又苦又辣的西湖醋鱼,当时不如装晕,然后早点把刘容几人打成柿子饼,也好过遇上“隐娘子”这个夜叉。
 
 二人阖着眼,放缓呼吸,企图多撑一时是一时。偶尔,时与会声音飘忽地问一嘴:“阿眠姑娘,你身上的穴道冲开了吗?”
 
 刚开始,刀景眠还应付两句:“就快了,别着急。”
 
 而现在,她为了冲破穴道,内力连续运行不间断,浑身早就虚脱无力,后背衣服也被汗渍浸湿,有气进,没气出,不管听见时与说什么,一概瘫软无力回道:“小……肥羊,咩……咩……”
 
 掀开眼皮,时与眯缝着眼瞅她,心想:完了,完了,这孩子饿傻了。
 
 熬到半中午,时与将晕未晕之时,突然听见哐当一声重响,让她立即“垂死病中惊坐起”,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刀景眠侧倒在地,人事不知。
 
 “阿眠姑娘,你还好吗?没事吧?”时与见对方面色惨白,口唇干裂,害怕汇同着担忧,急急问道。
 
 努力半睁开眼,刀景眠的声音脆弱里含带些许轻快:“我,我的穴道解开了……”
 
 语音未落,莫名地,两人都有股喜极而泣的冲动。
 
 大约又有半个时辰左右,时与亲眼见着刀景眠像逐渐清醒地小鸟一样蹬了蹬腿,然后在地上滚动了一下,尝试着用各种诡异的姿势为自己通经活络,她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也扭成花手,尽力想把自己身上的麻绳解开,时与满眼除了羡慕就是嫉妒。
 
 扭动了半晌,刀景眠实在解不开,便左挪右蹬地移到了佛像下的石台边缘,将上身靠在石台拐角处,开始上下摩擦紧捆在手腕上的麻绳。她摩擦的力道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所以这次没有耗费太长时间,那双被束缚住的手脚,就重获自由。
 
 颤颤巍巍把自己身上其余各处的绳子解开,刀景眠吃力地爬起身走向还维持着原姿势的时与。这一刹那的刀景眠,对时与来说,就像从九重天偶然下凡的仙女,身披霓裳羽衣,怀着拯救苍生的使命,慢慢向自己靠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拉自己逃离水深火热。
 
 正当刀景眠欲蹲下为时与松开麻绳,她脸上神色忽地一凛,整个身体下意识朝后仰去,惊险万分地避过破空穿来的一剑,然后有些狼狈的摔倒在地。
 
 时与本翘首以盼,迫不及待地等着刀景眠前来解救自己,眼看有人一剑斩来,情不自禁地惊呼:“阿眠姑娘!”
 
 然而,还未等她再多加问候两句,便听见个温润纯澈,又饱含急切的少年男声在呼唤她:“阿与!”
 
 下一秒,时与整个身子便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坚实有力的胸膛碰得她鼻头有点发酸。时与听见男子心如鼓擂,胸口在剧烈起伏,一吸一呼之间,他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就会多使劲儿一分,时与差点以为自己是被条巨蟒缠住了。
 
 “你……你是谁?”尽管少年的声音很是熟悉,但时与怎么也想不出有谁会如此大胆,对她这样“放肆”,不仅在刀景眠那一目睽睽之下把她搂在怀里,而且担忧紧张的心情在光天化日下表露无遗。
 
 “阿与,终于找到你了。”嗓音干净清澈,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说着话,少年人再一次收紧手臂,恨不得把时与揉进自己心口。
 
 “小弟弟,你先放……放手,男女有……别。”一口气没喘上来,再加上腹中空空,时与被勒得缩着脑袋,咳了几声。
 
 男子的身体因为听见“小弟弟”三个字,在一瞬间僵硬,他轻手轻脚地将时与带离怀抱,眼中竟然透出几分悲戚和委屈:“阿与,你认不出我是谁吗?”
 
 时与想说,不管认不认得出,都麻烦你,就算自己不给我解穴道,也不要耽误别人放我自由好吧。但她没把伤人的话说出口,而是偏过头,瞪向还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刀景眠,居然感觉麻木的腿脚有点隐隐作痛。
 
 见时与不理自己,少年终于发现了她有点扭曲怪异的肢体动作,还有捆在她身上的麻绳,这才反应过来,三两下解开穴道,又忙不迭把绳子松开。
 
            
            
                        
                            
                     
     
    
    
    
    
